午后的医院走廊很安静,路逸白拄着拐走得很慢,邹然把外卖餐盒扔到垃圾桶后便紧随在他身边。
时不时会路过一两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往他们这边多看几眼。
邹然偷偷瞄了瞄路逸白,有些自豪地说道:“我跟你走在一起,连回头率都变高了。”
“是因为我腿脚不便引人注目吗?”
邹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邹然慌张的样子,路逸白淡定解释,“我开玩笑的。”
邹然松了口气,又听到路逸白轻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昨天的问题。”
“啊?”
什么问题?她有些懵,开始在脑海里回忆昨天的场景。
“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噢!那个啊……我其实是来医院拓展案源的。”
“拓展案源?”
“嗯。”
邹然把关于律师实习和案源的事情仔细向路逸白解释了下,又向他介绍了京华律师事务所。
路逸白听完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也挺辛苦的。”
邹然想回答说不辛苦,但想想也言不符实,便说道:“每一行都不容易,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很开心。”
“你喜欢做律师?”
“嗯,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律师,用法律的武器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说完自己都感觉过于假大空、伟光正,便接地气补充了一句,“而且律师以后挣钱多,嘿嘿!”
偷偷瞄一眼路逸白,见对方嘴里浮上了的笑意,“是啊,喜欢的事情能成为自己的工作,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邹然嗯了一声,开心地点头,想必路逸白也是因为热爱才选择演艺这条道路的吧!
“所以,你有了案源就能结束在医院的工作,正式跟着办案子?”
“是的,别的律所只有没证的实习律师才需要出来跑案源,京华……有点不一样。”
见路逸白没有说话,她便继续说道:“不过,也算是一种锻炼吧,毕竟律师算是自由职业,都是要靠案源吃饭的。”
路逸白若有所思地目视着前方,依旧没有说话。
虽然案源拓展很辛苦,但邹然心里还是很庆幸选了京华。
因为这个选择,让她重新遇见了他。
如果一切的安排是为了重新遇见他,那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饴。
邹然心有所想,脚步越来越慢,落在了路逸白身后。
到病房门口时,路逸白忽然停下来开口问道:“如果找到的案源不是交通事故或者工伤类,也可以吗?”
走在后面的邹然没注意到路逸白突然停下的脚步,冷不防撞上了他的后背,鼻子首当其冲遭了殃。
路逸白回身转过头来,看着正在揉鼻子的稍显茫然的邹然,一侧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啊?什么?”
路逸白耐心地说:“如果我要解约,找你们律所,算你的案源吗?”
他要解约?他昨天不是说还没下定决心?
他是真想解约,难道是想帮自己完成律所安排的任务?
邹然看着他,思绪万千,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路逸白以为邹然不确定他这个案源能不能作数,便继续说:“不急,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们的主任。”
邹然放下揉鼻子的手,抬头看着路逸白,略显茫然地回答道:“好,我回去问问。”
路逸白另一侧嘴角也轻轻扬起,“那我等你的回复。”
看着微笑的路逸白,邹然有些恍惚。
七年前的他也是这样嘴角含笑,但那时的他眼睛也会笑,仿佛有漫天星辰散落在眼底。
而现在的他,笑容似乎仅仅是停留在嘴角,眉眼依旧好看,却在幽深的眸色中,透着陌生的疏离感。
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吧。
路逸白已经走回病房,静静站在窗前。
邹然收回思绪,看到有些凌乱的病床,脱口而出,“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陈述句不需要路逸白的同意,她走过去很自然地收拾起来。
路逸白闻声转头,有些疑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孩忙碌的背影。
她将小桌板收到一边,把被褥铺叠整齐,又把床头小柜上的杂物收拾妥当,似乎是理所应当地做着这些事情。
背对着路逸白的邹然不会注意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闪过一瞬间的温柔与感动。
“邹律师,你需要看合同吗?”路逸白的话打破了病房里短暂的寂静。
邹然转过身来,点头说道:“需要,要看一下合同细节,另外……”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后抿了抿嘴,看向路逸白。
“路先生直接叫我邹然就可以。”说完她又解释道,“因为我毕竟还没有正式执业嘛!所以……”
所以不要叫邹律师了,太官方,太见外。
“好,邹然。”
路逸白的声线沉稳温柔又有磁性,邹然好像不仅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自己名字,还听到了左胸口异于平时的心跳声。
“你也不用称呼我路先生了,直接叫我路逸白、逸白都可以,或者和楚阳一样……”
路逸白停顿了下,邹然以为他要她和楚阳一样叫他老白!那绝对不行!
刚想摇头拒绝,就听到路逸白的声音继续悠悠然传到她耳中,“叫我学长。”
或者和楚阳一样,叫他学长。
如同七年前,窗外的树梢也在随风飘动,送来了季夏午后的滋滋蝉鸣声,邹然觉得这声音十分悦耳动听。
就和路逸白说的话一样悦耳动听。
她犹豫了一下张张嘴,“谢学长。”
这三个字穿越了七年的时光,终得以说出口,邹然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幸运。
路逸白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把掉落的书包还回来~
谢谢你帮我捡掉了头发上的落叶~
谢谢那么耀眼的你曾经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谢谢你没有怪我那天碰瓷儿,嘿嘿!”
还不起来,碰瓷吗?
路逸白笑了,然后向邹然这边慢慢挪过来。
随着他越走越近,两人直接的距离逐渐缩短,邹然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最终路逸白在她面前站定。
邹然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路逸白,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的青柠香味,她下意识想躲开,但这味道仿佛有魔力,将她整个人无形地束缚住,脚像钉在了地上一样,动不了分毫。
路逸白侧头俯下身来,邹然瞪大眼睛,心中呐喊着“不可以!不可以!”
情急之下,手率先挣脱了“束缚”,忙抬起来捂住了嘴。
却见路逸白弯腰越过她身侧,从她背后的床头柜上拿到一串钥匙,退了两步站定后,皱眉看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的邹然,“你捂嘴干什么?”
邹然低头看看路逸白手上的钥匙,稍加思索反应过来的同时脸也一瞬间烫了起来,直到耳根都是红的。
尴尬至极,尴尬至极!
说时迟那时快,邹然心生一计,没有放下捂着嘴的手,眉头一皱,眼睛一闭,“阿——嚏!”
“阿嚏!阿嚏!”
“刚才楼道里太冷了,冻着我了!阿嚏!”她一边说一边搓搓鼻头。
“是吗?”路逸白不置可否,“没觉得有多冷。”
邹然岔开话题,指着他手里的钥匙问:“那个,这是什么呀?”
刚说完就后悔了,不会降智到连钥匙也不认识吧!
路逸白倒没察觉出这话的异常,将钥匙摊在手心,“这是小区的门禁卡和车钥匙,我家的密码是008005。”
邹然一脸懵地听着他继续说:“合同应该是在客厅电视柜的抽屉里,你自己翻一下。”他略加思索,“如果没有,就去客卧的书架上或者我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找找。”
他把钥匙塞到邹然手上:“听楚阳说你坐地铁,不方便的话可以开我的车,车就停在地下车库,出了电梯左手边第2辆,对了,你会开车吧?”
邹然下意识地点点头,突然又猛地摇摇头。
“不会?”
“会,不是!我是说这样好像不太好吧,我自己去你家找合同,还开你的车……”
路逸白笑了笑,坦然道:“没事的,我自己住,家里又没别人。车反正闲着,谁开也是开,你注意安全就好。”
看到邹然还是有些犹豫,他指了指自己的腿继续说:“而且,我现在腿脚不便,楚阳又忙,所以,先麻烦你自己跑一趟吧,顺便帮我带些东西过来。”
邹然低头看看手里的钥匙,又拿起来在眼前晃了晃,问路逸白:“你就这么把车钥匙和家里密码告诉一个才见了几面的人啊?”
路逸白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相信你。”
邹然心头一热,然后轻轻颔首。
这种被当事人信任的感觉真好,尤其这个当事人还是路逸白。
邹然照着路逸白给的地址来到了他家小区,小区位于二环内,离京华律师事务所很近,骑自行车的话估计用不了20分钟,但离市二院很远,坐地铁需要一个半小时。
小区很高档,她记得当初找房子的时候看过这里,但被昂贵的租金劝退,只得住到了四环外的高贝贝家,每天上班通勤两小时。
“0,0,8,0,0,5。”
邹然输入密码,门锁应声而开,她深吸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