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明月迷迷糊糊醒来时，车祸发生一瞬间所造成的冲击感与剧痛似乎还残留在记忆深处，他感觉自己脑袋里鼓鼓的很不舒服，眼睛也有些难受，虽然闭着眼睛看不到东西，但声音还是能听见的。
“霍霍”像是有人正在磨刀，声音很难听，刺耳得很，就是这股磨刀声将他吵醒的。
“二子，你这是又欠了赌坊多少啊，我记得赌坊的郑独眼人还不错，你求他宽限几日不行吗，何苦宰这耕牛，耕牛在这现下的祥云城是多金贵的东西，哪怕是老耕牛也一样，你家老黄没病没灾的，还能有好几年的活头，不如留着，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就是，赵老二，你这可不厚道啊，这老黄从你爷爷那辈就开始跟着给你赵家耕地，这都快30年了，都没见过它偷过懒，是咱村最勤快的老黄牛，说起来算你半个长辈也不过分，你何必这样呢？”
“就是二子，而且我可听过官府的人说过，耕牛不能杀，这可是要杀头的罪过啊。”
“二哥，要帮忙吗，我可以帮把手。”
不远处好像还有些人议论纷纷，那些声音跟磨刀声一起钻到黄明月的耳朵里，但身体的不适感太强，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多睡一会。
“不杀它？耕地都没了，我留着它干嘛？不杀它我拿什么喂它，它要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一家了，还官府，都快饿死了谁他娘的管那什么官府。”
“都滚远点，你们几个搁这越靠越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围在这里想干什么？那天村头的老田赊鸡回来我也看见了，被你们这群看热闹的一拥而上，抢得连个鸡毛都没剩下，别人被抢我也管不着，但我跟老田那个老头子不一样，谁今天敢在我这假借看热闹的时候领头闹事抢东西，谁敢趁乱浑水摸鱼，就休怪老子不讲往日情面。”
赵二受不了周围人指指点点，停下磨刀，将刀握在手里，站起身直接用刀指着众人骂了起来。
望着明晃晃的斩牛刀，周围人面面相觑，见心思被戳破，也不敢再言语，只是默默退了几步看着，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二心情好杀完牛能瞧着街坊邻里的面子，能讨要点些牛血牛杂碎尝一尝荤味。
“赌坊？祥云城？官府？这些词怎么听着都这么怪。”
黄明月越听越不对劲，他强忍着不舒服，拼命睁开了双眼，望向周围。
睁眼的一瞬间，天空烈阳散发的强烈白光让他的眼前突然一盲。
黄明月眨了眨眼，伴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遮目的黑影渐渐消散，于是眼前的图像越来越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土屋，院里的角落堆着几个有缺损的空陶罐，周围是一片木头枝插出来的简易篱笆，院里一个黑瘦男人正背对着他在磨刀，篱笆外则是围着群面黄肌瘦的男人们，都穿着像是古风的补丁布衣，而他们的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从商多年的黄明月见过很多这种将藏在眼底的贪婪跟欲望暴露无遗的目光。
“这里是哪？这群人又是谁，怎么这穿着贫穷得像是古代人一样，而且都这么盯着我干嘛？”
黄明月满心疑惑，自己之前好像是刚跟朋友聚会完，天很晚了，又是他不喜欢的雷雨天气，他赶着回家，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也没减速，之后突然有什么东西窜到公路上，自己躲闪不及撞了上去，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自己就失去意识了。
可现在这又是哪？
他想低头看看自己，却发现自己的头很沉，是物理意义的沉，像是头变大了好多一样，一时间他有些不适应，做不到挪头。
那只好尝试其他的，他再一尝试，才发现身子好像也动不了，手脚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黑瘦男人还在背对着他磨刀，刺耳的磨刀声他之前只觉得吵闹，现在再听到，却让他感到了来自于生命本能的危机感。
为什么要在离自己这么近的位置磨刀呢？难不成他想砍的就是自己。
听着瘆人的磨刀声，黄明月再也不敢磨蹭，赶紧开口。
“兄弟…不对，大哥，大哥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是什么情况，但杀人是犯法的，你不要伤害我，我很有钱，你们要钱要工作还是要吃的跟水我都有办法的。”
可话一出口，声音就变了。
“哞——”一声牛吟从他口中传出，声音很沉闷。
“怎么回事？哪来的牛叫？是我喊的？”
黄明月不信邪的又喊了几句。
“大哥你听到了吗？…”
“大哥？…”
然而进了他自己的耳朵里听到的却是。
“哞？哞——”
“哞——”
磨刀的男人闻声动作停顿了下，然后又继续。
“霍霍”
“霍霍”
自从被黑瘦男人训骂了之后，周围的人也不敢再言语，只是默默看着，于是当黄明月停下叫喊，开始思索眼下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周遭就只剩下了磨刀的声音，氛围显得诡异又危险。
“为什么会有牛叫？是我的舌位摆得不正吗，不对，再怎么口齿不清，舌位不正也不会发出牛的声音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
黄明月现在很是恐惧，醒来之后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自己竟然还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围观众人那贪婪的目光，黑瘦男人瘆人的磨刀声，这些都让他觉得极为恐惧。
明明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死亡的危机迫在眉睫，一时之间，他竟是毫无办法，他可以选择再叫喊几句，但一直牛叫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瘦男人在青石上将那柄大斩牛刀又磨了几下，才停下了动作起身握着刀走了过来。
刀背拖在地上蹭着沙石，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黑瘦男人凑到了黄明月的面前蹲了下来，对他轻声说道：“对不起，老黄，赌坊的人将家里仅剩的一点钱都给抢走了，娃儿跟他娘饿了好几天了，现在还躺在屋里，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要是恨我，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男人的眼神显得很诚恳很无奈，可望着他的眼神，黄明月满是震惊。
他看到了男人瞳孔里折射出来的自己。
一头被捆住了手脚躺在地上的老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