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花窗大大敞开着，几只斑雀大着胆子扑棱着翅膀飞落在窗台上，蹦蹦跳跳地走近，一下一下地啄食着缝隙里的碎屑。
在寝殿里可以看见种在窗外的桃树，偶有几片嫩叶被风刮得掉落在窗台上，惊飞了那几只雀。
阳靖川只能猜到这具身体的主人是陛下的男妃，但是他叫什么名字，所住的宫殿在哪阳靖川都一概不知。
就在这时，一个掌事宫女走了领着四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差着她们先干起了活，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阳靖川面前，趾高气昂地斜睨了他一眼，
“陛下早上的衣冠穿戴是你伺候的？”
“是我。”阳靖川微微有些纳闷，这宫中的掌事宫女气焰都如此嚣张跋扈的吗？纵使陛下的男妃再不受宠，地位也只是在其他嫔妃之下而已。
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竟敢对他如此不敬。
掌事宫女名唤陶红，自幼便侍奉在萧政左右，是萧政身边的大红人，手段也非同一般。
加上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应承着她，慢慢的，她的权力也就慢慢地扩大了，莫说是后宫的男宠，就连贵妃也得让着她几分。
若是惹着了她，她使上些小手段，在皇帝面前编些瞎话，轻则地位不保，重则人头落地都是有可能的。
她得势惯了，自然就没把这个才得陛下一夜新欢的男妃放在眼里。
她想让阳靖川滚出皇宫，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陛下乃一国之主，吃穿用戴都是精挑细选，需得样样小心的，你故意给陛下穿成那副模样，是想让朝臣们看陛下的笑话吗？出来外面跪着。”
“我没伺候好陛下冠戴是有错，但也轮不到你一个婢女在这指手画脚。”
阳靖川好歹也是身份尊贵的大将军，心高气傲，岂能容得了一个宫女在他面前撒泼。
若是他府上的婢女敢这样跟他说话，早就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陶红见这平日里受尽冷待的晏书礼性子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只是受了一夜恩宠就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说起话来气势也变得颇不一样了。
现在居然敢公然违抗她的指令，陶红气得柳眉倒竖，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仿佛能喷出三丈高的火来，抬手扬起巴掌就要朝阳靖川脸上落去。
阳靖川反应极快，在巴掌迎来之际，稳稳当当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晏书礼！你好大的胆子！”她气急败坏，猛地甩开阳靖川的手，左右示意了一圈，旁边的四名宫女相当默契地围上来，制住了阳靖川，门外的太监手持棍棒，朝阳靖川的后膝盖骨重重打下一棍。
阳靖川被四名宫女擒着，这副身躯又娇弱无力，躲闪不及，生生挨了这一棍。
因这一棒子力量的冲击，他被迫跪在了地上，想再起来时，又被打了一棍。
直接打到他无法再站立起来为止，阳靖川扶在门框上，咬牙支撑着，额上的薄汗浸湿了鬓间的发丝。
陶红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傲慢的眼神里满是对阳靖川的轻蔑，她慢步走到阳靖川面前，毫无预兆地猛然扬起巴掌重重扇到阳靖川的脸上。
这次，阳靖川没能躲开。
响亮的巴掌刚落下，她就皱眉甩起了手，连她的手都打疼了，可见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毫无疑问的，阳靖川漂亮的脸蛋已经被打得青肿，他的嘴角被打破了皮，出了点血。
陶红手疼也没忘记阴阳怪气地嘲讽阳靖川一番。
“我陶红自幼侍奉在陛下左右，像你这样白日做梦的人，我见得多了，总有那么几个人，以为得了陛下一时的宠幸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等到陛下失去兴趣的时候，他们的下场只会更惨。”
阳靖川听闻过后宫争斗比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要凶险，如今见识到的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一个小小的宫女都快手遮半边天了，可见后宫的水有多深。
阳靖川是宁愿在战场上与敌军厮杀，也不愿像现在这样，为了争个生存的机会忍气吞声。
她就带着太监和宫女们守着他，只要阳靖川想站起来，太监们就补一棍。
守了一天，夜里萧政快回来的时候，有宫女提前跑来禀报。
陶红冷笑一声，面上是笑着的，目光里却尽是阴狠恶毒，她开始解自己的衣带，阳靖川原本是瞪着她的，见她如此动作，连忙避开视线。
陶红一头撞在桌角上，将茶桌推翻，持棍棒的太监们将阳靖川打趴在地上，用棍子压着他，其余宫女故意惊叫出声，好似一切都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阳靖川隐隐感觉到不安，这帮人，是串通好的。
就在阳靖川打算起身之际，门口俨然站了多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萧政的衣袍还是和早上出门的一模一样，当他看见殿内的场景时，脸色不由一沉。
旁边的宫女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替陶红说瞎话，就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
“陛下，陶掌事领着我们来做事，见晏书礼迟迟赖在陛下寝宫不走，陶掌事便说了他两句，谁曾想他发了狂似的扑上来，强行扒了陶掌事的衣物，想要轻薄陶掌事。”
阳靖川的瞳孔骤然一缩，没想到这些人颠倒黑白的话倒是张嘴就来。
这么多人一口咬定是自己先行不轨，他要辩驳成功恐怕很难。
阳靖川一介武将，动刀动枪拼真本事他可以，但要是论起这后宫争斗，他是真的不拿手。
萧政此刻的脸上并无表情，只是眸色的冰冷让人感觉如坠冰窖。
他周身的气压极低，周遭越是安静，气氛越是衬托得骇人，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明明他们才是最有优势的一方，只要他们死咬说是晏书礼非礼了陶掌事，那么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陛下不可能相信一个人的一面之词。
可是现在他们却愈发没有底气。
萧政直勾勾地看着阳靖川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他的眼睛看谁似的。
萧政缓缓走近，捏起阳靖川的下巴，冷声质问他。
“她们说的，是否属实？”
陶红假装委屈地哭闹起来，不给阳靖川辩驳到机会，“陛下，奴婢的清誉已经没有了，奴婢宁可一头撞死。”
她的身体跟着啜泣声一下一下地颤动着，泪珠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地掉，演得真切。
若非亲眼目睹了她白天的所作所为，恐怕后面来的人都会被她的演技所打动。
但她演得再卖力，也终究没能换来萧政的一个正眼。
他的视线不离阳靖川，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稍纵即逝的表情都逃不过萧政的眼睛。
他在等阳靖川的回答。
阳靖川原本以为萧政会毫不犹豫地听信陶红所言，毕竟他们仗着人多的优势，很难不让人信服。
但是没想到萧政居然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会相信一个男妃的话吗？
阳靖川被迫抬起眸子，将萧政漠然的表情印进眼里，对方如一潭望不见底的无尽深渊，让人读不懂他的情绪，但阳靖川也想试着辩解一次。
他性情忠正耿直，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蒙受冤屈。
“陛下，我从未做过她们口中所说的轻薄之事。”
他认认真真地直视着萧政午夜的寒星般的黑眸，希望能够传递给他一些什么。
萧政猝不及防地凑到阳靖川面前，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那就是说，她们刚刚犯了欺君之罪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