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婕 花暮染《凤凰台上》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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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前,并州主城,不亦客栈。

厅内角落,几名年轻剑客围坐一桌,热烈的讨论着。

“这莫庄主可真是大方,每年落棋山庄广招侠士术者,这谈剑大会可成就了无数少年侠者呢!”

“你们说这次大会,不知是哪位能夺了魁首?赢者可是能向莫玄素索要一件东西啊!”

“听说,山庄在一年前,得了昔年萧如萧思懋的《凤凰台上》琴谱。”一个脸颊上些许雀斑的年轻剑客挤眉弄眼的说着:“凤舞玉台兮清沧,引四方之凰,若是能从中悟出…”

旁边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想什么呢?以为自己是剑仙?还从琴谱悟剑道!谁不知道那是情爱之曲!”

“我知道!我知道此次谁是魁首了!”另一位年轻剑客大声嚷着,打断了前者的话,众人皆看向他。

“是…非墨剑仙!”

周围剑客哈哈大笑。一人边笑边补了一句:“谁人不知,他已有三年未参加谈剑大会了!”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的注意力均集中过来,慢悠悠的说着:“今年说不准,能见到那位云烟墨客呢!她那卷云烟图,可当真精妙无比!可惜这人比剑仙行踪还诡秘…”

“你这就更离谱了,那两人当初结伴而来,怎可能一人独往!”周围人“切”了一声,复又散了开来。

同那些年轻剑客隔着两个桌案,朝君同白叶相对而坐,两人乔装成青年侠客,混迹在这一堂的江湖人士中,竟也未让人瞧出破绽。

朝君听着那年轻剑客的话,眼睛在桌案上通体漆黑的长剑上逡巡,复又好笑的看着白叶:“想不到剑仙也曾拿过这魁首?恩…是为了哪本剑谱呢?”

朝君单手托腮,竟作势认真的想了起来。

白叶只管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慢慢啜饮。

“只是陪一位友人,并非为了剑谱。”

他看着朝君盯着自己好奇的样子,将酒杯放回了桌上:“山庄内的诸多藏品,珍贵程度比之皇城的风华楼,也不遑多让。”

朝君将手放下,拿起木箸,从桌上的盘中夹了一片冰梨,放进口中,颇为优雅的品尝着。

她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食物,听着那群年轻剑客高声谈论着各种“比试”,缓缓开口:“可是,剑仙须得参加大会,我的琴谱才能拿到呢。”

白叶处于周围侠客们的谈论中,本自不耐烦,听到朝君的话,眼中透出一丝无奈。

落棋山庄,地处彭州主城北郊,坐落在一处矮峰,庄园后则是山间峭壁。

两人随着三三两两的侠士进入山庄内。

门口的侍者引着他们进了山庄后院,将前来参会的侠士们领到几处厢房。

院内红枫已冒出细小的叶芽,随着山间潮湿的风,微微颤动着。

未时,后山,试炼场边挤满了前来参会的江湖侠士。

石台上首,山庄主人莫玄素同旁边的江湖名宿们交谈着。身侧一朱红衣衫的女子,长衫自肩至腕部,缀了数枚丹桂,随着袖摆微晃,细小的丹桂花团如微风拂过,似有清香馥郁,离得远了,依稀见得面貌清丽可人,神思却并不在台上,只时不时瞧一眼下方场地内你来我往的比试。

青衣少年剑法轻灵,只寥寥几式,就将对手迫出场地。

台下一片赞叹和掌声。

侠士们小声感叹着:“…连败数十人,若是没有对手,藏品可就无缘啦!”

“还有没有人啦?这人有那么厉害?”

“你行你上啊!”

朝君站在人群中,歪着头,看向身侧的白叶。

白叶感受到她的视线,微一皱眉,随即叹了口气,走出了人群。

周围侠士们见有人上了台,议论声渐渐消失。

朝君看着白叶的背影,复向四周张望一番,悄悄退出了人群,往山庄中行去。

莫玄素在石台上方,见到缓缓走到场地中的白叶,突然站了起来。

衣衫上的梅枝随着动作,像是风雪中舒展开来一般,很是风雅。

他朗声冲着台下说道:“不知非墨剑仙亲至,莫微怠慢了!”神色全然不见当初在风华楼中的腼腆。

台下众人闻言,骤然大哗。

那方才还颇为冷傲的青衣剑客,先是狐疑的上下逡巡着对面乔装的白叶,当眸光停驻在其手中异色长剑时,神色欣喜的扭头冲着台下大喊:“是白叶!真的是白叶!”

台下一片喧哗。

就知道是这样。白叶头疼的看向莫微,对方从台上走下来,彬彬有礼的邀请他进山庄。

莫微回头,向那朱红衣衫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小声叫着:“珠袖…”

几人并未理会台下激动的人群,互相谦让着,向庄内走去。

杯中的茶水已添了三次,白叶开始后悔没有把酒壶也带上。

他再次看向对面款款而谈的莫玄素,对方言谈间如三年前一般腼腆,倒是那个珠袖,双颊微红,轻抚袖摆,一直好奇的看着自己。

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莫玄素的话。

“莫庄主,白某此次来山庄,是有事相求。”

莫微一双眼睛盯着白叶,想也不想:“剑仙请说。”

“是…《凤凰台上》…”

“咦?剑仙何时改修琴曲了,莫非是有了心上人?”莫微不待对方说完,难得干脆的接过了话。

白叶险些被入口的茶水呛到,他看着莫玄素,对方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在看什么稀客一般,看得堂堂剑仙竟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只是一位…友人所托。”

念及三年前同白叶相携而至的女子,莫微似是想明了某些不可言说之事一般,自顾自地做出了然的神色,他见白叶放下了茶杯,突然像想到什么一般:“对了,这位是晚生的师妹,丹珠袖。”他看了身后的珠袖一眼,后者停下了拂袖的动作。

“她修习月桂玄术,仰慕剑仙已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够向您讨教一二?”

白叶又开始为难了,他看着对面二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复又想到前几日接到的消息,暗自腹诽着自己那个饱读诗书、精于算计的义父。

虽然不合适,但还是拒绝吧。

“白某还有要事,比试一事,择日再…”

“哦,就依剑仙所言,改日再说吧。”莫微再次打断了白叶的话,边说边接过身后侍者手中的琴谱,双手递给了白叶。

白叶像是快要招架不住他的热情一般,接过琴谱就抱拳离开了茶室。

身后,莫微看着白叶离去的背影,面沉如水。

山庄东南角,院落内,朝君正在查看着四周的布局。

她的视线,落在了紧关的门上。

看了一眼木质门扉,和房屋后方的山壁,她转身向客房所在院落走去。

白叶再次敲了敲朝君房间的门,门内没有应答。

他微一思索,手上使力,将门推开了。

室内空无一人,榻上,只有朝君一直带在身边的行装。

白叶默然间,朝君抬步进了屋。

“怎么?以为我逃跑了?”朝君半开着玩笑,看到他手中的卷轴,伸手待要接过。

白叶却将手背到身后:“公主此行,并非是为了琴谱吧。”

朝君微微怔愣,慢慢收回了手。

“因为我所求琴谱是这支《凤凰台上》,所以招致剑仙怀疑?”朝君眼神清澈,同白叶对视,无丝毫慌乱。

白叶垂下视线,待要将手中曲谱递出,想到面前女子的戏弄,突然起了玩心:“不知白某可否有幸,欣赏公主弹奏此曲?”

朝君愕然,像是没想到一贯傲然的白叶,竟也有这样一面。

这只琴曲,相传乃百年前楚国上卿萧思懋之作,他于清明时游历桐城,于凤凰台上弹奏此曲,竟让路过此地的“虞山公主”对其芳心暗许,最终不顾海音族内婚约,毅然远嫁至楚国,虞山公主更将此曲修成了一支音术,相传术法之威不可小觑。

两人相知相识之美,至今亦为人所乐道。但这《凤凰台上》琴曲,若不施音术,本应是男子弹奏,这个白叶…

朝君想起从海音至樊国路上,小姣同自己言说的线索,这落棋山庄事关族中圣物…终于还是敷衍道:“没问题,不过,山庄所得,必然是当年虞山公主修撰过的古谱,须得费些时日精研其中音律之术。剑仙怕是要久等了。”朝君说罢,快速将琴谱从白叶手中抽出,自坐到榻边翻看起来。

“无妨。”白叶看着对方闭门送客的架势,向门外走去。

临出门,像是提醒什么般,看向朝君:“这山庄,可远没有外表那般无害。”

是夜,东南角院落。

朝君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前,抬手推开房门,只一晃就进了屋。

屋中墙壁上,一副“松下对弈”图,月色之下,透着些雅趣。

朝君上前,将画掀开,赫然是一处机关。

一方小小的棋盘,被纤秀的手指旋了一圈。

只听一阵机括之声,屋内地面,砖石挪动,霍然出现了暗门入口。

朝君神色凝重的看向那入口,些微湿冷的气息从中逸散开来,莫名的有些阴森。

她停了一瞬,将袖中小巧的术灯取出,注了些许寒水灵力,拿着灯慢慢走了下去。

砖石地面上的开口,随着灯光渐隐,缓缓的合拢。

距书房一墙之隔的院落,碧水亭中,莫微看向身前石桌。

石桌之上,赫然有着一副同朝君开启的机关一般模样的棋盘,只是大了许多。

细长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缓缓下到上方星位。

身侧,丹珠袖看着他的动作,声音如银铃一般:“这两人,不能像以往那些侠士般,留给老师做影卫?”她轻抚手臂,黑暗中,衣衫上细小的丹桂花瓣散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莫玄素摇了摇头。

看了眼身后女子骤然失落的神色。

“即使他陷入棋阵幻术,迷失心智,也不会轻易为人所驱使,不如永绝后患。”他复又将白子放到了棋局中。

“万一他们拿到东西又破了棋阵,老师那里,岂非…”

玉质的棋子,和棋盘碰撞,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请君入瓮,怎能没有诱饵?他们会永远留在这里,我即刻动身回皇城,你尽快去秦将军府中。”

话音刚落,棋盘中残局已成,颗颗棋子如星芒般骤然大亮,亭中半空,幻阵术痕泾渭交错,出现了一副巨大的虚空棋局。

朱红衣衫的女子脚步轻移,扬袖结印,黑暗中,细碎的丹桂花团旋转飘散着,随着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丹珠袖的身影轻落在半空几株丹桂之上,转瞬离开。

朝君端着灯,在暗室内走动。

暗门内空间颇大,朝君从型似外厅的石室走过,看了两眼室内地面上尘土的痕迹,这间石室似是放置过两样重物,近日才挪走。

她止住了好奇,向内室走去。

出乎意料的,这内室竟是四四方方的一处平台,黑色的地板上泛着星光,穹顶是山石特有的灰白色。

朝君止住了脚步。

隔着平台,白衣的剑客,从对面石案上取下一个匣子,回身,正看到步入石室的朝君。

剑客腰间的彩色琉璃酒壶,在细小的烛火下,愈发流光溢彩。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外表那般无害?”朝君看着白叶,话音微冷。

白叶疑惑的看向她,只见对面女子眼神沉沉,看向他手中的匣子。

“这匣中,是朝中左相通敌的证据,并非公主所求之物。”

朝君看着对方那淡然的神色,想起自己颇费周章,好不容易快要取到那“筹码”,不禁怒从心起,手中快速结印,疾步向对面白叶跑去。

白叶看到朝君的举动,突然神色慎重:“别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朝君刚踏上那黑色石台,只见整片石台骤然亮起点点星光,照亮了石台上棋盘一般的纹路。石台上方,悬空出现了无数玉盘大小,黑白色的棋子。

那些棋子甫一出现,便旋转着飞向朝君。

白叶已经抽出了非墨剑,借着飘逸的身法,脚尖轻点,飞入阵中。

转瞬落在了朝君身边,挥剑欲刺,却发现脚步挪不动了。

脚下术法已成,桎梏冰莲初绽,寒冷刺骨,已将他的双腿冻住。

白叶不顾脚下的阵法,将手中长剑冲着朝君刺去,墨色的剑气照亮了她身后,几颗黑白棋子,已离两人很近了,连棋子上诡异的暗蓝光芒都清晰可见。

白叶出剑的同时,将朝君推开了原先的位置,却牵引到身侧其他的棋子。

朝君被推至一旁,只听身后一声轻微的闷哼,她回头,看到了剑客缓缓倒下的身影。

身周一颗白子顺着泾线滑落,半空中碰到了方才显现的另一颗黑子。瞬间光芒大盛,爆炸开来,空气中散着点点星芒,微弱的暗光照亮了两人身周三丈,似是棋盘一隅。

阵术的余波扫到了朝君背后,又将她推回了白叶倒地的身影旁。

朝君不顾背后剧痛,一脸焦急,伸手抓住白叶手臂,使力将他拉开了那处爆炸的区域。

白叶已接近昏迷,小声说着什么。

朝君趁着阵法变换的间隙,靠近白叶唇边,听到他嘶哑的声音:“捭阖…棋阵,小心…棋子,阵法图…”话未说完,已昏了过去。

朝君微一思索,将手伸进他衣内,果然找到一副阵法卷轴,展开只看了两眼,周围光芒又盛,阵法有了变换。

这五日,她只能扶着昏迷的剑客,在这阵法中反复躲闪。

那些棋子亦真亦幻,竟无法被自己的“桎梏冰莲”冻住,走动间就会引发棋子和棋盘的移动,一片虚影中,她已分不清暗室门的方位,且这“捭阖棋阵”随时都在变化,泾渭交错,棋盘边缘总有一股阵术玄力将人推回。两人在阵中困了数日,朝君竟无丝毫办法。

混乱中似乎又过了一日夜,她趁着空隙打开过白叶手中的匣子,匣内只一封书信,她看了两眼信封上破损的火焰型漆印,眼中一片失望,已经明了,自己是被小姣的话,有意引离了行宫。

她吃力的扶着昏迷的白叶,在又一次棋子爆炸的间隙循着半空中棋盘纹路躲到了角落。

颤抖的手臂没有扶住身边人,二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恍惚间,朝君隐约听得一阵棋子落地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了头戴帷帽的纤细身影。

多日不眠不休,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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