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天空中细碎的冬雪飘摇 。
清漪一袭浅蓝色收腰托底罗裙，外罩一件白地云水妆花锻披风，扶着锦心地手走在穿堂的长廊上。
锦心感受迎面扑来的冷气，吸了吸自己被冻得有些微红的鼻尖，转身细细地替清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才有些担忧地开口：“娘子出门这样早，小心冻着自己的身子。”
“无妨，你随我早些去静心堂便是。”清漪微微一笑，却是径直入了静心堂的院门。
冬日寒冷，老夫人还曾未起身，清漪进门后，照常与徐媪打了个照面，便跟着侍女入了一旁的茶水间。
徐媪对此已见怪不怪，自八娘子回府来静心堂问安，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虽然行得也是讨好老夫人之事，但这种事事亲为，不假他人之手。也从不趁此机会，借自己之口向老夫人美言的做法，却并不令徐媪觉得反感。
清漪先将冬日收集好的雪水注入壶中，待其缓缓煮沸后，再取出一旁早就备好的茶叶。
茶香袅袅间，女郎眉目低垂，专注着手上的动作，纤纤细指微抬
灸茶，末之，取火，选水，煮茶，一系列动作下来优雅流畅，颇为赏心悦目。前世在宫中，为着争宠的需要，她曾苦练过自己的一手茶艺。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方氏喜茶，尤其喜欢龙井，自己已经一连煮了三日的茶汤，方氏那边自己应该会查觉了吧。
就算方氏视而不见，她也自有办法让徐媪为自己在方氏面前提上一句。
做事情过早露出自己的目的，只会让人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又怎能看到你的真心实意；可若是沉住气，徐徐而图之，就不一样了。
只得到方氏的注意是远远不够的，自己必须要得到方氏的看重，这样暂时郑氏才不敢如前世一般，随意打自己的主意。
她现下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只能先得了方氏的庇佑，走一步看一步。
一壶茶沏好，正是方氏最喜爱的龙井，清漪将其交给负责茶水间的侍女，这才默默退出茶水间 。
卯时四刻，刚好到府中众人来问安的时间，清漪来得不算太迟，外堂里的人只到了小大半。
她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下首那个一身紫烟撒花裙，外罩一匹白狐裘的女人，五房的主母萧氏。
哪怕已是三十几许的年岁，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间，依旧勾魂摄魄，眉目间隐隐含着春色，显示着自己备受夫君的宠爱。
清漪走上前，依礼地朝她问安：“清漪见过五婶母。”
萧氏闻言抬首，带着股慵懒之意的目光对着清漪的脸庞看了看，眸子中的媚色似是更甚几分，竟是喃喃自语般地问了句：“你就是八娘吧？”
“是，我正是八娘。”清漪顺着她的话回答道。
萧氏又静静瞧了她一会儿，却是不再言语，只将手腕上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褪下与清漪作了见面礼，便让她退下了，既未过分亲近也未过分疏远。
这本该是见面应有的态度，但清漪还是觉察到萧氏方才在自己时，面上闪过的短暂的失常。
前世萧氏初次看到自己时，也露出过这种神情吗？许是当时太过紧张吧，她有些记不清了。
但萧氏的反应委实有些奇怪。
“这位便是八姐姐吧，阿姐回府后，与妹妹倒还是第一次见。”
清漪闻声转首，对上一张女子艳若桃李的脸，面上下意识就浮起一抹柔美的笑意。
陈九娘尖俏的瓜子脸上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很容易让人望一眼便陷进去，她承袭了萧氏的媚，眉间的一颗朱砂痣为她添了抹不可多得的颜色。
不得不说，若单论媚，这汝州只怕无人可与陈九娘相提并论。
她有些娇俏地看了看面前的陈八娘，神色间满是欣赏：“八姐姐姿容果然不俗，本以为汝州第一美人就要换人了，如今看来，也不见得。”
她的语中颇具言外之意，果然，刚进门的陈七娘听到这句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那句“汝州第一美人就要换人了。”落在她的心上，仿佛意有所表般在
讽刺自己近日里苦练琴艺，妄图在此次琴会中下得下的汝州“第一才女”的名声。
自己容色虽然不出众，却苦练琴艺多年，琴技出众，何以见得就比不过那萧家的萧月芬，偏偏陈九这个贱人要说话来刺她。
陈九娘掐着身侧丫鬟的手，想起母亲叮嘱她的话，此时不宜与五房起冲突。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硬生生将哽在心口的那抹怒意压了下去。勉强从嘴角扯出一抹假笑，走上前与诸人见礼寒暄：
“听闻九妹妹前些日子受了风寒，不知现下可好了？”
陈九娘转过眼，看着面前的陈七娘一副口不对心的模样，心中既爽快又失望，她神色淡淡地回了句：
“多谢七姐姐关心，自然是好了。”
这副被她刺几句就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偏生却是她主家主系嫡女所有，如何能与萧表姐相比，简直堕了陈氏女的名声，她突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再说陈七娘见陈九娘对自己递过的话头一副冷淡无味的模样，心头对陈九娘的怨毒又加深了几分，也不再过多自找没趣。
她堂堂主系嫡长女，若非碍于萧家和祖母的偏爱，根本犯不着如此去讨好一个隔房的女郎。只待自己赢下此次琴会，便可狠狠压压她萧家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