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柱香,两个时辰,四个小时,一盘棋,一局比赛,一套永子。
“夫人的棋,在下总觉得很熟悉。”
祁华那边出的记谱人是西苑院长赵无忧,此人是个大儒,少时是名震天下的神童,殿试榜上有名,然而却没有被启用过,愤而辞官,赵无忧认为自己的能力卓越,便在京城开了一家名为西苑的书院,十多年过去了,赵无忧的西苑为大楚培养了很多有名望有能力的官员,被人称之为大儒。
叶景城没有说话。
座子棋,祁华下的并不顺畅,他几乎能有半柱香的时间是思考在执黑的布局上。
“夫人的棋风很像是我之前曾有所耳闻的那个人,她……”还没等赵无忧说完,我便皱着眉头看着他。
“抱歉。”赵无忧讪讪的笑着,闭上嘴不说话,开始记谱。
“你不擅长下座子棋。”我扫了一眼盘面,此时,胜败已分。
祁华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旁边的茶水,随后闭上眼睛冷静下来,他不得不睁开眼看着我:“一子解双征,绝佳妙手,我认输。”
他拿着两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此时叶景城和赵无忧两个人也完成记谱,互相比对着确认无误便拿出去给外面等候的学子看,我坐在屋内听见了外面的惊呼声。
赵无忧此时已经出门,大堂之内就剩下我们三个人,叶景城是绝对不会向别人我干了什么。
“还没问,夫人姓什么?”祁华整个人有些颓废沮丧,修长的手指不停在掌间把玩着两颗黑子。
“叶,叶锦天。”
祁华猛然抬起头,他正在用一种十分不可思议并震惊的眼神看着我:“你是……!”
“是什么?”赵无忧听见了祁华的声音,正十分疑惑的走进来问,“难道你们之间认识?”
“并不。”祁华狠狠的攥起拳头,他深呼吸着,收拾着桌上的棋子,盖上盖子,冷静下来,“刚刚我在夸赞夫人下棋下的好,让我自愧不如。”
祁华现在表现十分让人感到疑惑,这种前后矛盾的说法就连叶景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永子棋具归您了。”祁华收拾好棋子,将两罐棋子装进一个黑色的木匣子内,推给我,“还有那十两金子,我也分文不要归还叶……叶姑娘!”
这前后不一的表态,还有那几盘让子棋的棋谱,更加让我大胆的猜测,祁华这个人究竟来自于哪里。
“收着。”我冲着叶景城招了招手,将那枚金元宝放在木匣子上。
叶景城并不需要我明说,他便拿起了那个箱子。
永子到手了,好事!
祁华的表情还是有些复杂,他猛然间站起来,对着我说:“请稍等一下,我还有一张棋谱想要送给您。”
说着,他便跑了出去,将一个已经用蜡好的信封十分郑重的交给我,随后便喘着大气,瘫坐在椅子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变得无神起来。
“谢谢。”我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叶景城说,“我们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我甚至隐约听到了众人不可思议的声音。
“天啊!祁华老师竟然输了,还输给了一个女子!”
“还是个已经嫁人的夫人!”
“祁华总是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唯独不肯承认有人的棋比他厉害,原来还有输的时候。”
各种惊讶,冷嘲热讽的声音同时穿透我的耳膜。
女人,夫人,那又能怎么样呢?
随意雇了一辆马车,坐在车内,我终于有时间打开那张祁华送给我的棋谱,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的将纸按照原印叠起来。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气温也逐渐凉爽,两两三三的风吹着马车的车帘,但它们都浇不灭我心中的那份期盼已久的激动。
“陛下?”叶景城疑惑的看向我。
“火折子!”我再次打开这上面的棋谱,棋谱用阿拉伯数字标注,这是一张学棋人都孰知的棋谱,祁华用这张棋谱告诉我,我们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时代。
我在不同的时空当中等了十多年,终于,等来了一个伙伴。
叶景城毫不犹豫的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递给我。
我将棋谱烧掉了。
“陛下!?”叶景城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为何要烧?”
“这张棋谱外人看不懂,而我们这已经深记在心了。”我看着这张棋谱渐渐的化为灰烬,靠在马车上,缓缓的闭上眼睛。
祁华,他的棋不错,但为什么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呢?
难道说,他其实并不叫祁华?
“景城,回宫之后重点去查祁华,要查清楚,查明白,最好连他的上八辈都查出来。”
“是。”叶景城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那么去做了。
回宫之后我抱着那罐黑子时不时的放在烛光中看着,暗卫的调查消息还没有传过来,我只能先把祁华的事情放下,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折。
放在还未批阅奏折的最上端,是一封来自边关的加急文书,文书的封面上还沁着一些血迹,端详细闻甚至能闻到已经干涸的血液腥味。
匈奴用兵数十万正准备攻打边关,叶堂之将军率大军抵抗匈奴的进攻,预测五日之内便会攻打雁门关。
文书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果不其然,边关还是不安宁。
我站起来,尚书房的巨型屏风后面,挂着整个大楚的地形图,这份地形图甚至是精确到了小型县镇,河流,重要的村落,边关,长城,还有大半个草原。
“陛下,暗卫通传,长城于今日未时三刻点燃了烽火。”叶景城拿着一封奏折双手呈过来,他有些担忧的问,“是不是边关出现了什么问题?”
“今日的奏折上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边关文书,文书上只有一句话,匈奴陈兵数十万,预估五天内就会攻打雁门关。”我的手点了点地形图上一个被重点标注的要塞。
“八百里加急,从雁门关到京城至少需要七八天的时间。”叶景城微微一思索,他的表情便有一些细微的变化,“烽火已燃,战争已起!”
“没错,文书写下的时间距离今天刚好隔了七天半。”我看着雁门关的名字。
天下九塞,雁门为守,雁门关是守住匈奴的要塞,倘若雁门关丢了,匈奴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奔京城。
“边关陈兵近30万,雁门关易守难攻,以我父亲的本事定不会出事的!”叶景城眼睛咋也不咋的看着眼前的地形图。
“叶将军用兵如神,我当然不担心你父亲,我额外给他三个月的粮饷为的可不是为了守城的。”
父皇曾经说过,户部拨给大军的钱出库确实很多,但长途跋涉,粮饷运到边关很有可能十不存一,当年的暗卫就曾经收到过边关的暗报,暗报当中直接写明收不到朝廷派发的粮饷。
父皇龙颜大怒,摘了不少人的乌纱帽,可最终依旧有人贪。
京城鞭长莫及,他便回信给叶堂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言外之意,要钱,自己想办法,叶堂之为养活近30万边关大军,暗地里也想了不少办法,走私已成常事。
要不然,要钱钱没有,要粮食粮食没有,大军恐怕早就反了。
当然,就地解决的办法能够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长久以往下去,还没等解决匈奴,大楚就被自己给解决,叶堂之正因为如此,将独子叶景城留在京城。
“要相信叶将军。”我只得撂下去一句话,随后便打开奏折,如我所料,祁华的资料并不多。
祁华,宁州人,秀才,一年前为了赶考出现在京城,棋艺被西苑书院院长赵无忧赏识成为西苑的授棋老师。
除此之外,暗卫一无所获。
我看向叶景城。
叶景城立刻半跪在地上:“属下失职,确实查不到。”
“查不到就算了。”我揉了揉太阳穴,扶起叶景城,“找几个人进书院看看,祁华究竟在干些什么。”
“属下明白。”
叶景城此时的心,恐怕早就飞往边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