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龙殡归天,而我成了大楚新一任的皇帝。
尚书房的奏折每天都会运送过来,自打我接了这个位置,我就很少出尚书房。
归根究底的原因就是奏折批不过来,很难想象,以前的皇帝能够在大量批阅奏折之后还有闲暇时间能够平衡后宫和前朝之间的势力。
皇帝不是好当的,但每个人都想要当皇帝。
从尚书房到大殿,几步之遥,便可坐拥天下,江山尽入我怀,坐在龙椅上,就会产生一种,这天下唯我独尊的感受,那是一种坐过一次,便不想离开的位置。
历朝历代,为了得到这个位置什么都可以不顾及。
“这写的是什么啊!”只见这厚厚的奏折上,满满都是蝇头小楷,粗略的估计一下,得有一两千字。
拿着朱笔,批都不知道该怎么批。
“陛下,夜深了。”
“多点几盏灯。”
不然这么长年累月下来非得成瞎子不可。
一柱香过后,我终于将这本长篇累牍的奏折看完了,两千字写下来妙笔生花,结果竟然是请安奏折,一个于国家大事无关紧要的请安奏折。
我磨了磨牙,拿着头上的挖耳勺簪子,扣了扣头皮,做出一幅不符合身份的举动,没人敢劝,这大概就是成了皇帝的好处,没人敢劝皇帝,也没有人可以说教皇帝。
“户部侍郎李京泽。”看着奏折上的最后留下的名字,“文采斐然,通篇废话。”
此等陋习,也不知以前的那些皇帝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我将李京泽的奏折单独放在一摞,不为别的,就想看看其他大臣的奏折是不是也如此文采斐然。
一连批阅了几个不同官职,不同部门的奏折之后,我不由得仰天长叹:“父皇啊!”
“陛下节哀。”
嗣一忽然出现我的面前,他单膝跪地呈上了一份奏折,他停顿了一刻说道:“属下有份奏折想请圣上详阅。”
父皇死后的头七,是我自那日起第二次见到嗣一,他依旧带着面具,换了皇帝于他们暗卫而言,似乎无关紧要。
“起来吧,掩门。”
尚书房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紧闭大门,嗣一站在下面,等待着我将这份奏折看完。
打开奏折的那一眼,我只有一个感受,整洁,舒适,当然还有,字数少。
短短的几句话,将事件的前因后果交代明了。
奏折上,有人暗中截了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文书,这份文书来自边关。
“什么人截的,文书上的内容是什么?”
这是大事,来不及感叹嗣一的奏折写的精妙,便直接开口问:“你都查到了吗?”
“不知道。”嗣一摇头,“但是陛下,文书并没有丢。”
“没有丢?”我一挑眉,左起第二排的奏折是加急的文书,上面寥寥几份,我都看过了,这摞奏折里没有来自边关的文书。
“陛下,文书在中书令手里,中书省门下根本就没有上报。”嗣一低着头,其实他不低头,我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听声音,根本判断不出来他此时的情绪。
中书令崔培,是丞相最得意的门生,今年不过才四十三岁,但当中书令却已经将近十年了。
“查一下中书令。”
“是。”
“那份加急文书上写的是什么?”我看着嗣一。
嗣一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昏暗的烛光之下,他一身黑衣,近乎要隐藏在黑暗当中,只见他摇着头,跪在了地上。
“不知。”
一时之间还真的分不清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沉吟了半刻,终于开口:“那就把文书偷出来。”
“陛下!?”嗣一大惊,他抬头似是很诧异的看着我,好像是在问我,堂堂皇帝也能让人去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把你的面具摘了。”
这人得长成什么样,非要戴面具?
“陛下。”嗣一犹豫的开口,“先皇。”
“先皇不在了。”我沉声说道,“摘!”
嗣一将面具摘下,倒也不是惊的天怒人怨的一张脸,剑眉星目是有的,说话间还隐隐透着两个酒窝,没有想象中好看的像画中神仙,也没有丑的见不得人,他为什么要戴面具,还是父皇让的?
“带上吧,通知暗卫,子时之前我要看见那封文书,不要引起中书省门下的任何人怀疑。”
现在距离子时也就剩下一两个时辰,看看他们能不能到手吧。
“是。”嗣一带上面具立刻离开,一盏茶过后,刚刚升任太监总管的孙比怀端着一碗热茶,悄悄的打开了门。
“陛下。”孙比怀小心翼翼的将热茶端上来说道,“天色已晚。”
“不急。”
又不用翻牌子。
不过说道翻牌子,我父皇的那些嫔妃下场好像都不见得有多好,如果有孩子还能混个太妃跟着孩子去封地,可她们没有,我那个母妃,还死的早,父皇的皇后死的比我父皇还早,父皇一下葬,她们恐怕都要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了。
她们并不能随随便便的死,她们每一个人的身份都能将前朝后宫联系起来,爬的越高的大臣,家中必定有子女在宫中当差,幸亏我是个女的,不然还没等先皇过头七,他们就要算计着怎么往宫里塞人了。
亥时三刻,嗣一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我招了招手,孙比怀聪明的带着人又从尚书房中悄悄的退了出去。
“陛下,文书!”嗣一将文书轻轻的放置在尚书房那张大桌子上。
“你看过了?”
“并未。”我看了他一眼,还是想不通,指了指桌子面前。
嗣一静静的站在了桌子的前面,离着能有七八步远。
文书来自边关,上面大概是去年草原下起了数年难遇的大雪,积雪压塌了草棚,牛羊被冻死无数,今年开化之后匈奴就对边境蠢蠢欲动。
“看来边境又要重燃战火了。”
我曾经听父皇说,匈奴人的是非观念很淡薄,睚眦必报,像是这种冬天冻死,饿死的牛羊,他们不敢怪在长生天上,而是会觉得我们大楚人生活过得太好了,凭什么。
嫉妒。
如此的嫉妒心理才导致了他们攻破边境之后干的那些烧杀抢掠。
他们打心底里认为,匈奴人跟大楚人就不是一种人,要么我把你打服,要么我把你打服,如果打不服就像除老鼠一样永远也除不尽。
“边境怎么了?”嗣一有些担忧的问,“又要打仗了吗?”
我抬眼:“你读过兵书?”
“读过一些。”
“在哪学的?”
嗣一犹豫的说:“先皇教的。”
“父皇?”我认真的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我们似乎见过在尚书房见过。
对了,我们确实见过。
几年前,父皇大谈兵法,叫了好些武将去尚书房,朝中一阵惶恐不安,认为我那不安分的父皇,有准备兴兵攻打什么地方了,最终却不了了之。
但那些武将们最终有好些都去了边关。
对!
还有,那个时候边境还稳,叶堂之还没有领兵镇守边境。
“嗣一,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嗣一没有回话,他静默的站在那里。
那一刻,我知道了,我的暗卫首领,年纪轻轻却很受父皇器重的嗣一,他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知道他父亲此时正在干什么。
我微微叹气,父皇啊父皇,你还真的是净给我找难题。
“你还记得,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你父亲了吗?”
“十年了。”嗣一淡淡的回答。
“是啊,十年了。”
叶堂之镇守边境,十年了。
十年里,叶堂之始终没有回来,朝中大臣不停的上奏折参他拥兵自重,但父皇却照单全收,并没有理会。
现在看,叶景城是叶堂之留在父皇身边的质子,唯一的孩子留在京城皇帝的手里,自己怎么可能不给他卖命。
但没想到父皇做的那么绝,他将叶景城培养成了皇家暗卫。
绝了。
父皇做事还真的绝了。
“把文书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吧。”
我将文书合上,递给嗣一。
这张文书是在父皇死之前到的,也就是说中书令针对不是我这个新皇帝,而是我父皇。
“是。”
嗣一点着头。
我叹了一口气,拿着朱笔继续批阅着奏折,边境的大军应该早作准备了,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大军准备充足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大军该怎么办,那是叶堂之该想的办法。
如果边境还稳的话,叶堂之这位镇边大将军应该会在父皇下葬之前回来吊丧。
皇位啊!
我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