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有你的。”
王德久久憋出几个字,转身来到王守跟前,沉声说道:
“你侄子是咱村第一个秀才,宴席得摆上,要大张旗鼓请全村人吃饭。”
“啊?”王守一愣。
“啊什么啊,既然考上秀才就得摆宴,除非是假秀才。如果没钱没粮我借给你,等你收了份子钱再还不迟。”
王德甩袖离去,王有才也拖着矮小的身材跟了过去。
众多乡亲都看向了王明阳。
这席还摆不摆?
原本王明阳是没请客吃饭的想法,但现在口子已经松开,如果此时不摆,就是承认秀才是假。
而王德让自己摆席,定然是有阴谋。如果遂他的意,就是进圈套。
只是,他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王阳明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更是把王德的话使劲揣摩,很快心里就有了猜测。
“当然要摆了,有劳乡亲们帮忙了。不过今天先准备,明天开席。具体开席时间我来定。”
“为何明天啊,刚才东家说要今天就吃。”一人小心提醒。
“他要今日吃,我非要明日吃。”王阳明大咧咧道。
众人以为他就是故意和王德唱反调,也只能客随主便。
王守夫妇虽是长辈,但对王明阳这个侄子却是相当信任。
王明阳的书读的不比一头狗强,但叔婶依然认为他是文曲星下凡,可见平常被忽悠的厉害。
但也能看出对他的信任之巨。
很快大家都已经开始帮忙,各司其职,热火朝天。
“王守,把你家的牲畜都杀了,但肉还缺一些,菜的话咱们兑一些倒是足够。最缺的是粮食,根本不够大家吃的。”有人喊道。
农村吃席不求山珍海味,但也要有肉,饭要管饱。
王守是个老实人,连忙道:
“我家里还有一点闲钱,各位再借我一点凑一凑应该差不多了。”
王明阳却笑道:
“叔,刚才王德伯父都说了,缺钱缺粮找他要。你就尽管去借,对了,你不要让他算利息。”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一人道:
“明阳你从小读书不知道,找东家借钱,半年翻番。即便是跪下求他,也得翻你一层皮出来,不要利息想都别想。虽说你只借一天,但也得借头猪多还只鸡出来。”
半年翻番?六个月利息百分之百?一个月利息百分之十六!在我那个年代,年利率都不敢这么要。
不过就是因为高利息,才能让农民负担不起,最终只能卖地偿还。这是地主惯用的手段。
地主的土地兼并之术向来狠辣。
“我相信他不会要利息的。他要是算利息那就不借。”王明阳笃定道,又到王守跟前,耳语一番。
“嘿,年轻人呀。”大家都笑了。
王守去了王德家里,没多大会便回来了。
“咋样?”
“借了八两。”
“利息多少?”
“没要。”
“怎么可能?”
“其实贤兄这人不坏。”
乡亲们大吃一惊,都道这地主怎么良心发现了?
与此同时,王德家里。
“我实在看不透,爹就真甘心被那小畜生辱骂,人家来借钱你还不要利息,你说今日吃席,他就非明天,明明是故意和你作对,你还要帮他。难道爹爹是怕了他?”王有才忍不住埋怨道。
王德手拿一张契约,冷冷一笑:“他蹦跶不了两天了,他现在笑的多灿烂,明天就会哭的多痛苦。”
“何意?”王有才双眼放光。
“记住,人要沉得住气,这才叫大智慧。”
“爹,孩儿受教了。”
……
次日,升学宴在王守家里上午举行。
王明阳特意选在这个时间,并不是随意选的。
全村五十几户人家,大概二百多口人,全部都来了。足足摆了三十多张桌子。就饭都蒸了几大缸。
大家平日里过得艰苦,省吃俭用,这次村子上摆席,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吃顿好的。如果平日里大吃大喝,绝对会有心理负担。
有钱的拿点钱,没钱的用布袋子装点粮食,也算是份子钱。
登记好份子钱的人分别上桌,就等着开席。
没多时,王德父子俩姗姗来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东家好。”有人殷勤的打招呼。
王德微微颔首,大步子走路很有气派。
“贤兄,您来了。”王守连忙招呼,就连记账的也站起来,恭敬作揖。
地主,谁能不给面子呢?
王德瞥了一眼,轻轻道:“收了不少份子呢,按理说我是咱村首富,该多拿。”
说罢,他真的掏出一块银元宝放在桌子上 ,看样子应该是五两的。
乡亲们唏嘘不已。
王守有些激动,连忙说道:“贤兄太客气了。”
却只见王德又拿起银子,在王守面前晃了晃:
“贤侄考上秀才,这是咱村的光荣,拿再多我都乐意。”
王守点头,就连乡亲们都感觉地主真的变了,成了好人。
借钱不要利息,还拿那么多份子钱,大好人一个。
而这时,王德话锋一转:
“但贤侄是秀才,我才能添份子。可是我刚刚听一个在县衙当差的朋友讲,贤侄根本就不是秀才,所以这份子钱我是不能给的。”
说罢,他又把银子收了去。然后转过身来,把王明阳在县衙的事情讲了一遍,虽有添油加醋,但事情还原度很高。
“所以,此子不但不是秀才,还把咱王家村的脸丢尽。各位说说,这个席吃得吃不得?”
众人犯难,看向当家主人。
而王守夫妇已经失了分寸。
“这个席该不该吃?大家倒是给句话。”王德眼神一沉,看向一个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见自己被挑中,只好硬着头皮道:
“如果东家说的是真的,那还真不该吃。”
“是啊,本来就是因为秀才摆的席,秀才是假的,席自然吃不得。”
不少人立刻附和。
这时候,王德又拿出一张纸,微微一笑:
“贤弟,这是你昨日签下的契约,说是今日还钱八两,免利息。时间到了,这账该结清了吧?”
“我这里刚收了一些钱,再加上昨日余下的,还差一些把这些粮卖掉就会够的,请德兄宽限半日。”
“你是贤弟,咱们两家亲如同胞,自然好说。”
不等王守松气,他话锋一转又道:
“只是这席不该吃,那这份子钱就不该拿,你没这份子钱,还能足够还钱?”
王守顿时哑然。
“这契约上可写着清清楚楚,如果时限到了不能足够还钱,你家的几亩薄地就得抵账了啊。当时我可说的明明白白,你也是认可的,我可没在契约上动手脚。”
此话一出,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李荷花脸色骤变,连忙问丈夫:
“你把地押给他了?”
王守低着头支支吾吾:
“我心想着不要利息天大的好事,今天肯定能把钱还掉,就答应了。”
“你,你是个傻子啊,没有田地,我们就只能当佃户了呀。”李荷花撕心裂肺。
自己种地,每年向国家缴纳各种税总共也就十之三四。给地主种地,每年收成三七分,地主是七。
王德脸上浮出笑容,王有才不禁暗中对父亲露出大拇指,为昨日心里骂老爹是个煞笔而悔恨不已。
而这时候有些佃户忽然产生了情景再现的错觉。
好像记得,那时候我也有几亩地,不知道咋滴就成了东家的了。
幸好东家良善,把我的地还租给我种,让我一家不至于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