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一家人
林若仪又上了会客室的阳台。在这个宅子里她最喜欢这一处，能够对前院一览无余。林家每次的宴会，她都会站在这里看着楼下的人迎来送往。她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她所看到的林林总总，都是用一个外人的角度。
在夕阳马上要消失的时候，一辆本特利开了进来。
是黄家的车。
林若姿来了。
林若仪从口袋里摸索出香烟和打火机，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点燃了。
烟抽一半，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少抽点吧。年纪小小，烟瘾这么大。”
林若仪转头，看见林若姿穿着黑白色调的套装，上身千鸟格小西装，下身是相配的工装裙，除了一枚山茶花胸针，再无别的饰品，不似豪门少奶奶，倒像是个刚下班的女强人。
论容貌林若姿胜过林若仪。但林若姿现在却显露着一股子颓势，就像一朵缺水的玫瑰。她也有摇曳生姿明艳动人的时候，可惜花期太短，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了。
林若仪从嘴边挤出一丝笑容，说：“姐姐。”
两姐妹相对无言。
林若姿结婚后，林若仪很少与她联络了。表面是林若姿嫁人了，事事要以黄家为重了，不可能像在家时候那般和亲妹妹亲密，林若仪也不方便去打扰她。
但真正的原因林若仪很清楚。其实她真的要见林若姿完全可以打电话给她，约她出来逛街喝咖啡。但林若仪害怕和姐姐见面，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姐姐，也不知道和她见面了该说什么话了。她看到姐姐就会忍不住想起乔，想起乔就觉得内心一片荒芜。
林若仪以为痛苦的极限是满地打滚，但后来经历了才明白，痛苦的极限是一片荒芜。
林若姿依旧关心妹妹。经常打电话问林若仪“钱够不够”、“学习辛不辛苦”、“有没有交男朋友”，林若仪总是言简意赅地回复了。林若姿也仿佛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回避。
当着姐姐的面，林若仪也不好意思再抽烟，她**惯，把烟掐灭，扔了楼。
林若姿微笑着说：“佣人说以前有人往这个阳台下的花床扔过烟头，点燃了整个花床，吓都吓死了。我觉得你嫌疑很大。”
林若仪放松下来说：“我可不会承认的。”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应夫人上楼走过来，看到两个女儿说笑，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林若姿回答：“若仪说她对期末考试很有信心。”
应夫人点点头：“我对她的成绩倒是很放心。我和你们爸爸商量过了，等她大学毕业后送她去英国念硕士。”
林若仪不禁哑然失笑。没有任何人征求过她的意见，也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去英国念书，她就已经被决定自己的人生走向了。在她妈妈眼里，学历高卖起来肯定利润更高。
林若姿问林若仪：“若仪觉得去英国读书怎么样？或者喜欢别的国家吗？”
林若仪对读不读书无所谓，但对于出国倒是很向往。只要能逃开港岛的一切，就算让她去非洲垦荒都愿意。山高皇帝远，等她出了国，就不信应夫人还能手伸这么长。
林若仪点点头：“我还是想多读点书的，懂得多点，才能多帮帮家里。”
林若仪的回答让应夫人很欣慰，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
林若姿倒是很纳罕林若仪会这样回答。她停了几秒钟，像是明白了什么，说：“若仪越来越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林若仪眼底含笑朝姐姐点点头。
两个人心照不宣。
接下来就是应夫人和林若姿讨论着美美百货新到的意大利货。这些话题林若仪并不想参与。她对奢侈品并不是没有研究，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都是耳濡目染，不需要特别去学习就能熏陶到精通的程度。但林若仪自己有自己的衣品，她不热衷于衣服是不是进口，是不是订制，是不是当季，是不是华美。只要自己喜欢，无所谓价钱。她去旺角买过地摊货，应夫人不知道而已。
但是林家需要她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美丽的人偶，应夫人教导女儿，每次的宴会都是大小姐们比拼的战场，绝不能掉以轻心。穿着、妆容、仪态都是比拼的项目，绝不能掉以轻心，出现什么短板。所有的礼服都是一次性的，在众人面前展现过一次后就会销声匿迹。要么私藏入柜永不见天日，要么交给管家直接送入买手店。除非是顶级大牌的首席设计师的非卖品，才可能用借的方式。因为能借到这类礼服，也是彰显家世人脉的一种形式。至于各种限量版手袋，那真是各家女人争夺的目标。林若仪从不操心这些，应夫人都会替她打理好一切。她就像一个任人包装的商品，站在橱窗里待价而沽。
半刻钟后林若羡也来了。
小时候林若羡长得特别奇怪。
应夫人有洋人血统。这点上林若羡继承得特别明显。所以小时候看上去很是另类，没有混血儿的漂亮，反而有不伦不类的怪异。在林若仪眼里，这种定义为“丑”。后来林若羡长开了，反而变好看了。他还没结婚，但追求他的女孩儿特别多。他虽然交过的女友也不少，却并没有到豪门子弟那种滥交的程度。
林若羡一出现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若仪，外面传你和宋昭在拍拖。”
林若仪心中暗骂一声“八婆”，生气地说：“你怎么连这种绯闻都要管啊，烦死了。”
应夫人倒是好奇：“宋昭是谁？若仪的同学吗？”
林若羡回答：“海运宋家的儿子，可惜是私生子。他们老头跟个马交**的**生的。”
应夫人倒是听说过这个私生子。亲生母亲是马交**的**。本来希望生个孩子当妾。可惜宋先生惧内。宋太太倒是铁腕手段。这**别说做妾了，连外室都当不成。宋太太一张支票打发了人，连孩子都不要，反正宋家多的是儿子，不差一个野种。宋先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本想母凭子贵，把亲生儿子当个筹码，没想到大房老婆直接掀了赌桌。后来**吸毒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宋夫人突然善心大发，把私生子接了回来。宋昭回了宋家，他父亲对他不管不问，生怕有什么举动惹怒了老婆。可惜宋昭从小在**长大，念书也念不好，做事又没能力，犬色声马倒是学得有模有样，反正现在算是宋家养着的一条闲汉。
他上头有三个哥哥，个个都很出挑。大哥二哥已经结婚，娶的也是世家小姐。宋家的产业要继承怎么也轮不到这个私生子。不出意外，这个私生子将来也就每月从家族信托里领钱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