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张脸
临近年关，沈春风自己又去了一趟酒楼。
因为那两道菜的供不应求，酒楼的钱掌柜看到沈春风仿佛看到了**爷。他早就知道陆家是有底蕴的，曾有传言陆家是因为私藏的了不得的宝贝，才被皇帝罢了官，一路贬谪，死的死，伤的伤。他年纪大一些，还记得陆家刚回到陆家祖宅的那几年，酒楼里时常来一些不寻常的人物来打听陆家的消息。
一直到陆家的小姐被买去李府当了妾，那些不寻常的人物才渐渐少了。对于陆家，钱掌柜也是有一些同情的。
陆桑和陆枝年轻，根本不知道李家人的险恶。想那李老爷，当初何尝不是听说了陆家的底蕴，才纳陆枝为妾的。他犹记得陆家的三少爷醉酒后，在楼里大放厥词：“陆家算什么东西，他家的大小姐不也是我们李府的奴才。陆桑考过了童生又怎么样。他这辈子在我们李家人面前，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他姐，一个妾室，跟楼里的姑娘又什么区别，一双玉臂千人枕，千人枕……哈哈哈哈……陆家现在就是一个破落户，破落户！”
“陆夫人，陆夫人，里面请，你又来小店，我们小店可是蓬荜生辉啊！您可是又有什么好方子？”
“的确有一个。”
“您尽管交给我们酒楼，价钱绝对让你满意。”
“这次我不要银子，要分成。这个方子算是我们陆家的独门手艺。钱老板，大可以尝一尝。”
沈春风做了萝卜丝的蒸菜。想当初，他们老家十里八乡的人们为了吃上这一口可是宁愿排上三个小时的队的。她小时候第一次吃到这个蒸菜，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越是简单的菜越是考验厨师的水平。
也是机缘巧合，做这道菜的老师傅受过沈春风的恩惠，见沈春风如此好这一口，愣是悄悄把秘方给了她。老师傅知道，沈春风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秘方给沈春风，永远只是沈春风家里的一道菜，永远跟他不会有利益冲突。
沈春风做好了菜，放上了自己独门的秘方。等到热油浇上去之后，那香气再一次惊艳了钱掌柜的鼻子。
“钱掌柜，尝尝。”
沈春风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钱掌柜拿起筷子就没有再放下。一盘蒸菜，很快就被钱掌柜吃完了。
“好吃，好吃，当真是人间美味。陆家果然不凡。不知姑娘想怎样分成？”
“一两银子，一斤秘方。”
“陆夫人说笑了，想我这春风楼虽然人流不多，但是一日也能用上三斤秘方的。一日三两银子，陆夫人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钱掌柜，你看这道菜如此简单，价格也不会太贵，走的本就是量。就是寻常百姓也是能带回家吃的。您看看外边的人头，那都是您兜里的银子啊！但做买卖，自然该你情我愿，您若觉得不合适，我也不勉强。你要是愿意的话，看在咱们上一次合作愉快的份上，我这秘方只给你们一家酒楼，如何？想想我们陆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连秘方这种东西都卖的。”
钱掌柜沉吟了片刻就答应了。他知道这道菜没有陆家的秘方，就是没有眼睛的龙，加了陆家的秘方，这条龙就活了。更何况，他本有扩张店铺的打算，如今有了陆家的这三道招牌菜，他的酒楼就是开到了京师，也是有底气的。
她和钱掌柜约定了取秘方的时间，三天后，钱掌柜派人去陆家祖宅取一次，之后是每个月的第一日，钱掌柜派人去取这一个月的秘方。
双方签了契约书。钱掌柜很是激动，而沈春风对未来又生出了几分希冀。
从酒楼出来，沈春风照例去给四个小豆丁买点心和肉包子。她还想到处找一找，这里有没有卖糖葫芦的。冬天，孩子们没有糖葫芦怎么能算过童年呢。
在一条小巷里，沈春风真的找到了。她买了五串，高高举着穿过人群，她笑容灿烂，宛如孩童。
很多年后，陆玺都记得那日沈春风的笑脸。怎么有如此孩子气的姑娘，几串糖葫芦而已，眼睛竟然都能放着光。
那时候的他浑身是伤，满目疮痍，身上也是破破烂烂。他躺在乞丐最多的那条街，看着那个姑娘一步步地朝他走过来。她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从最初的震惊，到热泪盈眶，他看到她朝自己奔来，蹲下身子，定定地看着他。
是沈煜，她的弟弟。不，那张脸，是她弟弟沈煜的脸。那一世，谁能因为她的一个哭腔，就大半夜的千里奔赴，谁能恶狠狠地为了她揍那个该死的渣男，谁能每个节日都记得给她送礼物。
是她的弟弟，是沈煜。
她几乎不敢想象，当弟弟沈煜得知自己被那个渣男活活气死，该是怎样的愤怒，他大概会恨不得杀死那个渣男吧。她知道，她死了，她的弟弟绝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想想弟弟沈煜的手段，沈春风就觉得痛快。那时候的她多傻，觉得自己离不了，散不了，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都不曾让弟弟沈煜知道。
她突然恨死了自己，怎么就能被活活气死了。她该拍下证据，直接发给沈煜，让沈煜活活虐死那个死渣男。
沈春风哭着把自己的糖葫芦给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乞丐。陆玺狼吞虎咽地吃了。她又拿出了所有的包子和点心，捧到他的面前，周围的乞丐慢慢向这边聚拢，而沈春风丝毫没有感觉出危险来临。
她依旧对着陆玺默默地流着泪。
陆玺拉起沈春风开始跑，那群乞丐看到落在地上的点心和包子，开始哄抢起来。
到了安全的地方，陆玺想要放开沈春风的手，可是沈春风却不肯放了。
“你是乞丐吗？你有家吗？我给你当姐姐好不好？我会给你做好吃的，会给你买玩具，会给你攒钱，看着你娶妻生子，只要你愿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陆玺突然有点嫌弃拿着他的手擦眼泪的沈春风，他貌似已经三个月不洗澡了。她真的不觉得脏吗？
陆玺就这样被沈春风拉着回了陆家。她从未想过这不是她的缘，是她的劫。
她怎么会想到了，这个跟弟弟长着同一张脸的男人，欺她，骗她，杀了她最珍贵的人，还想要一辈子把她囚于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