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洗屋（四）
“你能看见我？”
“看不见，我刚才对着电影自言自语呢，你别多想，继续玩你的。”然后撅起了嘴，示意女鬼继续。
装聋的时候，如果别人大声问你能听见吗，最佳答案应该是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反问他说啥，而不是回复“听不见”。
这下好了，全露馅了。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美丽的脸逐渐变得阴狠恶毒，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在自己面前挑选趁手兵器，让自己选一个喜欢的他再动手一样。
整个房间，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女鬼那快贴到自己耳朵根边上的磨后槽牙的声音。
巨大精神的压迫吓的宁封恨不得立马从窗户跳出去。
但下一秒，意外却发生了。
女鬼并没有加害宁封，而是一个没忍住，竟哭了出来。
原来刚刚都是施法前摇啊，虚场一惊的。
“你能看见我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说话啊！”
女鬼委屈的样子像是被喜欢的青梅竹马欺负了的小学女生一样，无助又可怜。
而自诩心之壁能接核弹的宁封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掉眼泪的女人和孩子。
尽管如此，但见识到真正的鬼哭狼嚎后，宁封还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谁知那女鬼竟然跟了半步过来，继续用哭腔对着宁封吼到：
“哄哄我啊！”
宁封递上了一杯热水。
“你特么？！”
宁封递上了两杯热水。
女鬼都被气笑了。
到了这会，宁封算是一点不害怕了，因为眼前的女鬼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而已。
他明白女鬼为何哭泣，也能理解那种孤独。
为孤独而哭泣的人，是考虑对方多过考虑自己的人。
是温柔的人。
既然她还保留着生前的温柔，那她便不会伤害自己。
经过近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宁封更是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于是，在宁封暴露了自己能看见女鬼之后，他没有立刻采取自己备用的逃跑方案，而是和她交谈起来。
虽说是交谈，但主要都是女鬼发问，宁封回答。
她好奇的样子就像是被久困于桃花源里的村民一样。
不过经过宁封的初步确认，他觉得这女小鬼与其说是与时代脱节，倒更像是失忆。
等轮到宁封提问的时候，她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至于女鬼能掌握的所有知识，好像都是在电视里学来的。
难道鬼魂都会失忆？
身为学者的一面被勾了出来，宁封饶有兴趣的盯着女鬼，这炽热的目光竟让女鬼感到一丝羞愧。
感受到炽热目光的女鬼变得积极起来，她不断的找话题和宁封聊天。
二人相谈甚欢，场面堪比相亲现场。
后来女鬼问宁封对自己的印象如何。
宁封实话实说，但很快就在女鬼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于是宁封见状立马改口，又说了一些违心又肉麻的话，哄的小女鬼笑逐颜开、喜不自禁。
反正她都离开人世了，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就当是做善事。
最后，宁封转身给自己添水，而他身后的女鬼仿佛是要和他道别一样，她追上宁封，从背面轻吻了一下他的脸，然后说了句：
“睡着的时候再来找你玩吧。”
再一回头，宁封便找不见女鬼的踪影，只留下端着两杯热水的自己在原地怅然若失。
随后他打开电视，就像女鬼从未出现过那样，看起了没看完的书。
可要是小女鬼真的就那样消失，宁封就不会给中介打电话要求退房了。
在那天和女鬼促膝长谈之后，宁封非要把自己熬到精疲力尽才肯去休息。
可还没等他入睡，只听得房内响起了诡异的嗡嗡之声，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马达，更像是一台制冷的冰箱。
随后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被子的另一头往他胸前爬。
掀开被子一看，好家伙，哪来的这么一位绝色美人儿？
这美人儿眼神顾盼而迷离，不哀而自怜，就算宁封看不清她的脸，也能通过身材猜到这女人便是那女鬼。
恣情无限，看伊娇面，宁封的身体也由不得自己，只得任由本能摆布。
女子妩媚动人，情深款款，如描似削，怯雨羞云。
宁封雄壮威武，战躯赫赫，铁骑突出，纵马挺枪。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宁封也不再克制自己的**，可这时候偏好巧不巧，窗外突然出现了两团小火球吸引了宁封的注意力。
夜色漆黑，月亮消失不见，这两团火球宛如两盏橘色灯笼，格外耀眼。
佳人催促宁封，可宁封身体早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此刻他仿佛被提着线牵引着一般，缓缓的走到了窗边。
来到窗边，待那火球靠近，宁封这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一双眼睛！
只见，那只眼睛如火球一般目光如炬，忽明忽暗。
眼白与眼仁颜色分明，而且在眼仁正中心又长着一个竖立着的瞳孔。
那双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野兽一般，死死的盯着宁封。
而宁封也从那宛如野兽般眼睛里感受到了最原始的杀意。
此时宁封感觉自己就像是新手的猎人，不懂规矩触怒了山神。
以至于这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跪下乞求对方饶过自己。
因为逃走，绝对是没有把握，求饶，人心都是肉长的，万一对方心软了呢。
隐隐的，宁封感觉得到，这双泛着血光的眼睛之下，有一具庞大的身体正藏在黑暗之中，这具身体正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像是个刽子手一步步走向等待处决的犯人。
就在恐惧即将将宁封吞没的那一刻，女鬼略带不满娇嗔一声，随即消失了。
宁封回头看不见女鬼，便又将视线移回了窗外。
但也瞧不见那双眼睛了。
放眼天边，一抹红晕从深蓝色的天上融化开来。
红日已然升起，天亮了。
这时，宁封才意识到，这一切可能只一是场梦。
一边擦汗一边换床单。
换完床单后，宁封有意无意的在屋子里闲逛，一边逛一边找寻女鬼的踪迹。
他想找寻女鬼问个究竟，也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找了几圈，宁封接受了她已经消失的现实，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他的心头。
经过两周的朝夕相处，宁封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如果不是人鬼殊途，他很乐意同对方做朋友。
但对于昨晚的事，宁封还是想问个究竟。
这种想法还没持续一天，宁封就放弃了。
因为自打那之后的一周里，宁封每天都能在梦里见到她。
投怀送抱，柔情温存，戛然而止。
一周下来，搅得自己心神不定。
果然，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女鬼还是要害人的。
过了一周，在四月二十一号的早上，宁封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深感长此以往是不个办法。
在给西装中介男打完电话退房无果后，进而又想起那位之前每天都给自己送美味食材的好心人。
因为女鬼是在那位好心人不再给自己送东西后才大摇大摆的出现的，于是宁封隐约觉得，这位好心人似乎和这女鬼有什么联系。
于是宁封眼睛一转，心下有了主意。
那天晚上，他又故意放跑了兔子，找了条被单裹在身上，便守在了门口，就等着明早“那个人”把兔子给自己送回来，自己来个守兔待株。
折腾一夜，到了早上，宁封迷迷糊糊有点撑不住了，但他听到门外有些许响动，便强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
只听得门外有两个女声在对话，一个语音柔软但却霸气十足，一个声音清脆但似生无可恋：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士可杀不可辱，抓了放，放了抓的，你在这七擒孟获呢？”
“别废话，你姐夫要出轨，走！跟我一起去抓狐狸精去。”
“嗯？狐狸精？您不就是吗？”
“这只是一种比喻，你个文盲，以后看书别去地摊上看。”
宁封都困懵了，只听得零碎对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耳朵还在挣扎。
他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也隐约感觉到了，这门外的二人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有人在自家门前停下了。
随后门铃声响起。
三分期待夹杂着三分迷惑和九十四分睡意的宁封赶紧起身，开门相迎。
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但没完全开。
原来是宁封心急，忘了解开防盗链，门没全开，只露了条缝。
宁封顺着门缝就望了过去，想叫对方别急，等自己先关上门解开链子再开门。
可这一望，宁封在现实中体会到了梦里的恐惧。
顺着门缝，宁封瞧见，倏倏然一只橘红色的眼睛也在看着自己。
那眼神一动不动，眼皮一眨不眨。
宁封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正是梦里紧盯着自己的那双诡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