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决心
霞光朦胧的薄纱中，叶家大门咚咚咚响了。
没等叶宗民站起来，木头门发出响亮的悲鸣，吱嘎两声裂成两半。
上午来家里耀武扬威的小兔崽子，此刻哭哭啼啼的躲在老人怀里。
六个人的面貌很陌生，等走到屋子内，叶婵才勉强认出来，这是原主的大伯叶宗平，也就是叶老大。
还有在地里阴阳怪气讽刺原主的大伯母，王贵荣。
护犊子的叶老头、叶老太。
跟在王贵荣身后的年轻女孩，是原主的堂姐叶小婷。
“老二，原来你在家啊？”
“我们在外头，你咋不出来？啧，这破门也忒烂了，一拍就坏了。”叶老大挤进屋，一下子变得狭**仄。
可怜的小屋子，生生塞下14个人！
“哟，开大会呢？那不巧了？”叶老大皮笑肉不笑，随意坐到空位上，正是叶籽之前坐的位子。
叶枚嫌弃的走开了，几个孩子都不叫人。
叶老大一家不高兴了。
尤其是叶老头叶老太，意见顶破天了！
他们不喜欢这几个小娃娃，可小娃娃得敬他们！
“哟~没教养就是没教养，看到爷奶不吭声，跟他们老娘一个德行，私底下没少说咱坏话。”
叶老太揪住叶池的衣领子，油乎乎的手一碰，衣领子多了几根手指印。
叶池正襟危坐，不为所动。
老太婆叽叽喳喳，跳脚骂道：“什么东西？起开，给小俊坐。”
手皱皱巴巴，也不闲着，奋力揪扯叶池的衣服。
干净的、用皂角洗的衣服，被油糊的像捡来的。
老太婆不觉得害臊，反而很自豪！
以前的人，出门恨不得嘴巴上涂满猪油，暗示别人自己家今天吃猪肉，有钱。
老太婆一直都记着，只要家里吃了肉，从不洗手，也不擦脸。
叶老大眉头一皱，这边王贵荣已经上手了，左右开弓，一把抱起叶池。
像什么样？！
叶宗民站起来，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佯装平和的问道：“你们有事吗？”
话一说出口，王贵荣叉腰说道：“没事儿谁来啊？破破烂烂，穷抠搜，来你家吃饭啊？我想吃猪肉，你能有吗？”
叶宗民：……
于秀梅老脸一红，气的手在抖。
王贵荣继续说道：“我来给儿子讨个公道，今儿白天，你家野小子欺负小俊了，你看看孩子哭成什么样，都快喘不过气了！”
老娘一说，叶立俊哼哼了几声，躲在叶老太怀里不露脸。
“我让小俊催这个月的粮，有错么？”
叶老太的头都要点掉了，“小俊孝顺啊，帮他娘做点事还被欺负，没天理啊。”
“你们孝敬二老的东西，上个月根本不够，我说啥了？我都没跟他们说！”
“这个月怕你们忘了，好心催催。”
“结果呢？哎呀我的小俊，野小子把你打了，还不敢吱一声~”王贵荣边说边卷起小儿子的裤腿，果真一片紫色，皮开肉绽。
这时，叶老大咳嗽一嗓子，所有人都看着他。
叶老大眯着眼，随口说道：“老二，本来我也不想把事儿闹大，可你看这小子孬种，被打还害怕，说出去都被人笑话！我儿子被打，还像个小娘们一样哭！你说我这个当爹的能不管么？”
叶宗民瞅了几眼，怎么瞧都觉得不像被打的。
“那你想怎么办？”
“这好办啊，小俊怎么受伤的，就怎么解决！”叶老大一吼。
王贵荣笑着拉过于秀梅，“妹子，野小子呢？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是不是？”
“让小俊还手，不哭了就行。”
于秀梅不动声色抽走手臂，“大嫂，贺野被蛇咬了，在大夫那躺着呢。”
王贵荣一瞬间都想好了做白事的时候，她要拿走于秀梅的绣花针。
被蛇咬，躺着……要死了？
王贵荣暗暗窃喜，她只生了两个儿子，于秀梅却有三个，这下老天爷看不下去，收走一个！
收走长得最俊的小子，真是老天开眼了！
王贵荣假情假意的劝道：“哎呀，那真是节哀，你要撑住啊。不过小俊也不能白白被打。”
于秀梅看了看叶宗民，‘你看清楚这些人的面目没？咒你儿子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欺负到这个地步，还当王八缩头么？’
叶宗民知道秀梅的意思，问道：“大嫂，孩子玩闹而已，要不算了？”
王贵荣假惺惺的表情瞬间变脸，厉声喝道：“我呸，小俊这伤严重的很，怎么的也要打破伤风，你出钱，再买点麦乳精，就当没这回事。”
钱。
冲着钱来的。
叶宗民看向老爹老娘，二人眼里只有小孙子。
估摸着要钱的事儿早就串通好了。
他手里有一笔小钱，前年进城被人不小心撞了，私了赔了十几块钱。
一直不舍得用，给孩子留下来念书。
叶宗民心凉了一半，爹娘知道家里难，还纵容大哥大嫂找理由上门要钱。
于秀梅怎么着也和叶宗民睡了几十年，他心里怎么想，自己明明白白。
这时候，老叶总该想通了！
幸好自己习惯了保存各种开销记录。
于秀梅拿出宋大夫开的票据，甩到王贵荣面前，“既然这样，那你们也赔点钱。”
“小叶婵因为帮你家立**工，中暑打针吃药，这点钱不会赔不起吧？”
“除了赔钱，也给咱闺女买点补品。”
“如果不是你们，咱家也不用花钱找罪受，让叶立文自己干活就没这些破事了！”
王贵荣傻眼了，跟叶老大拿起字据瞧啊瞧。
看不懂上面写的，两人没想到老二一家突然硬气了！
他们是来要钱的！不是来赔钱的！
叶老太这时开口了，“什么钱？立文要念书考高中，哪有时间下地？让小丫头帮忙是为她好！小胳膊细腿，多劳动才有命活！就她这样的，将来还嫁不出去没人要！”
说着，撒泼抢过票据一口吃了。
于秀梅和几个孩子也惊呆了，叶老太不知道宋大夫那也保存票据的吗？
叶宗民目瞪口呆，他老娘力气这么大，下地能比得过两个成年男人！
抢票据的速度，比他上山采野菜还要快。
平时哭诉着病了、老了，都是骗他的！
去叶家探病，也只过去了两天。
那时候的叶老太，还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他看老娘可怜，连忙买了几个苹果，亲自削好了喂。
老娘说舍不得吃，要留给小俊……叶宗民忍不住想，老娘是故意骗他生病，然后买的水果都进了叶立俊这小子肚里了？
因为两个老人说自己要老死了，想享福，叶宗民才会选择尽孝：多拿了一份粮，让他们能够安心走完这一辈子。
叶老大和王贵荣得意洋洋，叶老太也拿准了二儿子的脾气。
在诡异的宁静之后，叶宗民回想起小时候受到的不公平，也是这样……一样的不听人话，一样的站在老大那边，一样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叶婵是他和秀梅的宝贝，叶贺野是她孙子，为什么老太不能当个好奶奶呢？！
叶宗民为自己抱不平，为孩子抱不平，更瞧不起自己！
孩子们受了委屈，媳妇儿早看穿了一切，自己还在矫情什么？
叶宗民睁开眼，冷漠的说道：“既然叶立俊才是你们的好孙子，那就分家。”
叶老太震惊的合不拢嘴巴，嗓子眼里的票据还没咽下，刺挠的不舒服，听到小儿子这么说，一下子坐不住了。
“咳、咳咳咳，混小子胡说什么，娘就当没听到。”
“你赔点钱，这事儿就算了，麦乳精也不用买了。”
叶宗民自顾自说道：“我不是好儿子，不是好弟弟，不是好叔叔……也不是好爸爸，但我现在做好爸爸还来得及。”
于秀梅眼眶湿润，点点头。
“分家，从此以后各过各的。”
“娘，我们早就分开住了，早该这么做。”
“分给你们的粮，以为我不知道吗？王贵荣拿走一半送给娘家人，秀梅去隔壁村刺绣的路上都看到了。”
叶老太像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手指头戳着大儿媳的脊梁，“他说真的？”
王贵荣气急败坏，死不承认，“放屁！明明是他给的不够，诬赖我，妈，你别信他。”
叶老大看了几眼媳妇，又看了看于秀梅，心里明镜儿似的。
叶宗民继续说道：“分家了好，贺野在家再也碰不到叶立俊了，你们也能安心。”
话里话外，都在说你们家叶立俊自讨苦吃，该打。
叶贺野在家好好的，怎么会打叶立俊呢？
还不是叶立俊犯贱贴上来么？
叶婵被便宜老爸的战斗力震惊了，原主的印象中，叶宗民沉默寡言，从来不透露对孩子的关心；于秀梅说了几次要分家，也被叶宗民糊弄过去。
没想到便宜老爸不是在沉默中灭亡，而是在沉默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