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如晦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李世民，是要造反吗？！ “太极宫内，李渊愤怒的咆哮声简直能将屋顶掀翻。
“陛下切勿动怒，二郎想必也是一时气急，口不择言才……”张婕妤小声温言道，可说出的话，却是在疯狂暗示李渊，李二就是要报复。
至于报复谁，“皇家的孩子”，“夭折”这个打击面可就太广了。
要不说最毒妇人心！
就因为李世民不愿意让她的弟弟入天策府为官，张婕妤从此就记恨上了他，甚至与太子结盟，就是要让对方不好过。
“二郎不见得是这个意思，可你，却或许真的有此意。”李渊忽然扭头看向张婕妤，伸手一把捏住对方的脸颊：“你和二郎的那点恩怨，你当朕不知道？还有，朕还没老眼昏花，糊涂到不能理事呢？你跟太子走那么近做什么？！”
“嗯~嗯~”口不能言的张婕妤不敢挣扎，一双大眼睛泪眼盈盈的望着李渊，一副惹人垂怜的模样。
“滚！”李渊一甩手，将张婕妤整个人带倒在地，后者起身后，小声啜泣着向李渊谢恩，“谢陛下，臣妾告退……”
等到大殿内只剩下李渊一个人的时候，这位开国皇帝放下了所有伪装，这头年迈的雄狮低头思忖片刻后，“来人，传朕旨意……”
李二还未回府，宫中的太监已经带着圣旨追上了他。
李默被封为汉王，封地在洛阳。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群臣上表的奏章如雪花一般飘进太极宫，却最终石沉大海，悄无声息。
李默一口一口吃着长孙喂给自己的鱼粥，望着眼前的俊朗老爹，与对方这几年的相处下来，即使多了哪些前世记忆，李默也没有出现太多自己事先想象中对于李二的陌生感觉。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老爹到底和李渊说了什么，居然给自己弄了个王爵回来？！
“爹……这诏书，你不会是提着刀逼着老爷子写的吧？”李默试探性的问道。
“啪！”从来不惯着自己长子的李二，一巴掌拍在李默头顶，没好气道：“吃你的粥！”
“二郎这是做什么，默儿还病着呢！”长孙嗔怪地看了二郎一眼，“默儿，这些事不是你要操心的，你只管安心养着，身子早日好起来才是正解。”
“大哥，大哥，”李泰忽然在李二背后探出头来，“封王是不是能讨好几个媳妇儿？哎，大哥，那咱爹的爵位，以后就给我了啊……”
长孙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给了李二一个眼神。
人狠话不多的李二摸了摸李默的头，拎着小猪仔李泰就出了房门。
没多久，某位要袭王爵的小同志，他的惨叫声在秦王府后院升起，直至响彻王府上空……
“封王？汉王？你没听错？”李元吉身子向前探出，几乎挤翻了面前的案几，“老爷子封这个小畜生一字王？！”
宴会上的乐师还在演奏龟兹乐曲，此时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刚刚还在翩翩起舞的舞姬，赶忙跪倒在地，行完礼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殿……殿下……旨意已经传达吏部，不久就会通传天下！”传信的下人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轰！”李元吉一怒之下直接掀翻了案几，“好啊，好啊！这个小王八蛋寸功未立，他有什么资格封王？他爹也还没死呢！他就要封王？封与我等并肩的一字王？他受得起么？！”
“来人， 备马，我要进宫面圣！”李元吉起身，大声吩咐道。
“四弟，”一直坐在上首没说话的太子李建成突然叫了一声李元吉，他没有看对方，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道：“你喝醉了，说了些胡话，可既然喝醉了，如何不一醉到底，如此，才算痛快。”说到最后，李建成抬头，对上不甘的李元吉。
“大哥，我……”李元吉还待分辨。
“你醉了！”李建成厉声道。
李元吉呆愣片刻 ，颓然的坐倒在地，抓起身旁的酒壶一饮而尽，一倒头，便已呼呼大睡。
瞧着，是真的醉倒了。
是夜，秦王府的议事厅内，李二居中而坐，两旁文臣武将井然有序，依次列席。
文有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唐俭、宇文士及、苏长世、窦士纶、杜淹、魏伦等十数人。
武有秦琼、尉迟恭、程咬金、侯君集、徐世绩（后赐姓改为李绩）、张亮、柴绍、刘宏基等数十人。
近五十人聚于一堂，这些人，在未来数十年间，皆是能够影响大唐命运的风云人物。
“二郎，你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竟然让陛下下了封王的诏书。”最先开口提问的，是长孙无忌，外甥封王，他这个做舅舅的，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眼下，自己的外甥已经成了李家子弟中那根出头的出头的椽子，长孙无忌已经愁的茶饭不思了。
“我跟陛下说，”李二环视了一周，缓缓道：“皇家的子嗣夭折，是常有的事。”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秦王殿下！”长孙无忌猛地站起身，“您这不是把默儿架在火上烤吗？！”
“殿下，您这般行事，实在是过于莽撞了。”房玄龄痛心疾首道，韬光养晦这么久，如今可好，此事过后，李二就差把“造反”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尉迟恭盘腿席地而坐，跟身边的程咬金挤眉弄眼，到底是咱秦王殿下，这话说得，提气啊！不过他也知道，这当口，他们这帮武将不该插嘴。
没看见那帮文职一个个都气的握拳了吗。
“殿下，你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吗？如今这般顶撞陛下，明面上是陛下服软了，可结果呢？这是捧杀啊！”唐俭痛心疾首道。
“殿下有什么错？忍气吞声对方就不会得寸进尺了？”武将阵营中，柴绍讥讽道。他是李渊的女婿，比起旁人，他更能了解那老头儿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的妻子，平阳昭公主李秀宁生前与李二姐弟情深，自然而然，他便成了李二的坚定支持者。
只是碍于这层特殊的关系，平时他也不便多言除军事以外的事情。
可李秀宁生前，在那些子侄中，最疼爱的便是李默。柴绍爱屋及乌，是故旁人出事，他可以无动于衷，但李默出事以后，长安城里想对李元吉动手的皇族，可不止长孙一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苏长世驳斥柴绍道。
“既然殿下无法小不忍，”杜如晦眯着眼睛，缓缓开口道：“那就……乱大谋！”
李二眉头一掀，死死盯住杜如晦，杜如晦向他拱手一礼，转头看着在座之人，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尤其是程咬金尉迟恭，这两人搓着手，蔓延兴奋之色。
从龙之功，谁不眼热？！
杜如晦缓缓道：“从太子和齐王联手之日起，我们这些人，就已经别无选择。不要幻想着投靠对方了，李元吉残暴，李建成阴毒，我们的身份，如果将来想要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讨条活路，太难太难。”
见没人说话，杜如晦又道：“在座的诸位都是人杰，想必没有谁愿意将来愿意在人前做个丧家之犬，只为乞活。是以，我们与秦王殿下其实都已经别无选择。”
说着，杜如晦撕下胸前的布帛：“今日我愿意诸位以血书盟誓！”言罢杜如晦咬破手指，写下一段足以灭其九族的造反檄文，尔后，头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身边的房玄龄看了一眼杜如晦，洒脱一笑，二话不说结过布帛第二个属上了自己的名字。
房玄龄将布帛递给了唐俭，唐俭手一抖，沉默片刻，缓缓抬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署名。
见三人如此，其他人再无其他话可说，纷纷效仿。
而李二，此时看着杜如晦，然后看着众人，眼眶泛起泪光，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又如鲠在喉。
恐怕在场的众人，此时也只有极少数能瞬间明白杜如晦在做什么。
他是在为李二重新汇聚即将散乱的人心。
他们不能做到未卜先知，事先预知结果。
眼下，在这场即将展开的皇权斗争中，即将被李渊抛弃的李二将不占任何优势。
谁能肯定，今晚在座的人当中，就没有人谁会反水？
杜如晦眼下做的，就是彻底杜绝掉这种可能。
破釜沉舟！
要么公侯万代，要么死无全尸！
不是谁的人生，都能够有这么一场豪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