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峰回
学校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灯火依然通明。
店里除了陆霭她们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客人，柜台内的店员已经打起了瞌睡，见她们来，只得强打着精神给她们点了单。
陆霭自顾自地点了一杯咖啡，完全没有给刘芳也点一杯的意思。刘芳也不自讨无趣，为自己点了一杯热牛奶，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到了摄入一点咖啡因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的岁数。
昏黄的灯光下，两杯热饮升腾出缭缭的热气，横隔在陆霭和刘芳之间，竟有一丝脆弱又久违的平和氛围。
刘芳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低头看着手中源源不断提供温暖的牛奶，思绪回到多年以前，陆霭还是一个优秀之余却有点叛逆的学生。陆霭打破了这种虚假的平和，她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刘芳知道，陆霭有些不耐烦了，这是在催促了。
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严肃问道：“你为什么要半夜去那里找一本日记？”
陆霭淡淡道：“受人所托。”
“我并非不相信你，”刘芳话锋一转，“你和日记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让你来找日记，她的家人呢？而且，你大可以直接跟校方交涉，而不是·······”她婉转道，“而不是半夜私下来找。”
“这种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陆霭听着她的长篇大论，只道：“孟君之前拜托我去找她的日记。”陆霭顿了顿，余光看见旁边脸色难看的孟君，继续道：“日记的内容不方便家里人知道，所以拜托我来处理。”
陆霭这番说辞显然并未能说服刘芳，她当了老师多年，从业经验让她习惯了去推敲别人的话。她狐疑道：“哪位同学难道能提前预料自己的意外吗？”
陆霭面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编故事。她道，她认识孟君有一段时间，孟君告诉她自己会写日记，里面有很多她的自己的小秘密。之前就和她约好，这个日记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特别是她的家人。
只是刘芳并没有那么好骗，她依然不相信，开始问她关于孟君的一些信息。孟君就将答案一一道来，陆霭回答得自然分毫不差。
刘芳对她的怀疑被打消了一些，但是还是犹豫着该不该将日记交给她。在她看来，孟君已经死了，孟君的父母自然有资格去了解自己女儿的一切，况且，这本日记还牵扯了另外一个学生。
她想了想，迟疑地开口：“但是她的家人也有通过日记怀恋她的权力，更何况，还有另外一个人甚至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为她伤心。”
听闻此言，陆霭猛地抬头看向刘芳，“什么意思？你看过她的日记了？”
刘芳张了张嘴，知道自己未经许可看孟君的日记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妥。她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直接了当地承认。紧接着，她解释道，她是组织学生清理空课室的时候发现了，只有她看见了，她没给其他人看过，日记现在还在她手中，还没来得及给孟君父母。
陆霭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旁的孟君，孟君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泪水。
“不愧是你，刘老师。窥探学生的事依然做得一流。”陆霭嘲讽一笑，看着刘芳依然一副她是为了别人着想的表情，只觉得身心俱疲。
“所以呢，你要怎么办，直接把日记给学校？还是给孟君父母？”
“我应该说，孟君还要感激你把日记留这么久是吧？”
陆霭问道。
此时，刘芳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她艰难地斟酌道：“她的日记里面提到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
陆霭抬眼看她。
接触到陆霭的眼神，刘芳楞了一下，接着低下头艰难地继续道：“那个男生很优秀，是学校冲状元的苗子，孟君应该在跟他谈恋爱。”说完，她拿起热牛奶，浅浅地抿了一口。她握着杯子，像是想要借着残留的温暖来给自己力量。
她硬着头皮道：“那个男生成绩很好，所以日记给孟君的父母不太合适。”
陆霭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就连一边的孟君都忘了掉眼泪。
“哈。”陆霭冷笑出声。
“你真的从来没有变过。”
“因为那个男生成绩好，所以你把日记给了孟君父母会影响那个男生。那么之前你扯什么父母也有纪念的权力？”
刘芳脸上火辣辣地，但还是坚持辩解道：“不会不给的，等高考完，日记就会送回给孟君父母·······”
“那个男生是你教的班的吧。”陆霭打断了她。
刘芳没说话，也没否认。
“那你为什么干脆不给我？”
刘芳讪讪道：“这不合规矩。”
陆霭沉默了一瞬。什么是规矩？哪来的规矩，在她们这些人眼里，一切为了成绩才是最终的规矩罢了，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这一点反而能被陆霭利用。
她突然对刘芳笑了一下，不是之前那种嘲讽意味的笑，但在刘芳眼里，却也带着满满的不怀好意。她愉悦道：“如果孟君父母知道，学校扣下了孟君的日记本不告知他们会怎么样？或者知道孟君在学校有一个男朋友会怎么样？”
刘芳听明白了陆霭言语间的危险，不自觉把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厉声道：“你敢？你今天偷偷进学校的事我也可以······”
“你去报警啊。”陆霭轻描淡写道，“去啊。”
刘芳呆在了原地，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随她摆布的学生了。
她神经质地颤抖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陆霭却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陆霭起身打算离开，经过她身边时轻轻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微微弯下了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猜我知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你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去考虑，慢慢想。”
说完，陆霭便留下她一人，独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