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融合
走出院长办公室，关上大门，叶华记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自从他见到罗曼塔的那一刻起，脑海中持续浮现的记忆并不断冲击着他眼中的世界。
他，从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了拥有两个不同人格的人。
虽然叶华记在塑造笔下的卡尔形象时颇多借鉴了自身，但依旧有完全不重合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是两个人。
“之前看到罗曼塔后身体本能得想要前倾过去，还有见到院长时不自觉地向下低头……这些，都是深深刻在肌肉里的记忆……一时半会儿，我怕是改不过来。”
“虽然我拒绝了院长的合同，但我会不会因为别的理由被退学，终究还是个未知数。按照我在书中的设定，父亲和哥哥很快就会被赶出码头，家里的积蓄维持现在的开销，怕是要跟不上了……”
叶华记边走边想，他打算先和霍夫恩打个招呼，自己这两天都需要请假不来学院。
至于退学，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即使德鲁莱对他恨得牙痒痒，即使他再怎么动用关系压迫院长，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嗨！卡尔！院长找你什么事儿？小道消息说你和院长成铁哥们儿了！诶诶……真的假的呀！要是真的就请在他老人家面前多美言两句，照顾照顾兄弟我呗！”
身侧不远处的餐厅里，刚咀嚼完食物的霍夫恩冲叶华记打着招呼，嘴里满口胡言。
看着他这逗人的样子，叶华记不禁失笑。
“你想多了，霍夫恩！我可没那本事！”叶华记摊了摊手道。
“少来！你可别装！”见叶华记愁容满面，霍夫恩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不过……院长找你究竟什么事啊！嘿嘿……我知道，诚实的卡尔先生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的，对吧？”
“我……”叶华记瞬间被这家伙的说话风格气到，差点用中文吐出奇妙的词汇。
“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签个合同！说是西区的诺尔区技术公司想要招募学员为他们办事儿。不过单方合同，我没签！”
“哇，这是大事啊……我怎么没收到……话说……什么待遇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签。对了，霍夫恩，我打算请假两天，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太好，我需要休息。劳烦你找伊斯琳娜老师帮我请假啦！”
叶华记朝霍夫恩摆了摆手，小跑着穿过餐厅走廊，在快要进入下一个拐角前转过身来：
“若是两天后我没回来，那就继续帮我顶着，理由你自己编，我相信你，守信的霍夫恩先生！”
没等霍夫恩回答，叶华记便匆匆离去。
走到学院门口，路痴叶华这才开始努力回忆卡尔的记忆，考虑起“自己的家在哪”“该怎么回去”等问题。
很快，得到明确答案的他朝右手边的艾萨克街走去。
大街的地面上是清一色的砖石，路面偶有不平整的地方，但尚可容忍。
根据卡尔的回忆，艾萨克街主营美食，每到傍晚，在有月光的日子里，总有许多年轻情侣聚在此处，他们享用美食，对着月亮诉说着属于他们的秘密。
而现在，已过了中午时分，街上便只有稀疏的行人。
叶华记忙了一整个上午，又遭受人格分裂之苦，竟然忘记享用午餐。
而此刻，肚子正疯狂抗议，饥饿感席卷了全身。
“得赶快找个地方买点吃的……”
感受着空空如也的腹部传来的饥饿，他走向最近的一家面包店，脑海中立刻出黄油面包的酥软馨香的口感，以及它配合各色菜肴抑或是葡萄酒后给人带来的绝美体验。
叶华记的喉结不禁蠕动了一下，发现已经有什么东西被吞咽了进去。
“我这样算是彻底变成卡尔了？连无意识反应都改变了……”
他小声嘀咕。
“请给我来半磅黄油面包！一磅墨尔葡萄酒！嗯……要瓶装的！”
叶华记朝着店家微微欠身。
“好的，先生！一共1苏勒2便士！半磅黄油面包4便士，葡萄酒10便士！”
卖面包的小商铺老板是个40多岁的女子，她穿着整洁，身材中等，待人温和。
从这个年龄段的普遍气色上来看的话，她称得上美貌。
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她是个十足的美人。
“好的！”
“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
叶华记左手伸入从亚麻布衣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一苏勒的纸币和两个一便士的硬币，而右手接过中年女子抵赖的半磅油纸包裹的黄油面包和一瓶墨尔出产的葡萄酒。
黄油面包相对于价格更低廉的黑面包而言，口感更为精道，塞入口中嚼动之时会更自然地化开，柔软细腻，带着扑鼻的香味以及淡淡的甜。
而墨尔出产的葡萄酒虽不是名贵的种类，却也有着独特的风味，普通工人家庭很少有人愿意花钱购买，仅在一些节日以及过年邀请亲朋好友来聚会时，才会考虑。
“在莱茵王国，货币单位由‘磅’‘苏勒’‘便士’构成。一磅等于二十苏勒，一苏勒等于十二便士……嗯……父亲的收入是每周18苏勒，哥哥是每周15苏勒……这样算来，我家目前比底层人民生活得好上不少！”
普通工人的收入在周薪10-12苏勒左右，在去掉居住的房租、水费、火炉以及桌椅等必需品后，能维持每日1.5磅左右的黑面包已是不易，手头则几乎没有闲钱。
而父亲和哥哥的周薪在普通工人中都不算低，他们在诺尔区西部的码头打工，父亲是老工人了，10年前就在码头做搬运工，如今年纪已逾半百，气力也大不如前，但他熟练的技术经验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因年迈而丧失的体力。
哥哥直到前年才进入码头，他想让小自己4岁的卡尔得到更好的教育，于是主动提出要为这个家出力，因此在进行了初等识字班的学习阶段后便跟随父亲去码头打工，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
至于母亲，一直都是卡尔记忆的缺失……
“回家需要沿着艾萨克街向前走200米，那里有三轮机械车的停靠站。等到坐上车，我再慢慢享用这些食物。”
叶华记下定决心，在和路边卖面包的商铺老板微笑示意后，转身加快了脚步。
这是他下意识的习惯，萍水相逢，哪怕不再相见，也报以微笑。
脚步匆匆，叶华记捧着分量不算轻的黄油面包和葡萄酒，忍着饥饿感，来到三轮机械车的停靠站。
在莱茵王国，100年前流行的公共马车在现在的城市已很少出现，原因自然是马匹奔跑时的颠簸以及不易控制、不够安全。
60年前，诺尔区从王国南境的首都洛维亚引入了三轮机械车，操作简便，只需车夫用脚用力踏围绕中部旋转的两块转板，就能实现车辆自动向前的技术。
很快，这种新式物品就取代了公共马车，但因价格昂贵，只有少数有足够存款的车夫愿意购买。
但实际上，饲养或购买马匹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脚踏三轮车……这里还不算太落后，能生产出齿轮、转轴以及如此坚固的金属管……嗯……至少是有蒸汽的时代，还不错！”
思绪间，叶华记很快走到了地点，看见不少车夫正慵懒地趴在自己的机械车里。
他上前两步，找了一辆外观不算太旧的车，上前询问道：
“去鲁斯街罗德巷65号！多少钱？”
“我考虑考虑……”车夫听到有人搭话，睁开惺忪的双眼，慵懒地开口道。
“7便士吧！这里到那差不多要3公里的样子！”
“好的！”
艾萨克街是诺尔区东侧的环城街道，在平常，人流不算少，车夫的要价也不便宜。
卡尔之前一直住在学院近两年才完工的临时宿舍里，想想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在诺尔区，学院和晨曦教堂都处于城区部分，城区东侧的艾萨克街最为繁荣，也是卡尔与霍夫恩光顾的主要场所。
北侧是鲁斯街，主要经营的产品都是机械零件、火炉、蜡烛等工业品。
而商业贸易区和码头区是鲁斯街在北侧的地域。
“小伙子，这么晚了，你还没吃呢！实话说，你这葡萄酒价格不便宜吧？能因3公里坐机械车回家，出手也很阔绰啊！”
叶华记早就**难耐，上了车便撕开油纸，扯下一块黄油面包就忙塞进嘴里，瞬间，属于小麦的独特香味充盈在他的口腔。
感到嘴中干涩，他拿起手边的墨尔葡萄酒，掀开木块做的瓶盖，举起瓶身就往嘴里灌去。
此时，他正陶醉在解渴的甘甜与面包的细腻里，突然听到前方车夫的问话。
“嗯……并没有……”
想到父亲和哥哥马上就要失业，叶华记咀嚼的动作忽然放缓了下来。
他的眼眸渐渐幽邃。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哥哥威格森一起被邻居家的小男孩欺负，小男孩叫来了自己的帮手，10来个人哄作一团，嚷嚷着“今天谁也不许走。”
哥哥挡在他的身前，朝卡尔猛推了一把，嘴里喊着“快走”。
卡尔真的逃了，他躲了起来，躲在不远处的别人家的屋子里，留下哥哥一个人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回到家里，威格森还强装镇定，只是在卡尔面前露出结实的拳头，对卡尔说：
“你瞧，我刚把他们揍了一顿！别害怕，我保护你！”
再大一点，等卡尔懂事一点了，他看到邻居家的小男孩和他姐姐抢烧饼吃。
明明是姐弟两人，却在地上打得到处翻滚。
而每当父亲从工地回来，买回来了烧饼，看着冒着热气的大饼，威格森都谎称自己吃饱了，把它让给卡尔吃。
就这样，卡尔逐渐吃腻了烧饼。
一次，在嬉闹中，他偶然间看到，威格森对着那半块他再也不想去啃上一口的烧饼猛咬下去，脸上洋溢的幸福感不言而喻。
卡尔不小心发出动静，威格森下意识地回头，当看到伫立在不远方怔怔望着他的卡尔后，手里不成型的板块烧饼抖然滑落在地。
再后来，威格森快成年了。
父亲本想让他继续在初等院校识字，但他拒绝了。
他要求父亲为他在诺尔区码头找一份工作，他要为这个家早点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当时，年幼的卡尔正偷偷躲在盥洗室的门后，他听到了父亲和哥哥的对话。
他不明白的是，明明哥哥的单词册上是厚厚的笔记，明明他这么热爱初等院校，为什么要提出和父亲一起去又脏又乱的码头？
在院校里，有和他一样年纪的同学，有他每天都疯狂追求的知识，有他暗恋的气质舒雅的年轻女老师……
哥哥威格森为他舍弃了一切，他依稀记得，他通过诺尔区第一技术学院考核的那一天，哥哥眼眸里那掩饰不住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