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域玄灵(胡九张塞)小说在哪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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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六域玄灵

小说:现代言情

作者:胡九

角色:胡九张塞

简介:神域、天庭、冥土、魔界、妖地、红尘
三界六域,天地离析大道崩坏,众妙玄牝之门带来滚滚劫难
双魂五行之体,九世轮回,已经身陷阴谋其中的他,将怎样选择?

书评专区

权柄:不知道为什么,官居一品我很喜欢,这本却有点看不下去,总感觉行文过于轻浮

前女友黑化日常:女主又狠又婊,特别会撩那种,站在上帝视角玩弄人心,**各个世界的前男友并且给前男友戴绿帽。

诸天从情满四合院开始:主角真是一个智障啊,无所作为,被人在头上拉*。陷在剧情里不可自拔,不敢重新来过。外面这么大的世界,在一个四合院级勾心斗角,可笑的是还斗不过别人。

六域玄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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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少年蹉跎红尘道(4)

大概是因为晦涩的天空,让这条狭窄街道也变得灰暗和毫无半点生气。

蹲在街角的水果贩子正半闭着眼睛打瞌睡,可能是他太早起来到批发点儿进货,上下眼皮总是不停地在打架,时不时地粘连在一起,然后就连脑袋都仿佛不堪重负,猛地向胸口一顿……

然后,他又突然惊醒过来。

意识到以上富有的节奏动作停止,随即身体也就产生一种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从醉酒中醒过来一样。早已麻木的神经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持,这让他感到极为迷惑。

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愣愣地左右看看,这才发觉原来身边根本没什么人走过,于是他便自嘲似的笑笑,接着开始重复着刚刚一系列的举动。

但事实上,虽然曙光还没有在这条被称作幸福里的小街留下足迹,却已经并非只是他一个人在苦苦挣扎了。

离他只有不过十几步的坡道上面。一位穿着白色围裙的壮女人,扛着两根宽宽的背带,正拉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早餐推车,艰难地往这个方向挪过来。

紧紧抿着厚厚的嘴唇,她没有说话,只是看起来表情十分痛苦。额间鬓角,已经垂落了丝丝缕缕的散发,晶莹剔透,一滴滴汗珠顺着弯曲的轨迹落在胸前……

“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也不知道她家里那个男人起床了没有?还……呃!真……真是造孽啊!”

晃晃悠悠跟在女人背后,往同一方向行进的胡九,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瓶牛栏山二锅头,有滋有味地咂了一口。

他并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天旋地转头晕脑胀的感觉还没有过去,老旧的路灯昏暗不明,再加上已经五十多的年纪,和并不算强壮的体格——他有足够不肯施加援手的理由。

不知道现在是傍晚还是黎明,之前已经睡了不知道是一夜,还是一天一夜了……

他在慢慢回想着,打算从周围某一张塞在报箱里的晨报上找出线索。虽然他断不了会连续睡二十四小时,或更久的时间,而且喝醉了就睡得非常深,连叫都叫不醒。

身上穿着的那件暗绿色军呢大衣,人造毛衣领上已经磨秃了不少,他的皮肤是褐黄色,眼睛像被渔网罩住一样全是血丝,眼睑周围有着深深的阴影。

这没有透露出什么好预兆。

邻居那个土郎中曾很坦白地对他说过,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不会活很久,所以他的日子过得也更加毫无顾忌,以至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去看月份牌了——其实看了也没什么用,他至少有多半个月都没去撕掉该扯下来的那几页了。

现在醒过来往要去的地方走,胡九感觉自己完全脱离了时间,所以全身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自从老伴去世,他开始不喜欢意识到时辰,也不喜欢意识到一个星期的每个日子,尤其是那些发黄的日历纸。他已经没有习惯去知道一个月的每个日子,或甚至一年的月份。

一切都显得遥远和模糊起来……

他不久就来到坡道的边缘,径直往幸福里的深处蹒跚而行。

也许是走错了地方。

他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宽阔的河道上,有围栏,也有不断流淌的污水。于是他向后折返,走过开始点燃黯淡灯光的巷子,最后他在一个较宽阔的空地上停下来。

这是在一间平凡的矮楼前面,墙壁被侵染成了肮脏的赭黄色,但却有使人印象深刻的高墙围栏,窗子是不透明的灰色玻璃板,门上面却有一个牌子——"河西市福利院"。

"啊!"

他有些慌张地调转了屁股,沿着围墙边往右走,这大门俨然就是一个比较醒目的地标。然后他向左转,绕过那道门。

一道狭小的巷子就在眼前。

他两步就走了过去,钻过一堆杂乱的木板,然后这里是福利院背后的小门。

门很朴素,装着白色的玻璃,上面有交织的铁线,有些地方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入口处有三层台阶,胡九拉了拉中间的一根细绳。

铃铛发出哐啷啷的声响,但里面没有动静。他敲了敲有木板的地方,但没有人回答。他踮起脚往里面看,结果突然听到里面有轻微的脚步,节奏拉得很长,像是步幅很大的样子,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你是又喝酒了吗?满身的臭气……”

一个女人站在那儿,是一个中年女人,又高又瘦,戴着白色的帽子,穿着一件老式、发黄的护士服。她的脸孔凹陷,额头上布满了深深地皱纹,灰色的皮肤上没有什么光泽,看来很让人有讨厌的颓败感觉。

“你已经有两天没有来收垃圾了……老胡头,我们这可是事业单位!上面领导过来检查的时候卫生达不了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嗳……嗳……我这就过去看看。”

胡九低着头,答应着往门里面的两个一人高的蓝色大方桶走过去。果然已经堆得溢了出来,弥漫着一股酸臭呛人的味道。挨着旁边是厚厚一堆破衣服,还有一大摞废纸片,旧书报和饮料瓶子,像是刻意专门单独放开的模样。

“老规矩……不称了,直接你估个价,然后都拉走。”

昏花的老眼往桶里瞄了瞄,胡九咧了咧嘴,呲着牙伸出了两根手指。

“少了点吧?”

胡九想了想,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比了个三字,“不能再多了……今天没有值钱的东西,还得帮你收拾那些……”

“算了,三块就三块吧!你收拾干净就行,我这儿先记着,回头月底你一起给我结算。”

“明白,明白……你忙你的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说着话,胡九挽起了袖子,先奔着那两个垃圾桶走了过去。

“哎……对了,等一下?”

女人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又转了回来。

“咋了?”

“还有个事儿……等等我给你拿个包袱出来,你直接帮我找个地方埋了吧。嗯……最好找个干净的去处,坑得挖深一点……”女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唉……要不是送殡仪馆太麻烦,而且那孩子根本就还没来得及造册登记,这要是一套流程走下来,估计又得耽搁好几天,恐怕这人就臭了……”

胡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没言语。只是板着脸冲她点了点头。

看到胡九点头,女人立刻像是解脱了什么重担一样,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似的。她释然笑了笑,随即腾腾腾地往里面跑了进去。

瞅了瞅女人的背影,胡九突然感到脖颈子有点发紧,太阳穴上的青筋蹦蹦直跳。自己知道是有些想得多了,他赶忙从门背后找到了铁锹和扫帚,然后从腰里拽出了三四个大编织袋子扔到了地上。

看着面前恶臭冲天的垃圾,虽然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的胡九也不禁皱了皱眉。他把手伸进裤兜摸揣了一阵,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皱巴巴的口罩,重重喘了两口气,然后便带在了脸上。

胡九并没有先去收拾那些旧衣服和废纸片等等,相对于这些东西,他需要先处理那两个已经填满的大垃圾桶。这是作为承包福利院旧货回收生意的交换条件——每天来清理一次生活垃圾,报酬当然就是那些旧货。

至于付出所谓的那三块钱,只是用来方便刚刚的那个福利院女工交待领导而已,实际上单单就以废旧书报而言,胡九已经很有些赚头。在加上旧衣服和大堆的废纸片、旧瓶子之类,他可以一次收获大约十几块之多,起码这几天的酒钱胡九是已经稳稳挣到手了……

推着垃圾桶走到大几百米外的垃圾场倒干净,然后在放回原处,接着扫干净了周围掉落的残余遗漏,他这才腾出身来清点那些“宝贵的财富”。

书报是最先需要挑拣好的,有些品相好的需要单独放置一边,这是里面价值最高的东西,虽然大部分是课本和旧杂志,但放到了旧书摊上也许就能卖个好价钱;接下来是纸片和瓶子,纸片要仔细摞好用扎带捆结实,瓶子却只需要丢进那些编织袋里就了事;最后旧衣服也是一样塞进袋子就行,这些东西不值钱,只能当成添头而已。

不过这些装进编织袋的东西太过于占地方,却是需要先搬出院子才可以。

谁知他才刚刚拖着两个大麻袋走到一半,鼻子里一痒,立刻就忍不住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嘁!!!

好像就是一个信号响起似的,他耳朵旁边立刻又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呜……呜呜……

才刚刚蒙蒙亮的天空突然又黑了下来,一阵让人心悸的狂风忽然划过了门口,还没有等胡九反应过来,漫天的书报和纸片已经劈头盖脸砸到了他身上……

“哎呦!我的个娘啊……”

一个不提防,胡九眼前一黑,竟被这一大堆废品狠狠撞了个大跟头,骨碌碌滚到了门口,额角嗵地一声就杵到了门框上面。

“哎……”

胡九人还没站稳,就感觉步下一滑,顿时整个头重脚轻地翻出了门口,即便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也只是感觉一路没着没落的,最后手里仿佛只抓住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便顺着台阶滑了出去,身不由己地和刚刚路过的早餐车撞到了一起。

嘭!

“啊呀!我的腰……唉……呦……嗬!”

胡九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用老大一根棒子狠砸了上来,立刻就差点背过气去,也不过才哼了一句的功夫,他已经疼得一张脸煞白,嘴唇哆嗦,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呦……九叔,您这是咋得啦?来……快点儿!我扶你,来……”

推车的那个壮硕女人脸被吓得煞白,虽然说自己也是被一起撞倒,好在她本人身体素质不错,连忙爬起来绕过一地狼藉的餐车,用力搀住了胡九,想要把他扶起来。

“别……我自己来就成了。”

胡九像是触电一样,被女人一拽立刻疼得一哆嗦,于是赶忙扒拉开她的那只大手,哭丧着脸说道:“他强嫂子,你这力气一拉把……我哪儿能受得住?”

“九叔,那……您自己慢着点?”

强嫂有些尴尬地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举止无措地让到了一边,看着胡九一个人慢慢地拽着餐车轮子上的辐条爬了起来。

“您这是咋得了?”

“脚下滑……绊了一跤,不打紧的。”胡九有些忌讳地看了看旁边一脸惊慌的强嫂,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是要出摊啊?咋得绕进院后边来了。”

“嗯……陈阿姨要我捎了十斤鸡蛋,前门不方便送进去,所以让我在后边等她。”

“哦。”

胡九答应了一声,老脸不由一红——旁边强嫂的衣服领口刮掉了两颗扣子,露出了白生生的丰腴和一抹粉色内衣。诱人的情景让这个老鳏夫的眼睛忍不住多撇了一眼,却又立刻想要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那个……衣……衣服。”

“啊!”

强嫂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轻叫了一声,连忙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前襟,手忙脚乱地从头上取下来一根发卡,顺着扣眼把缺口别了起来。

“九……九叔,我把鸡蛋放下了……你……你帮我给李阿姨……”

说着话,强嫂仿佛是被惊着了似的,匆匆忙忙从车里拿出了一个篮子放下,立刻扶起推车,歪歪扭扭地往胡同另一头逃走了……

“哎……这鸡蛋……”

胡九叫了一句,但那个女人却仿佛是跑得更快了几步。摇摇头唉地叹了口气,他只好哈着腰从地上把篮子捡了起来。

好在篮子里面是用一个小面口袋装了少半袋小米,鸡蛋是被一个个安置在了米里,所以虽然刚刚把车撞翻了,那些鸡蛋却是安然无恙的。

“也不说要不要收钱……唉,算了……一会儿问问小李再说吧。”

稍微活动了两下腰杆,胡九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右肋骨下面有些像是岔了气一样,隐隐作痛。他自嘲般唠叨着,“真是老了,连阵风都吹得倒喽……”

扶着墙,慢慢又再次进到了门里。

虽然已经是打扫过,但一场大风让地上的废品全散了一地,胡九只好重新整理。

正忙活着,里面李阿姨已经抱着一个包袱跑了出来,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些蜡黄色,目光闪闪缩缩地把那包袱往胡九身边一放,然后低声说道:“老胡,这……给你放下?”

“嗯。”

胡九用余光瞄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

说着话,李阿姨拔腿就想要往楼里面跑。

“等等!”

胡九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抬头大声喊道。

“啊!怎么了……”

被胡九这一嗓子吓得浑身哆嗦,李阿姨情不自禁把迈开的那条腿收了回来,转头看过去……

“鸡蛋、还有小米……你不是托人家强嫂给你捎了吗?”

“那个啊……”做贼心虚的李阿姨长长出了口气,“感情是这么档子事,真是吓死我了你。那个……什么,你拿回去好了,都是付了钱的……就当是谢你了。”

说着话,她几步就跨进了楼,然后嘭的一声,紧紧把门关住了。

“啥?”

胡九提着鸡蛋和小米愣了一下,人老耳背,他也没听清李阿姨说得什么,不过猜得出来大概是不要了的意思。

“这人啊……唉!得了,先拿回去好了。”

胡九笑了笑,直接先把一地的废品收拢了一下,一件件拖了出去。这院子里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倒是不担心有什么人会把那包袱提走。再说,即便是提走了,看到里面的“东西”也只会把人吓着而已。

从角落里拿出了“四轮滑”(用角铁和轴承轮焊接的简易货运装置),摞好了废品,胡九这才不紧不慢地返回去,把那包袱和篮子提着,往货堆里一放,然后拖着晃晃悠悠往河沿走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那搁在身后的的包袱随着颠簸突然剧烈抖动一下,然后有只白嫩的小手慢慢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又收了回去……

“呼……”

不知道为什么,胡九突然感到后颈一阵阵发凉,浑身好像是一阵电流穿过,汗毛簌簌地立起,随即脚步也不自禁停了下来。

“谁?”

僵直的脖子随着侧身一点点往后转过去,他仿佛听到了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不过已经活了半辈子的胡九见多识广,胆子自然也不会那么小。所以,尽管他心里打鼓,还是仗着胆子吆喝了一声。

身后只有高高的货堆,兀自摇摇晃晃地发出咔咔地声音。此刻,天色已然大亮,初升的朝阳照在了胡九身上,有些晃眼。

心里略微安稳了一点,胡九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娘的,越活越回去了……大白天的,我怕的哪门子……?真是……”

河沿上此刻已经有了不少上班的路人,胡九左右看看,心里愈加定了下来,运了运气,大声咳嗽了两声,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小调继续向前走。

“嗯……呀!”

这次可是听得非常清楚,他背后有个很细的声音在哼哼,胡九立刻又站住了。

“娘的……”

咬着牙迸出了一句粗口,索性直接一个转身往货堆后边走了过去,来回绕了两圈,胡九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下意识目光往那货堆上面看过去。

“呀……哇。”

包袱再次动了动,细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嗯?”

胡九的目光盯住了那个包袱,他很清楚里面装着什么——那是李阿姨交待给自己的,不过……那孩子不是已经没气了吗?难道……

心脏突然嗵嗵狂跳,就在他想要伸手把那包袱拿起来的时候,两条腿却不争气地无法动弹了。用力捣了自己大腿两拳,胡九哆嗦着双手从货堆上小心翼翼地拿下了那个包袱。

说是包袱,实际上是用蓝白格床单包裹起来的一个襁褓,大概是已经断定了里面的孩子已经断气,那床单四角兜起被严严实实扎了一个死结,也是胡九实在太过于紧张,居然半天都没有解开。不过总算是万幸,那床单的边沿上还是留了一些缝隙,所以胡九把手伸进包袱撑开时,借着阳光还是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一只粉红的小手正无意识地拉开一片遮挡的布片,露出了半张被憋得发紫的脸蛋,小嘴噗噗地吐着泡泡,稚嫩的鼻翼一张一合,就像是一只离了水的鱼,不停艰难呼吸着空气,直到胡九用力扒开了棉被,才又听到一声微弱的喘息声,“哇……”

“啊……!!!”

几乎是同时,胡九手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孩子又扔回货堆去。

这不足百天的孩子明明就是活生生哭了出来,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防备,胡九还是被吓得几乎真魂出窍。

“真的是活了?”

出了福利院在把包袱放到货堆上时,胡九清清楚楚知道那包袱里的孩子是不动了的,甚至是隔着棉被都能感觉到那幼小的身体有些僵硬,所以他才会直接把襁褓放在货堆上面,打算到僻静处先找个树底下把他埋了的。

“也许是路上颠簸,给把闭住的那口气顺过来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婴儿的哭声突然响亮了起来,“哇……哇……”

这声音打断了胡九的思路,他这才想起来那个死结还一直没有打开,不管怎么样,这块床单一直裹着总不是个事情。略微犹豫了一下,干脆用牙咬住了边沿,愣是撕开了一个缺口,两只手用力一扯……

呲啦一声!

顺着缺口的方向,包袱一角应声而落,这总算是可以看到那襁褓的全貌了。

一个半旧的小棉被,里面有张胖乎乎的脸蛋,两串弯眉和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还有一个肉嘟嘟的小嘴巴。他浑身被紧紧包住,外面还用绳子扎了一道,以至于这小小的身体根本无法再动弹分毫。而此时才刚刚有些清醒,孩子已经从上面的空档再伸出了一只肉乎乎的手,不甘心地死死抓着被子的一角,往嘴里塞去——这完全就是饿得急了的表现。

胡九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压根也就刚百天不到,“娘的……这……这不是作孽吗!”手里不由一紧,胡九只感觉鼻子一酸,眼圈立刻有些红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子半女,前两年老伴儿去世之后,只剩下孑然一身的孤老头子,每天只能醉生梦死,倘若是但凡有个依靠,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了。

“呜……哇……!”

也不知道是不是求生**使然,胡九发现那只小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一边用力拉着,一边发出了响亮的哭声。

“噢……噢……好好,别哭别哭……啊,咱带你去找吃的啊……别哭别哭……”

几声强有力的哭叫,随即让胡九手忙脚乱了起来。襁褓当然是要抱着,左右看看也来不及琢磨,顺手提起了装满了鸡蛋小米的篮子,也顾不上再管那堆积废品的小车,迈开了大步直接往家里跑了过去。

距离“幸福里”不到两条巷子,挨过来就是胡九家所在的“东河堰”。顾名思义,这条贯穿了排洪渠和老城北门之间的街道,原本就是依附在旧石桥东侧的坝堰附近,过了石桥就是“西河堰”,不过仅仅只是一桥之隔的两条街道,差别却是不可以道里计的。

原因很简单,以排洪渠为界的西城新区属于市里重点开发的商贸区,而东河堰却是因此而成为了大批流动劳动力人口暂住和废旧物资的集散地,一渠之隔,两条街巷却无疑是天壤之别了!

虽然胡九也算是一个坐地户,但因为老伴去世前长年卧病在床,原本并不富裕的他,仅有的积蓄被耗了精光,所以他的家境并不富裕,连套像样的房子也没有置办过,只是和强嫂一家以及卖水果的二奎挤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

胡九住的是北房,除了自己睡觉的那个十几平米的卧室,旁边空屋里和门口堆满了废品和酒瓶子,以至于还没走进门,迎头就是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而他刚刚抱着婴儿要进门的时候,却在身后响起了一个很让人厌恶的声音,“胡老头,你回来了?怀里抱着什么……是不是又捡了什么稀罕玩意儿,来……呃……拿来给老子瞧瞧呗?”

“刘强!”胡九腾地站住了脚步,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小子是不是又喝多了?回你屋去睡你的大头觉,我的事情你少管……”

“呦……呦呦……老东西,你还真是不客气啊?别忘了,这院子可是我老刘家的地盘,你不过也就是一个租户,跟老子在这儿瞎咋呼什么?快点……把你手里抱着的那东西拿过来看看。要不然,我可要喊了啊……!”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只是从门里露出了个头。

乱糟糟的头发也不知道几天没有洗过了,一绺一绺的泛着油光,那坑坑洼洼的麻子脸上最显眼就是只巨大的红鼻子,半睁半闭的醉眼眯缝着,却露出了一丝猥琐,偏偏又是公鸭嗓子,讲起话来仿佛是含了棉花,又如同敲响了半张破锣似的,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要狠狠咳嗽两声才觉得痛快。

“放屁!这房子早就分到了个人,和你这败家子有什么关系?你不服气尽管去找街道上去,就你爹活着他和我说话也要客客气气叫个九哥,你个兔崽子在这儿一口一个老子……也不怕折了你阳寿去?”胡九呸了一口,也不理他直接开锁进了家门,左手随后便把房门嗵地一下碰死了。

“老东西,嘿嘿……”

嘴岔子一咧,露出了一口残缺不全的黄板牙,刘强冷笑着从房门缝里缩回了自己的脑袋,隐隐约约只听里面嘀咕着说道:“迟早把你这老家伙和那个二百五都撵出去……这院子本来就是老子家的,你们这些个外来户……娘的……”

胡九压根就没工夫搭理这么个破落户子弟,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孩子的事情,从刚刚进了这条街开始,一直到进门都没听到襁褓里有什么动静……这该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一抬手就把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床单被罩扒拉到一边,把篮子往地上一搁,胡九轻轻放下了包裹着孩子的襁褓,一点点打开,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往里面看去。

噗……呼……

微翘的小嘴鼓着,含着一只手指,那鼻子正有节奏地一呼一吸,发出了强而有力的喘息声,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却是早已经睡着了……

“呵呵!”

胡九止不住笑了起来,看到这可爱的模样,他打从心里像是灌了蜜汁似的甜滋滋,美丝丝。

“臭小子,你睡得倒是香……刚刚可把老胡我给吓着了……”

也不好惊动这宝贝儿,他蹑手蹑脚地转到了角落里的木桌前,缓缓拉开了抽屉,开始倒腾起了那些多少年前的老家底子。

里面乱七八糟都是一些散碎物件,费了老大力气,这才好不容易从一堆布头里面找到了几只小小的玻璃奶瓶,不过却是没有奶嘴的。

胡九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念叨着,“怪了……我记得是之前捡了几个了啊?”

他一直都在福利院这边讨生活,自然也是断不了捡回来些孩子用的东西,要说他还真是收集了一些捐赠到院里的奶瓶奶嘴之类,原本是打算清理干净一并送到小店里配上盒子当新货代买的,可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总算还是天无绝人之路,胡九摸揣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又抓了一把奶嘴出来,心里愈加兴奋。刚刚要装起了时,他却又停了下来。

“牛奶?”

胡九的老脸一哆嗦,这才想到自己家里压根就没有过这东西,不由的眉头蹙紧,眼光下意识到处扫视了一边?

“对了!那不是还带回来小米和鸡蛋嘛?”

而当他看见了地上那个篮子时,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虽然家里没有牛奶,但有了小米和鸡蛋,熬点米汤,掺进去点鸡蛋黄……这不也是喂孩子很好的东西嘛。

又是费了老大功夫,好不容易才在电炉子上面热了半锅稀饭,又煮了鸡蛋,剥下蛋黄掺进去灌进奶瓶,这才摇醒了孩子,一边看着他一脸满足地喝着那粥水,胡九一边低声叹息着,“委屈你了……孩儿,今天这顿咱们先将就着,回头老胡就出去给你买牛奶去啊!”

“咯咯……”

也许是那长长一口气喷到了这孩子脖子上,弄地有些痒的缘故,那孩子喉咙里居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大大的眼睛也弯成了两只月牙,俨然是一副既满足又欣喜的模样……

……

五年后,六月仲夏。

挨着东河堰街的院墙上渐渐又扒满了爬山虎。

好事的小家伙们把藤子从墙上扯下去,砖墙上剩下了细小的藤蔓,很依依不舍地抓着缝隙。与此同时,被扯下墙的藤蔓在地上继续生长,只是被团成了团,虽然也是枯萎凋落,但有些叶子却蓬勃向荣。

大清早,小六儿就跟着爷爷出了大门,他们这是要去果蔬批发市场那边捡落儿。

小贩们是一般天都没亮就聚齐了拉货的,满地狼藉的菜叶子,还有那些被扔地到处都是的“残疾”水果和土豆茄子,挑挑捡捡总是能拾上一大兜子,回去加工加工就是几天的好菜。赶上有好心眼的熟人,还能得到意外收获,例如边角料的肉碎或者下水什么的。

小六儿已经习惯了这么早起床,爷爷胡九自从戒了酒之后,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到处找活计,市场上管理员也是一条街上的邻居,总是要尽可能周济周济这爷孙两个,有什么不太重的活儿也是优先揽给胡九的。

天气很好,身边立着的院墙被断裂的藤蔓染上了花纹,好像是天然染成的灰色花布。

有些地方被清理过,刮出了好多白斑,好像长了一块块的藓,不过形状千奇百怪,像是现代派的艺术品。在好奇的小六儿眼里,总是能带给他每天不同的新鲜感觉。

不过胡九看到那些刮痕却是心里不太舒坦,他不明白墙上那些藤蔓有什么碍眼,为什么不能让它们好好呆着,这人也是吃饱了撑得,干嘛让这好好的墙也跟着受罪呢?

一路走到了河沿下面的市集,昨晚刚刚下过雨,所以这里到处是泥水。

排洪渠里已经都是黑色的,垃圾顺着坡倒下去,导致河道渐渐狭窄,一点点挤压着,赶上这时候的雨水多,车轮子碾起地来又厉害,所以那地上就没有利索的时候。

泥巴在大街上被碾得东倒西歪,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有时候顶上在阳光下干裂了,底下还是一堆烂泥,足以陷到脚踝。

当然这对于爷孙俩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穿着长雨靴,裤腿早就挽到了膝盖上面。

这时候,小六儿自己已经跑到了磅房门口,踮着脚在窗口露出一张笑脸,冲着里面打招呼:“婶子,忙不忙?”

高兰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笑眯眯举起来手边的大搪瓷缸子,“六儿,来……进来看看,看你兰婶给你带啥来了?”

“哎……我这就进来!”

小六儿眼睛一亮,马上绕过了磅床,闪身从磅房侧门钻了进去。

“婶子,是啥好吃的?”

高兰的眼睛几乎你成了一条线,献宝似的揭开了盖子,里面顿时飘出了诱人的香气,油汪汪的肉馅包子被压扁挤在了一起。虽然卖相不算很好,但是味道是错不了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六儿这边馋得口水都已经快要淌出来了!

“婶子你吃了没?”

虽然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但小六儿还是先抬起头问道。

“婶子早就吃了……这是专门给你带的,小六儿乖……快吃吧!”

高兰两口子都在市场上班,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来来往往的商户们总断不了会送些东西,所以她总是会做些好吃的带来,三不五常地给小六儿补充营养。

她和胡九是一条街上的邻居,说起来老公胡昌华还是胡九的堂侄,所以小六儿一直都是管他们两口子叫叔和婶儿的。

“小叔!”

高兰从窗口伸出了一只手,往胡九那边招呼道。

“噢……兰子,今天是你的班啊!”

胡九正在和一个熟悉的司机搭个生意,听到高兰叫他,连忙回头招了招手。

“哦……叔,吃饭了没?这有……”

“不用了,让小六儿吃吧。我这早晨就胃胀得难受,你看着他,我去给老李卸了这车水果去。”

“你一个人成不成……要不我让昌华去打个帮手?”高兰有些担心地说道。

“用不着,你叔这身体没问题,一会儿就得……我先走了啊!”

胡九刚要转身跟着人走,却突然感觉后衣襟被拉住,低头看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小六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着包子跑了过来。

“爷……吃两个!”

小六儿把搪瓷缸子举得老高,圆圆的小脸上红扑扑的,鼻尖上沁出几滴汗珠,显然是兴奋的模样。

对于小六儿来说,这肉馅包子无疑是天下最美味不过的佳肴,这好吃的他可不会自己独享,首先必须让爷爷尝尝才行。

“六儿乖啊……自己吃,爷爷先帮你李叔干活儿去。”胡九不由感觉心里一暖,不过他还是把那缸子硬是按进小六儿怀里,“爷爷不饿,你自己吃吧……一会儿就在你婶那儿待着,我忙完了就回来。”

小六儿摇了摇头,眼巴巴看着胡九,再次把包子举过了头顶。

“自己吃……你看,你婶儿是给你做的……多香!”胡九一边安抚着,一边指着磅房说道:“快,去屋里吃去……啊!”

“不,爷爷吃。”

“你这孩子,不听话爷爷可生气了啊。”胡九佯怒,故意把脸绷着,作势要甩开小六儿的手。

旁边的司机老李抱着手一脸羡慕,他很熟悉这爷孙一直相依为命感情是有多好,这会儿看着小六儿扯着胡九一脸不甘,他忍不住也插嘴道:“老胡,你看人家孩子让你吃,你就尝尝呗?这么大一缸子肉包,他哪吃得了……快吃吧,几十岁的人还这么矫情?”

“好了好了,看……我吃了!”胡九看了老李一眼,红着老脸从缸子里拈出一只包子,三两口就吞了下去,一脸幸福地模样。

“嗯……香!”

小六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禁不住舔了舔嘴唇,“爷爷,再吃……”

“成了……爷爷老了,吃撑着就胃疼。好了好了,自己回去吃吧,爷爷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对,就是就是……六儿自己吃啊!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话,老李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然后往小六儿的臂弯里一搁,“小心点!别掉了……去吧!”

“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胡九脸色一僵,急忙伸手要把苹果给老李还回去。

“这是给孩子的,你少管,走走走……干活儿去了!走啦……!”

这种事其实并不是个例,几乎和这爷孙两个熟识的人,总是断不了要明里暗里帮衬帮衬。不为别的,主要是胡家小六儿这孩子实在是懂事又讨人喜欢,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胡九自从收养了小六儿之后,不但戒了酒,而且人也越来越热心开朗了起来。那个年代的人就这样,每家每户都还没有变得那么市侩,好心人总是要占了多数的。

“六儿,你快过生日了吧?”

高兰一只手托着脑袋,侧着身子问正在埋着头大快朵颐的小六儿。

“唔……爷爷说了,后天给我做面条!”小六儿听高兰问他,连忙用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唇,回答道。

“可不就是……后天啊,嗯……婶儿和你叔晚上带妹妹去替你祝贺,到时候咱们给你带个大蛋糕去。”高兰看着小六儿一脸满足的表情,打从心里那么高兴。

她是真心喜欢这孩子。虽然胡九家并不富裕,小六儿也跟着吃了不少苦,但是她却从没听这孩子发过一句牢骚,反而却经常看着他主动帮着胡九扫地抹桌子,总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仿佛是没什么让他会感觉到委屈似的。

“唉!真是个好孩子啊……”

高兰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六儿的头。

“六儿啊,你还没取大名吧?”

“嗯……爷爷说就按小名叫六月,他和我讲过,接我回家时是农历六月初三,所以那天就是我生日。”

“六月……六月吗?”

高兰皱了皱眉,这名字可有些不上台面的。

“嗯,爷爷说我将来找到亲爹妈的时候还要认祖归宗的,不让我取大名。”

“这小叔还真是的……哪能这么将就的,眼看就要上学了……连个大名都没有定下来,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嘛。”高兰还是有些不甘心,她虽然也知道胡九这是好意,但因为这就委屈了人家孩子,那未免也太欠周到一些。

胡九跟着老李走到了市场边上,这里是靠近停车场的一角,看着车上货物的二奎远远就瞧见两个人走过来,连忙招手示意,“九叔,李哥……”

“哎……咋样,有没人来问价钱的?”

“除了我给自己留的那几筐,剩下都让孙胖子包圆了……这老小子,看起来最近超市生意不赖,刚刚过来连价都没怎么搞,直接就把定金放下了!”二奎嘴里啧啧有声,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说道。

“那可不,老孙一口气包了吾家超市三个连锁店的水果摊子,现在那是瘸子穿大衫——抖起来喽!”老李从二奎手里接过来钞票,一边往兜里揣一边随口问道:“你呢,就要这三筐子苹果了?”

“嗯,就这吧……我那摊子一天也卖不了了多少,搭配着糊弄日子就行了。那个……九叔,咱们开干?”二奎从一边拉过来送货的板车,一边把上衣往车马槽上一搭说道。

胡九老脸一红,“二奎,你先拉上你的货走吧……哪能总让你给我打帮手?”

“什么话?邻里邻居的……哪有干看着不动手的道理?”二奎把板车一顺,冲着老李招呼说道:“李哥,来……卸吧!我码货。”

“成了老胡……你这人就是太磨叽,都是自己人……来,动手吧!”

老李拍了拍老胡,自己倒是先爬上车斗里开始卸了起来。

胡九直觉心里热乎乎的,见两个人已经动开了手,赶紧也扒着马槽攀了上去。

大概忙活了个把小时,车上的货已经卸了大半,二奎这边往孙胖子车上已经是倒腾了二三十趟,虽然说他人是正值壮年,可也累得通身大汗淋漓,双腿有些发沉。

“嗯……!”

双手紧紧攥住了板车把手,二奎弓着腿用力往前一迈步子,却突然发觉后边似乎轻快了一点……

“咦?”

一扭头的光景,眼角余光看到货堆旁边露出了一个涨红的小脸,正鼓着腮帮子用力推着后边,“六儿?你这孩子……快起开……起来!一会儿塌了压着你……”

二奎看清后边正是小六儿在打帮手,心里一惊,连忙用力往前扯了两把停住脚步,对着小六儿大喊道。

“二叔,我能行……”

小六儿有些不甘心地又用力推了推,但前面二奎没有动弹,他自己那小身板却是压根顶不动那一人多高的一板车水果。

“你个小毛孩子裹什么乱,边儿……去!让你李大爷给你找俩果子,到车里吃去……躲开点!”

二话不说,对小六儿虎着脸就是一通嚷嚷。看着那板车上的水果晃晃悠悠,二奎真心是怕把这孩子给伤着了。

“没事儿!”

小六儿摇摇脑袋,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个倔强的脾气,不管二奎怎么说,还是把瘦弱的肩膀用力顶在车帮上面,咬着牙死撑。

“你这犟小子……唉!”

二奎叹了口气,憋了口气用力一扯背带。

嗨喽一声,只听车子咯吱作响,后背肌肉坟起,硬生生把满满一大车货物拉动,一步步艰难地往孙胖子的货物堆填区那边拖了过去。

这边老李看着小六儿嘿嘿一笑,对胡九说道:“老胡,你这孙子还真是捡着了……别看年纪不大,都已经顶上一把人手了。”

“就是委屈了这娃儿……家里没什么底子,尽跟着我老头子受罪了!”

胡九看着小六儿的背影无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叫孩子回来,但犹豫了一下子却又忍了下来。他看着这孩子长大,最知道小六儿的性子执拗,别看平时笑嘻嘻的模样,但他要决定了什么事情,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紧忙活了两个小时,一大车货物卸完,小六儿坐在二奎满满当当的三轮车上啃着一个拳头大的苹果,前面胡九和二奎一个人扶着车把,一个人扯着车架,慢慢悠悠踏上了回家的路。

“九叔,小六儿后儿过生日吧?”

二奎一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一边问道。

“嗯,转眼就七岁了……看着这孩儿就长起来,我可是老得多喽!”

胡九笑眯眯地回答,一脸的安慰。

“那得好好准备准备,回头下午收摊我就给孩子把那套褂子整回来……”

“别……啊!我那儿还有别人送来的几件衣服可以改改,你挣两个钱不容易,别整天给他乱花。”胡九连忙摇头,周围左邻右舍的几家总是三不五常地接济他们爷孙,他心里早已经感觉到不踏实了。

“看你说那话……啥叫乱花?我光棍哥一个,自己挣自己吃……眼跟前就这一个孩儿,不体己他我体己谁去?再说了,小六儿身上那件洗的都不见原色儿了,早就该准备着替换了。”二奎撇撇嘴,大院三家里他和胡家走得最近,平时没事儿就总过去转转,可以说,小六儿这孩子他从来都是当成了自己子侄辈来看待的。

“回头我去给孩子归置去,你别乱买,又不知道大小……回来不合适咋办?”胡九哪肯让二奎花钱,连忙推脱道。

“嘿……我说九叔,你就糊弄我吧!小六儿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他的衣服尺寸我能不知道?得了……就知道你老爷子是抹不开面子,别管了……我其实早就看好了一套,可惜就是没小码的,我前两天就已经下了定金,让柜台上给再进货的时候留意了的……”

“二奎,你这……”

胡九正打算继续劝说下去,却突然发现身边二奎两眼发直,右手高高抬起指着前面,干嘎巴嘴不出声,牙齿不停咯咯打架……

“啊!咋了……你,这是……嘶!”

胡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也是一阵头皮发麻,他们此刻正路过河堰边上的仓库区门口,只见远远的里面转运站粮库围栏边上一片灰压压的,成千上万只大老鼠仿佛潮水一样不停蠕动着,前仆后继着往库房里涌了过去,而最诡异地是那么多红了眼的大老鼠,居然只发出了哧哧的攒动和咯咯的牙齿咬噬铁门声,除此之外竟毫无一只发出什么叫声。

“呀!”

小六儿从车辕后边伸出半个头,不自禁发出了一声惊叫。他用力按着头顶,只感觉头皮一阵阵不断发麻。禁不住往胡九身后靠过去,小六儿把整个人死死贴住了老头子的大腿,结结巴巴问道:“爷,这……这是咋了?”

“别看……六儿,咱们……咱们绕开点儿,不……不行咱们到前面派出所去告一声,这不是咱管得了的……”

胡九也觉得自己牙痒痒的,忍不住使劲揉了揉腮帮子,拽了拽二奎就打算转向回头。

“别……别动,你们看……那些耗子是在救老大呢!”二奎被胡九拽了两把依然纹丝不动,仿佛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

“你个遭瘟娃子,还看个屁呀!走……”

胡九见拽不动二奎,心里不由火撞上来,立刻一脚就踹到了他腚上,“你管它们咋的?那么多耗子……就不说是别的,敢是盯着咱们过来,你挡得住……?”

“叔,你看……”

二奎见胡九急了眼,连忙往粮库门口指指戳戳的大喊:“你们看那是个啥?”

胡九老眼昏花没看清,但是小六儿先瞟了一眼,就跳着脚大叫起来:“爷,爷……看啊,好大一只……”

“啥……嚯……我的老天爷!”

胡九眯着眼睛拢目光盯着好一会儿,这才突然发出了惊讶地一声叫,“这,这……他娘的……这是鼠王吧?”

一只大小如满月小狗般的黑毛巨鼠被钢丝绳倒吊着,正挂在粮库大门口,而一群群的老鼠正顺着四面八方往它周围聚过来。让人意想不到更是那些大老鼠。它们自己百十只一伙儿叠罗汉似的,把几只肥硕的老鼠顶到了半空,来回摇摆着打算凑到巨鼠身边。可惜拴着的钢丝颇为牢固,尽管数只大老鼠扒住了钢丝,把那绳结咬地咯咯作响,甚至满嘴满血,但依然徒劳无功,只能一个个精疲力尽地从上面摔了下来。

“乖乖,它们这是想要救同类嘛!”二奎啧啧嘴,脸上露出满满的惊叹之色。

“就算是这种小畜生,也未必不懂得情义,看来咱们还是太见识少了,也许……”

胡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六儿和二奎,“还是当没看见这档子事,咱们走?”

“爷,我想救它!”

小六儿眨了眨眼,突然从胡九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襟,指着那只“鼠王”低声细语道。

“胡说!这哪儿敢放了它的?”

胡九老脸顿时一白,虽然明知道这孩子是动了恻隐之心,但那边可是聚了铺天盖地不知多少红了眼的大老鼠——而他们这边才两大一小三个人,这……这怎么琢磨也不像是能直接闯过去的吧?

“那些耗子看着挺灵性的,我看……大概不会咬咱们吧?”小六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胆子大了起来,说着话已经松开了胡九的衣服,直勾勾盯着那只被吊得奄奄一息的大老鼠。只见那仿佛鼠王的大家伙双目微微一动,迎着阳光闪烁出些许亮光,竟是不期然落下了豆大的泪珠来,发出了吱吱哀鸣……

“爷……你看,它哭嘞!”

小六儿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向库门那边走了几步。

“你这娃儿要干什么?别过去……站住!”胡九伸手连忙要拉,谁知旁边二奎却突然大叫:“九叔,你快看……那些耗子过来了!”

胡九一看,可不是……

对面灰压压的一大片,仿佛浪头卷动般,层层叠叠的老鼠们摩肩擦踵,挤挤挨挨地已经往自己三个人这里飞快涌了过来。叽叽喳喳里伴随着爪子和水泥路的刷刷摩擦声,而且其速度仿佛丝毫不慢,那无数瞪着的血红圆眼珠,更让老头子后脊梁的冷汗哗啦一下子流了下来。

“该死的,你愣个屁……快跑啊!”

胡九这里往小六儿的衣领子拽过去。哪知道他还没撵住孙子的脚步,从蜂拥而至的大批鼠群里已经率先跳出了两只灰毛大老鼠。它们腾身飞起竟有一人多高,两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了后肢,如同毛茸茸的球般,扑通、扑通落在了胡九面前。

“喳!”

两鼠同时发出了尖利的嘶鸣,浑身寸余长毛根根直立,一对对雪亮白牙呲出,那小三角眼瞪得溜圆,俨然是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娘的!”

胡九这时候眼看自己的亲亲的孙子小六儿就要困在老鼠堆里,那还顾得上害怕。脖子一梗,把腰一挺,顺手扯下来外衣,呼呼舞动挂风,对着那俩足有尺把长的大老鼠就是一顿狂扫!

呜,呜呜!

胡九的大褂子上满是泥水,被他呼呼抖开了,竟然也不次于大扫帚的效果。嘴里哇哇暴叫,老头子一脸狰狞之色,仿佛当年子龙独闯长坂坡之威风,带着一身的风烟灰土,狂风扫落叶般往那两只大老鼠猛砸过去。而两只老鼠却不慌不忙轻轻往两边闪开,微微顿了顿身形,刺溜一下子从胡九胯下钻了过去,一左一右地顺着他的裤腿一下子就窜到了他肩头上。

“呀!你们个……腌臜货,下去……”

胡九此刻乐子大了,先是整个人仿佛是中了高压电似的一阵哆嗦,然后后背僵了片刻,紧接着又是一通破口大骂,然后右手猛往起一挥。

那沾泥带水的褂子,呼嗵一下砸在了自己后脖子上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裹住了老鼠,反正是先把他胡九老爷子砸了个七晕八素,眼冒金星,险险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边老头子还在和两只大老鼠殊死搏斗,而小六儿却已经被大片的老鼠团团围住了……

耳边响得都是吱吱喳喳声,小六儿只觉槽牙发紧,浑身上下的汗毛根根直立,一颗心嗵嗵地跳个不停。

那些老鼠一圈圈地翻滚涌到,恍如灰黑色潮水一浪一浪拍打过来,只不过这浪头上落下的并不是那浑浊海水,而是大大小小活生生的老鼠罢了。

原本跑出去的二奎,此时不知从哪里又提了一只灭火器闯了回来,耳轮边只听他“啊”的大吼一声,那灭火器里泡沫噗地就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地将胡九和跟前一片老鼠群覆上了层白色的泡沫。那大号灭火器强劲的推力,让正在往小六儿那边支援鼠群支起的“高墙”轰然倒塌,就连小六儿猝不及防也被捎带了一头一脸。

“噗!呸,呸呸……二奎叔,你这……噗……呸呸!”

小六儿此时已经乱了手脚。原本那些耗子只是围住了他,尚还谈不到伤害自己,反而是二奎这一通折腾,让他从头到身上狼狈不堪,一时间就连原本要过去解开那钢丝绳的初衷,也被这一打扰的给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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