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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情人

夜凉如水,寒蝉低鸣。荷塘之中,莹莹荷叶亭亭出水,一满池的荷花在月色中披了一层薄薄的露珠,好似美人眼中的清泪。

微风吹过,缕缕清香扑鼻而来,随即兴起一团弥雾。阵阵微风将满池春水吹皱,满池弥雾让韩淮楚只手不辨人影。

一叶扁舟,静悄悄出现在韩淮楚眼前,在池中随波起伏。韩淮楚举步上前,跨上扁舟,荡起双浆,在寂静的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向池心划去。

夜空之中,忽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那是一首古诗,诗中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歌声虚无缥渺,仿佛来自云端。

韩淮楚浅划了一阵,双臂略觉酸胀。那池岸越来越近,遥遥可见岸上立着一栋楼宇,里面红烛闪烁,似乎是一栋绣楼。

到了岸边,韩淮楚扔下双浆,弃了舟,登岸而行。

只见那绣楼飞阁流丹,斗拱翘角,玲珑剔透,极具匠心。

大门敞开,韩淮楚迈了进去,一阵馥郁的香气传来,令他心神一荡。

屋内摆设十分典雅。一张小案上置了一酒壶状的青铜香炉,正在吐出袅袅轻烟。梳妆台上,摆了古铜菱镜,镜前放一只素色小梳,莹白如玉。一张案几上,摊开放着一册竹简。整个屋内纤尘不染。

在屋的另一角,有一张精致的床,粉红的帐幔,细致的刺绣,帐杆上坠了几个小铃铛,发出“叮当”的脆响,赐人以无边的暇思。

这本是千金小姐的闺房,温柔之乡,与此环境不融洽的,是雪白的墙上悬挂着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

韩淮楚不由自主向那粉帐走去。透过帐幔,只见那粉帐之内,侧身睡了一个女子,女子似乎沉浸在梦乡,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这充满诱惑的景象,让韩淮楚目瞪口呆,不知身在何年,来得何处?

忽然那榻中的女子立起身来,掀开帐幔,俏生生站将出来。

女子琼鼻玉目,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嫣然,正凝目向韩淮楚视来,顾盼流眄,脉脉含情。

韩淮楚一见那女子模样,心中油然生起一股亲切,仿佛那女子是自己相识多年的至交红颜。伸出手,去拉那女子的柔荑。

韩淮楚心中又窘又喜,正欲一饱眼福,去看那女子羊脂如玉般的美体。那女子一个转身,回过头来。

这哪里还是一个女子?分明是一个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浊世佳公子。

那公子身着一袭青衫,发上束巾,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轻声唤道:“信郎,信郎。”

韩淮楚心中大奇,“这女子怎么一个转身,就变成一个少年?”正自惊异,少女手中折扇一摇,眼前景物倏然一变。

少女化为一阵清风,转眼飘逝得无影无踪。随即韩淮楚的耳中传来一阵杀伐之声。金戈铁马,血肉横飞,旌旗猎猎,战鼓声声,千军辟易,万马奔腾,古时战场突然出现在眼前。

一骑兵手提青铜长矛,肩背长弩,胫缚护腿,足穿革履,头缩圆形发髻,似秦时装扮,飞身下马,躬身下拜禀告:“韩将军,敌军已经大败,正在逃窜,我军再将如何?”

韩淮楚也不知哪里来的豪情,将手向天一举,高声喊道:“杀——”

一只手重重拍打着韩淮楚睡觉的铺板上,只听有人大叫:“淮楚,又在杀人了?我这好觉,又被你这兔崽子给吓醒了。”

韩淮楚揉了揉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又做梦了?把你们吵醒了么?”韩淮楚装作诚惶诚恐地笑道。

“可不是!”一屋人瞪着圆眼,怒气冲冲地望着韩淮楚。

韩淮楚哈哈一笑;“对不起,各位同志,搅扰大家的好梦了。特种部队第七军团第一支队队长韩淮楚向大家致歉,让大家夜夜生活在恐惧之中是我的不对,我深刻检讨,下次我做梦时,改台词,就叫‘操’,怎样,够有诚意了吧?”

一瞬间,营房里所有铺上的枕头,集中火力全向韩淮楚砸来。

经过上午五个小时残酷的封闭式魔鬼训练,韩淮楚已经腰酸背痛。他正坐在食堂里嚼着火腿煎蛋。

“为什么,那梦中的女子会频频出现?为什么每次她被自己不小心拉下衣衫,自己正欲一饱眼福之时,就化身为一个少年?那梦中为总会出现千军万马,为何会有人称我为韩将军?”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兵,韩淮楚做梦都想当将军。大学毕业后就应征到了军营,因各方面体能不错,自己训练又异常刻苦,被特种部队征收,做了一位特种兵。

经过两年时间的摸爬滚打,韩淮楚已变为军中翘楚,无论是游泳、跑步,还是搏击、射击,各项考核他总中名列前茅。各种武器,他均能熟练运用。他的军衔,已从列兵升到六级士官。指导员告诉他,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晋升为少尉了。

虽然离当将军的梦还很遥远,但他总算要跨过了这一步,从士兵晋升为军官了。

韩淮楚正咀嚼着一块火腿,忽然指导员张诚急冲冲跑来,说道:“韩淮楚,部队有指示让你立刻赶往军部。”

特种部队的军部,韩淮楚只去过一次,那是上月在大比武中韩淮楚拿了第一,到军部受奖。此时忽然接到命令,要召自己去军部,韩淮楚不由奇怪。

“指导员,要我去军部干吗?”

张诚一瞪眼,“这是总部的命令,我哪知道?你吃完了快去。”

韩淮楚心不在焉地扒下饭菜,走出食堂。

一辆军用吉普已等在门外,韩淮楚上了车。那吉普喷出一股黑烟,一溜烟向军部开去。

一张长桌前,坐了一排人,神色肃穆。除了军团的梁司令外,其余几人韩淮楚均是不识。

韩淮楚毕恭毕敬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士官韩淮楚前来报到!”

那梁司令平日十分威严,今日看起来格外和蔼,指指面前坐椅,笑呵呵道:“韩淮楚同志,请坐!”

他身旁一位白发髫髫的老头,也穿了一件棕绿色的军服,军肩上竟与梁司令一样,缀了三颗星,正拿着一卷档案,仔细地审读。

韩淮楚入座。梁司令将手一指那老头,说道:“介绍一下,这是国防科工委时空计划所的马克所长。”又一指那座位上的一男一女两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说道:“这是方廷博士与谢枝敏博士。”

韩淮楚立起身,又敬了个军礼:“首长们好!”梁司令一摆手,韩淮楚又坐了下来,

梁司令便说道:“韩淮楚同志,现在有一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党和国家培养你很多年,现在是你报效祖国的时候了。”

韩淮楚心想:不知要交给自己什么任务?昂首道:“请首长指示!”

梁司令说道:“咱们军团,几年前曾派出一个同志,名叫项少龙,去了二千多年的秦朝。这是一个国家机密,你不会知道。他这一去,就象断线的风筝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韩淮楚有点奇怪,问道:“人怎么可以去二千多年前的秦朝?”

那马克所长放下手中的档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望向韩淮楚,“这是国防科工委的一项研究计划。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你知道吗?只要人的速度超过光速,时空逆转就成了可能。”

韩淮楚在大学学的是理工,大学物理课上也学过相对论,便点了点头,说道:“知道。”

马克所长满意地点点头:“到底是读过大学的,有文化就是一点就通,几年前我们所研究了一个时空机器,将你们部队的项少龙同志送去秦朝。因为当时还是试验阶段,考虑问题不是很细致,所以当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差,导致了一场爆炸。我和二位博士幸好离得远,没有受伤。”

马克博士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后我们在那次失败的基础上,作了改进调整,又研究了一个新的时空机器。想找一个人到秦朝,去寻找失了踪的项少龙。”

韩淮楚冷汗涔涔而下,“切!这么光荣的任务啊!去了秦朝,哪里还回得来?”不由问道:“如果找到项少龙,能不能再回来?”

一旁那如老姑婆的谢枝敏博士“嗤”地笑了起来:“当然能。这次我们的时空机器,可以去可以回,你放心好了。”

韩淮楚暗吁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去找项少龙同志?”

那神色睿智的方廷博士答道:“五年前,我们把项少龙派去大秦,原本想让他见证历史,可是他一直没有回音,也不知他到了秦朝没有,或是是时空机器不起作用,根本就没有把他遣到秦朝。所以要派一个人再试验一次,看看这机器的效果,顺便去找一下失踪的项少龙。”

韩淮楚直了直腰,说道:“我明白了。不知找到项少龙之后,我该怎么做?”

马克所长正色道:“这时空机器只有一个。你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回到未来,所以你们要派一人回来报告,就可以证明我们的时空机器研制成功了。”

韩淮楚纳闷道:“为何不多造一个机器,让我把项少龙接回来?”

马克所长答道:“这一个机器还是试验品,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如若成功,我们会考虑这个问题。”

韩淮楚心想这事倒也不难。又立起身行了一个军礼:“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马克所长忽然立了起来,高喊一声:“韩淮楚同志!”韩淮楚忙应声道:“在!”马克所长神色肃穆:“下面宣布三条纪律。听好了!第一,不许干预历史,”

韩淮楚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马克所长解释道:“因为你是现代人,知道了太多未来将发生之事。若你有意干预历史进程,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旁方廷博士插上一句:“如你干预历史,我们这个时空就会发生错轨,甚至坍塌。那么现在的你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原来如此。”韩淮楚点头道:“我明白了。”

接着马克所长又宣布第二条纪律:“不许破坏文物。”韩淮楚笑着答应。

马克所长又道:“下面是最后一条,也是最难做到的,就是……”韩淮楚竖起耳朵,听那马克所长怎么讲。

马克所长正儿八经,一字一顿吐出四字:“不许泡妞!”

韩淮楚心中暗骂,“切!这是什么不通情理的狗屁纪律!大好一个青年不去泡妞,叫小生去作和尚啊!”

他皱起眉头,满脸苦笑道:“怎么有这条纪律?”

马克所长语重心长地解释道:“韩淮楚同志,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若你去了秦朝,和任何一个女子生下一男半女,就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这历史的进程同样就会改变。”

韩淮楚举起手来,脸胀得通红:“我抗议!我到了二千多年前,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项少龙,回不回得到未来。不让我泡妞,这日子这么过?”

梁司令将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严肃地说:“韩淮楚同志,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身为军人,服从是你的天职,党和国家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韩淮楚将头低了下来,嘟囔道:“党和国家可也要讲点人权吧。”

马克所长和二位博士对望一眼,说道:“我们早知道你会不满,所以我们有个办法,让你不能生育。”

韩淮楚心道,莫非要…?正忐忑不安,方廷博士从文件包中取出一个注射器,针管里装满了橙黄色的液体,说道:“这是一种药物。给你注射了,你就不能生育。韩淮楚同志,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韩淮楚仍不放心问道:“如果我回到未来,能否再有上孩子?”方廷博士点头道:“现代科学这么发达,你放心好了。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为你做到。”

韩淮楚心想事到如今,只能任杀任剐了,便豁出去道:“行。”

接下来方廷博士给韩淮楚注射了一针,从此以后韩淮楚便失去了繁殖人类的能力。

半个小时之后,韩淮楚被带到一处宽阔的操场,穿上了时空隧道服——改进的时空机器。方廷博士在时空服上按下一组红色按扭,道声,“同志,准备!”

韩淮楚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脚下生起,好象发射火箭一般,身体腾空而起。一瞬间,只觉头晕目眩,身体变作流质,不停在空中变换形状。

空中陡现一个巨大黑洞,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韩淮楚拽了进去,刹那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经过时空隧道撕心裂肺般地挤压,拉伸,变形,眼前五彩旋光不停闪烁,韩淮楚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还存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空气流“轰”的一声爆炸,韩淮楚身体遭到重撞,接着脑袋是一阵锥骨般的疼痛,立马晕了过去。

漫长的失意过后,韩淮楚终于悠悠醒了过来。

夜虫呢喃,蛙鸣声声。韩淮楚缓缓睁开眼,抬头望去,一轮莹色的新月挂在树梢,透出清澈的冷光,月旁有无数星辰交相辉映。

“这是个什么时代?正所谓代代年年月相似,看来星星月亮也没什么不同啊。”

他方忆起此行的任务:寻找自己的战友——军方特种部队第七军团的前辈项少龙。

自从项少龙被马克所长、方廷博士、谢枝敏送入时空隧道,传送至迄今遥远的战国时代,便彻底失去了联系。他们本意让项少龙去见证大秦帝国的历史,孰知项少龙似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了。经过数年的等待,眼看时空计划将趋失败,于是又派出了第二个试验品——军中各项技能考核均优的士官韩淮楚,去寻找失了踪的项少龙同志。

韩淮楚忍住全身的疼痛,爬了起来。身下是被空气流轰出的一个一百平方的大坑,一大片焦土。花草树木,全似被天火炼过,色成漆黑。

他解了身上一套纯银色的制服,脱去战靴、头盔、束带,露出一张清秀英俊的脸来。

说起这套制服,便是由方廷博士精心设计的时空隧道服。材料采用稀有金属钛,专为时空旅行者而制。里面藏了射电子超光速涡流发生器,抗一百吨重压的保护甲,抗辐射保护层,抗热绝缘层,恒压调节层,湿度调节层,时空坐标器……总共一百来种最新高科技的结晶,有点类似于为星际旅行者而设计的太空服,但性能构造比那太空服又不知繁复了多少,价格直超过百倍。

韩淮楚被夜晚的清风一吹,只觉精神一爽,刚从时空隧道出来后感觉到的全身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他不由伸了伸懒腰,甩了一下胳膊与腿,“还好,全身这些杂碎,经过时空隧道后,还长在我身上。”

他不由心中暗想,这时空坐标器是否靠谱,真把我送到秦朝来了?要是失控系统发生了紊乱,把我送到一个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到处是吃人的荒人野兽,那可真是欲哭无泪。

蛮荒时代过后便是母系社会,书上说男人在那时只是用来配种,就像公牛给母牛配种,一点地位都没有。可千万不要落到那个时代。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林中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充满了失意与绝望。

一人的声音传来格外清晰:“想我韩信,今日竟丧命于此,也罢!也罢!”

韩淮楚脑中轰的一震,“他说什么!他名叫韩信?可是那汉初百战百胜的兵仙神帅韩信?”

“靠,看来我真的回到了秦朝,今日竟有缘得见这位伟大的军事天才?”

韩淮楚此时的心情,就像发掘到稀世的出土文物一般,心情激动得很。不禁寻着那声音,快步走了过去。

走了约百十米,只见月光下一年轻人站在一棵树旁,穿着一件破旧不堪满是补丁的长袍,看光景就知道他混得不行,是个潦倒人。那树树枝上系着一根细细的草绳,那年轻人脸上甚是痛楚,貌似想要上吊自杀,却又犹豫不决,就那么踟躅地在树下踱来踱去,却丝毫没有察觉韩淮楚走近。

韩淮楚借着月光,仔细一瞧,不禁吃了一惊。

“真是活见鬼了,这人怎么长得与我一模一样?就好像他与我是一对双胞胎一样!我爹妈可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就算生了个孪生兄弟,也不会生到两千年前的秦朝来吧?”

韩淮楚拱了拱手,朗声问道:“这位兄弟,你可叫韩信?”

那韩信显然注意到韩淮楚的长相与他一模一样,心中的惊异一点也不下于韩淮楚。更何况韩淮楚穿着一件T恤,一条休闲裤,质地也与当时的布料不同,看起来甚是奇特,

那韩信满脸的惊异,说道:“在下正是韩信,不知阁下从何处来,为何穿得如此奇怪?”

韩淮楚笑道:“我从二十一世纪过来,请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一听此话,韩信更是惊讶:“现在是秦朝,不知何谓二十一世纪?”韩淮楚耐心地解释道:“二十一世纪就是距今二千多年以后。”

韩信闻言大吃一惊,连退三步:“你竟从二千年后而来!不知如何做到?”

一个人声称自己是二千年后的未来人,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骇人听闻。

韩淮楚噼里啪啦解释道:“到那时,人们的认知能力,征服自然的能力已非常强大,月亮和星星我们都可以到达,科技不知强于现在多少倍,学者发现了速度与时间的关系,可将速度提升到光速以上,时光穿梭也就有了可能,我就是从时空隧道中来。”

韩信被这一连串现代名词弄得一头雾水,半懂不懂,又问道:“你与在下为何长得一模一样,叫人好生诧异。”

韩淮楚思索半晌,说道:“听说在多维空间中,长的一样的人很多,或许你我应是同一人,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只是时空坐标不同。”

这番解释,韩淮楚自己也不知是否能解释得通。

韩信诧道:“难道你便是二千年以后的我?”韩淮楚点点头:“换句话说,你就是二千年前的我。”

说到此,他心中一动,“父母给我取名淮楚,是否正应了韩信既做过楚王,又做过淮阴侯?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就这么两人经过一会儿交流,彼此感觉亲近不少。韩淮楚得知,那韩信乃是淮阴城中一破落贵族子弟,也没什么本事安身立命,成日在城里游荡,乞食于亲朋之间,平日最常去的是友人南昌亭长家。他常算好时间,趁开饭时去亭长家蹭饭。南昌亭长虽不说什么,但那夫人李氏,却早有不耐。今日韩信一去,却见饭席早已撤去,原来那李氏已安排早早开饭,吃完了将碗碟收拾得干干净净。韩信是个明白人,知道亭长夫人将自己纳入不受欢迎之列,暗自叹息一声,忿然离去。

不想韩信今日简直衰到了家,出了南昌亭长家门,一路怒气冲冲往外走,也不看路,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乃是淮阴城中有名的地痞无赖,名叫牛大赖,平日里纠集一帮流氓,横行于淮阴城,无人敢惹。韩信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牛大赖当下挥起老拳,一把将韩信砸倒在地。看韩信乃文弱书生,有意刁难,张开双脚,要他从胯下钻过。韩信羞怒交加,又无力反抗,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依牛大赖所言,从其胯下爬过。韩信本是贵族子弟,心高气傲,想今日受此大辱,已感自己无颜见人,不禁生念尽绝,找了根草绳,徒步走到林中,欲上吊自尽。

幸而遇上了韩淮楚,制止了他的自杀行动,否则一代军事大家,战无不胜的战神,便不复存在。而那汉起秦灭的历史,乃至中国的历史演衍都将会彻底改写。

书归正传。那韩信听韩淮楚从未来而来,充满好奇问道:“二十一世纪,会是个什么样子?”

韩淮楚便满口的吹嘘:“那时科技高度发达,人可以坐着飞机飞上天,出行有汽车,传递消息有电话,最勾人的是还可以上网玩游戏,泡美眉。”

那韩信听了羡慕得不得了,说道:“真谓奇事!听阁下说未来这般好,在下可否到那里见识一下,享受一下未来的花花世界。”

“那未来的花花世界也是你一个古代人能享受的么?”

韩淮楚正欲拒绝,心中忽然一动,“多维空间里,两个不同时代的同一个人,居然会相遇到一起,这是否说明会有一人消失。那韩信口口声声想要去未来,是否他应存在于未来,而我则应存在于秦末汉初?难道历史上叱诧风云的战神韩信,便是我自己?”

韩淮楚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

那韩信百战百胜被奉为两千年来第一兵家,在他的印象中,那韩信就是一尊神。将自己与神划上等号,韩淮楚简直难以想象。

“看眼前这韩信,一副猥琐模样,怎么也不能把他与军事大家联系起来。或许到未来享福,是他的命吧。而小生却无巧不巧地在此时此地出现,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韩淮楚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帮你去未来,只是你我要将身份互换一下。”

韩信一听大喜,连忙作揖:“多谢阁下,不知在下如何能去未来?”

韩淮楚道:“这个容易,只须穿上我的时光隧道服,调整时空坐标,按一下按钮,加速后便可想去哪里就去哪了。不过——”说到此,韩淮楚又心有犹豫,欲言又止。

韩信急问道:“不过什么?”韩淮楚道:“那时空隧道服只有一件,你穿走了,我就回不到未来了,岂不要困死在这个时代,享受不了未来的花花世界?”

韩信道:“这个容易,我去了之后,叫那个什么博士所长再制一件,遣人送来,你不就可以回去了么?”

韩淮楚冷笑道:“好大口气,再制一件,你可知道这件时空隧道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做出?”

韩信听了这话,担心韩淮楚不肯与他互换身份,低头不语。

韩淮楚想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也罢!有可能我是老天爷特意派到这个时代的,何况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就送你去未来走走吧。”

那韩信闻言喜形于色,作揖不迭,口中连连称谢。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互换衣服。

韩信身为贵族子弟,着装倒也讲究,穿了那时一件贵族才能拥有的长袍。只是他唯有这一件,且破旧不堪。韩信脱下长袍,解下随身携带的一把家传长剑,对韩淮楚道:“小弟不知如何答谢,就以陋剑相赠。”

那剑虽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质地却也不错,韩淮楚推辞不过,接纳了。

韩淮楚此来随身携有一个百宝囊,内中有多种东东,什么指南针、手枪、子弹、抗生素药品、战地匕首、火机、瑞士军刀等等,本是方廷博士怕他到古代遇上危险,特意准备的,韩淮楚便留了下来。

韩淮楚询问了韩信在淮阴城中家里及亲朋好友的情况,又叮嘱韩信时空隧道里注意事项。那韩信接过韩淮楚递来的时空服,却不知如何穿上。韩淮楚暗暗一笑,在制服上按了下按钮,随即制服象变形金刚也似,先脱散开来,然后自动在韩信身上一阵捆绑,不一会就已附好韩信身体。韩淮楚又在制服上按了一排数字,从身上拿出小似巴掌大的自动定位仪,定好坐标,交给韩信,接着按了一下制服上的红色按钮,道声:“保重!”

那韩信突觉头昏目眩,身体仿佛变得像流质一样,不停变换形状。

空中忽现一个巨大黑洞,将韩信吸起吞噬了进去,俄而不见。

破落户韩信到了未来,是否如他所愿享受花花世界?还是像外星人不幸落入地球人手中被制作标本?或是被人擒住当做稀有珍禽送入园中圈养供人参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韩淮楚折腾了一夜,也觉乏了。穿着韩信留下的那件长袍,只觉恶臭扑鼻。心想幸亏那内裤没与韩信也换了,否则小生不知将多么难堪。

于是他提起韩信留下的那把长剑,径直向淮阴城里走去。

“大秦朝,小生来了!”

韩淮楚一路向淮阴城里走来,天空已现出鱼肚白,慢慢开始亮了。

当他到达淮阴城门时,已是清晨。只见车水马龙,穿梭于城门,都是些老百姓要讨生活,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几个大秦军校,守在城门,不停地盘查来往行人。

那破路户韩信他们认识,故而韩淮楚未经盘问便进了城。

熬了一夜,他只觉肚中饥饿难忍,想起了最爱的红烧猪蹄、铁板牛肉便口水横流。看看周围饭馆不少,不过那时的铜钱韩淮楚一蚊也没有,不知如何弄些吃的,安慰自己不争气的肚皮。

韩淮楚此时方体会到韩信的苦衷,“作为贵族,韩信实不如放下身段去乞食,却又无安身立命之法,成日游荡于街头,混吃混喝于亲朋,怎不叫他蒙羞?现在换了自己变成韩信,又有何良策?”

“算了,看来解决吃饭问题,还要靠自己。”

韩淮楚不是那破落户韩信,他本是特种部队中佼佼者,野外存活训练经常遇到。把他放在旷野山林,他不仅不会饿死,还会收获许多战利品——野味。此时到了淮阴城中,唯一可用的办法是到那淮阴河边钓鱼。

他打听到淮阴河的位置,向河边走去。来到一座桥边,找了处钓鱼有利位置坐下,从宝囊中取出鱼线、鱼钩,折了根树枝权当鱼杆,找了条蚯蚓作鱼饵,开始钓起鱼来。

从那桥底望将上去,只见桥上人来人往,士农工商,贩夫走卒,不一而足。小桥流水,绿柳成荫,好一副江淮风景图!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飘来一缕炊烟。

韩淮楚禁不住扭头望去。却见数十米远,有个老妪正在烧火做饭。那老妪将米饭置于蒸笼中,又卷起一堆衣物,在河水中漂洗,用木棰不停地敲打。

很不幸的是,韩淮楚钓了半天鱼,一点战利品都没有收获。而那米饭的香味却越来越浓,把他肚中的馋虫钩了出来,韩淮楚忍不住食指大动,咽了一下口水。

米饭做好了,那老妪停止了漂洗,用碗筷盛好饭,自个吃了起来。

“人家有吃的,偶却没有。”韩淮楚瞧着老妪在那吃饭,心中饥火更烈。忽觉手中一沉,知道鱼已咬钩,手一抖,一条尺余长的鲢鱼飞出水面,他连忙掩住心中欢喜,捧住兀在挣扎的鲢鱼。

那老妪望见韩淮楚钓起鱼,本也不奇怪,待见那条钩索在晨曦下闪了一闪,却把她目光吸引住了。

原来那时的钓鱼器具,逾于当时落后的生产力,做得十分粗陋,鱼线乃是麻线所制。而韩淮楚手中的那根鱼线晶莹剔亮,却非当时人力能及。其实那只不过是现在最普通的尼龙材料而已。

那老妪便生好奇之心,走了过来,欠了欠身,问道:“这位公子,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钓具?”

韩淮楚穿的长袍虽破损良多,但仍能代表他的贵族身份,故而老妪称他一声公子。

韩淮楚将钩从鱼鳃中取出,递与老妪,说道:“请便。”

老妪看了看鱼线,又把弄了一下鱼钩,心中更是诧异。那鱼钩采用轻金属做成,表面又镀了一层铬,看上去十分平滑锃亮,,不似当时鱼钩均为铁匠手工砸的粗胚,慢慢打磨而成,不仅材质粗糙,又极易生锈,哪及得上韩淮楚手中的鱼钩?以当时的眼光,用鬼斧神工形容也不为过。

能做出如此工具者,必为当世大匠。老妪问道:“公子,你这一套钓具,乃是何人所制?”

韩淮楚哑然失笑,“简单的一个鱼钩,竟当做宝贝,我要告诉她某某FACTORY做的,她不当我是妖怪才怪。”也不解释,问道:“这位大娘,可否用我这条鱼,换你一碗米饭?”

老妪笑道:“一条鱼换我碗米饭,那你可吃亏了。公子想必是饿了,且到我那边吃碗米饭。只是无酒无菜,怠慢公子了。”

韩淮楚也不客气,随老妪走到洗衣处。老妪盛了碗饭,取来筷子,韩淮楚便吃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大娘,我这条鱼送与你做个下饭菜如何?”老妪道:“世道艰难,公子不如将鱼卖掉,换回些粮食,可多度些时日。”

“这老妪居然一条鱼也舍不得吃。原来秦末时期的百姓,日子这么艰难,难怪历史上那么多人要造皇帝的反。”韩淮楚笑道:“没关系,待我明日去山林中打些野味,送与大娘去卖。”

老妪便听从韩淮楚之言,准备剖鱼,不料一时之间找不出刀具。正着急间,只见韩淮楚从囊中取出一个东东来。

那东东明晃晃,上面有刀有剪用锉,还有其它许多老妪叫不出名的工具。韩淮楚把那东东递给老妪,老妪一见,脸色顿时大变,喝道:“公子到底什么人?这物器从何处得来?”

“物器?怎这般文绉绉?”

也是韩淮楚一时大意,把瑞士军刀拿了出来。这要在现代也不稀奇,许多人搞不到正宗的就收藏一把水货。但这是大秦朝,那上面的开瓶器,螺丝刀之类的工具老妪何曾见过?遂对韩淮楚的身份起了疑心。

韩淮楚寻思,“这大娘赐我以饭待人真诚,看来也不是奸险之徒,干脆就实话实说。于是说道:“不瞒大娘,其实我来自两千年之后。”

那老妪的反应也在韩淮楚预料之中,一听便大惊,诧道:“两千年以后!你可是来自未来?”韩淮楚点头道:“正是。”

哪知那老妪突然说出一句话来,倒把韩淮楚震住:“项少龙你可认识?”

“这老妪居然知道项少龙!”

韩淮楚此行的目的正是寻找项少龙,一闻老妪之言,惊喜交加,问道:“大娘知道项少龙的下落吗?”

老妪眼望天际,半响不答,人似乎痴了。

一个老妪怎会知道项少龙?是不是太巧了?

无巧不成书。原来这老妪,乃是战国时期韩国贵族郑国之女。

当时秦国军力强大,韩国国力薄弱,地处秦国东出函谷关的要塞,秦国对韩国一直虎视眈眈,一直想找个理由灭掉。韩国君臣无奈之下,想出一条疲敌之计,派间谍郑国入秦。那郑国精通水利,说服当时掌权的秦国相国吕不韦,云愿替秦修建一条河渠。吕不韦非常高兴,批准了这个浩大的工程,并命名为郑国渠。不料那郑国渠修建多年,一直未能竣工,徒然耗费了秦国大量人力物力及财力。最后被老谋深算的吕不韦看出端倪,明白郑国此举,用意在于拖垮住秦国,让秦国军队无法东进。吕不韦一怒之下,欲处死郑国。

那郑国分辩道:“即便修建郑国渠让秦国消耗掉甚多物力,也只能让韩国多苟延残喘几年而已,而建河渠可使秦国富民强国,建万世之功。”

当时秦王羸政尚且年幼,却也从善如流,不怒反喜,赦免了郑国,让他继续修渠。郑国便捡回一条性命。

后来郑国渠果如郑国所言,让秦国愈加富强起来。那渠今在泾阳、三原、高峻、临潼境内,长约150公里,灌溉面积4万公顷,与都江堰南北呼应,渠建后,关中成为天下粮仓。

当时郑国一家羁留在秦国,他的女儿郑惠,结识了同样被困在此的著名法家代表人物韩非。

韩非也是韩国人,师从当时的大家荀子,却自成一家,归本于黄老之说,继承了商殃,申不害法家思想,成为战国末年法家之集大成者,著有《内外储》、《说林》等十余万言的名作。秦王读了他的文章,对他非常赏识,想得到此人,便下令攻打韩国。韩王本来就不重用韩非,情急之下,将韩非献于秦王。

秦王见到韩非,初时非常热情,常请教问题于他,但因韩非生于敌国,终究不敢重用。那韩非在此虽不得志,因原本无心向秦,也并不在意。眼见韩国危如累卵,不日将亡,忧心忡忡。

在一次偶然的集会上,韩非遇到同是天涯伦落人的郑惠。郑惠虽是一女子,却也深为祖国的命运担忧。韩非见她深明大义,才识过人,不由产生了爱慕之情。韩非虽有口吃,但才名早已传遍天下,就连当时有名的大才女——风华绝代的纪嫣然也对他青睐有加。郑惠对韩非也非常仰慕,两人不久结为连理。

可惜不久,韩非因上书秦王先伐赵缓攻韩,遭到同是荀子徒弟李斯的谗害。他诋毁说:“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遣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信以为然,将韩非交由李斯。李斯赐给韩非毒药让他自尽。韩非想向秦王自陈心迹,却不能进见,唯有仰药而死。

郑惠悲愤之余,只身离开秦国,一路来到了这楚地淮阴,隐居了下来。

秦王政十四年,秦军直指韩国。郑国的疲秦之计变成了强秦之策。弱小的韩国怎敌秦军狼虎之师?一场激战,韩军大败,国遂破。

秦王政二十三年,秦将王翦攻楚,大破楚军,楚国之地淮阴,也蹂躏在秦军的铁蹄之下。

郑惠在秦国时曾听韩非说起过,秦王政有一个师傅,叫项少龙,此人高深莫测,听传言说他来自未来。

现在又冒出个未来之人,郑惠不由勾起了对丈夫的回忆,同时又深深陷入到国破家亡的痛苦回忆之中。

书归正传,且说韩淮楚见老妪低头不语,问项少龙的消息也没有回答,不由有些心急,唤了声“大娘”。

那郑惠被韩淮楚打断了思绪,脸上神色依旧凝重,说道:“年轻人,你果真从二千多年后来的?”韩淮楚笃定地点了点头。

郑惠缓缓说道:“老身冒昧的问一句,秦国是否会灭亡?”

韩淮楚回答得十分肯定:“这是当然。”

郑惠脸色一喜,追问道:“我韩国能否复兴?”

韩淮楚沉思一阵,说道:“历史的车轮只会向前开,不会后退。最终秦朝亡,汉室兴,而六国诸侯虽有短暂的复国,却如昙花一现,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郑惠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公子相告,请问公子尊姓大名?”韩淮楚答道:“晚辈姓韩名淮楚。”郑惠邀请道:“韩公子如不嫌弃,可否随老身到寒舍坐坐?”

韩淮楚正想打听项少龙的消息,焉有不去之理,便欣然同意。

两人沿着淮河一路走去,走了片刻,来到一间茅屋前。郑惠将门推开,说道:“这就是寒舍了,公子进来歇歇脚吧。”

韩淮楚走进茅屋,只见屋里摆设简陋,只有几张粗制的桌椅。唯有一藏青色阁柜体积巨大,占据整面墙壁,甚是瞻目。

郑惠说道:“茅屋简陋,让韩公子见笑了,公子稍坐一会儿,老身去煮些茶水。”说完,径直向厨间走去。

韩淮楚便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见那阁柜里摆放着许多竹简,竹简用细绳从上、中、下三处连接,按顺序卷放整齐。

韩淮楚知道这是秦朝时的书稿,便走上前打开一卷,见上面墨书秦隶,字迹苍劲有力,写道: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意思是,说服的难在于要了解对方的意图,才能被对方接受。

韩淮楚本是中文高材生,一眼便认出这是法家韩非的著作《说难》。想到韩非正因说服秦始皇攻赵而缓攻韩,被秦始皇起了疑心而诛杀,这部《说难》仿佛道出了韩非的心声,韩淮楚不禁有感而发:“韩非纵就才智过人,又能如何?”

只听那厨下一声传来:“韩公子,你也认得夫君?”老妪从厨间快步走出。

“夫君?莫非这老妪竟是那著名的法学家韩非的妻子?”韩淮楚闻言耸然动容:“大娘莫非是韩非的夫人?”

郑惠点头答道:“老身正是。”

韩淮楚便道:“韩非名传千古,乃法学大家,后人尊称之为子。我在中学就读过他的文章,想不到在这里我竟然能见到他的夫人!韩夫人,请受我一拜。”即弯腰施礼。

郑惠盈泪满眶,叹道:“人生如白驹过隙,想不到夫君的名字能流传到二千年之后。夫君人虽亡故,他的法家思想能传到后世,老身真是太高兴了。”

韩信嗟叹道:“在历史上烙下自己的痕迹,青史留名,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一阵唏嘘之后,郑惠突然问道:“不知二千年以后,诸子百家之争谁占了上风?”

是时秦始皇还未焚书坑儒,诸子百家争鸣的局面还未结束。秦皇庭虽独崇法家,朝堂被李斯之类的法家人物充斥,但当时几个主流学派如儒家、道家、墨家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争斗。秦始皇对之尚听之任之。

“这位韩夫人仍在惦记着谁最后把红旗插到了山岗。”韩淮楚心中好笑,乃道:“我们那时已没什么百家之争,若真正论起来,还是法家思想占了上风。”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均已是法制社会,任何人触犯了法律,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郑惠奇怪地问道:“难道皇帝犯了法,也要受刑吗?”

韩淮楚笑道:“两千年后,帝制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那时已无皇帝。各级的统治者均由公民投票选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郑惠感叹了一会儿,说道:“二十年前在邯郸时,夫君在论战大会上曾听项少龙说过一句话——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当时大家只觉振聋发聩,原来那时他就透露出未来以法治国的方略。”

韩淮楚又听到项少龙三字,立即问道:“韩夫人,你可认识项少龙?”

郑惠答道:“曾听夫君提起过,此人乃是始皇帝的老师,似乎有先见之能,传说他来自未来世界。”

韩淮楚追问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郑惠苦笑道:“别说知道他的去处,现在就算提起他的名字,也是要满门抄斩的。”

韩淮楚疑惑道:“这是为何?”郑惠解释道:“十余年前,项少龙突然失踪,所有与他有关的史书均被羸政销毁。秦王政下令,从此不准再提起项少龙三字,违者斩无赦。”

韩淮楚满脸失望:“那不是谁也不知道项少龙的消息了?”

郑惠想了一想,说道:“天底下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项太傅的下落,那人就是始皇帝。”

韩淮楚皱眉道:“那我只有去找秦始皇了。”

郑惠“哼”了一声,“你不怕小命被断送掉就去吧,那暴君羸政怎会告诉与你?”

韩淮楚叹了口气,心感任务之艰巨,颓然道:“看来寻找项少龙的事只好暂且放一放,待晚辈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再说。”

郑惠见韩淮楚气宇非凡,不似平庸之辈,遂问:“韩公子,你想干什么大事?”

韩淮楚遂将与韩信互换身份的事说了出来,并道:“在历史上,韩信是百战百胜的战神,为汉朝创立开疆拓土,叱咤风云,官至齐王、楚王……”

韩淮楚说着说着,心中一凛,下一句话说不出来。原来他忽然想到那韩信虽在战场风光无限,却被贬为淮阴侯最后却在长乐宫中了萧何之计,死于吕后之手。不由暗想:难道小生也会有如此命运?

郑惠听了大感吃惊,越觉此年轻人乃可造之材,有意栽培与他,便问道:“韩公子果非常人,有如此大志。不过你要干出一番事业,不知可懂兵法,武功又如何?”

韩淮楚大为窘迫,说道:“我在军中学过技击,赤手空拳也可对付几个人,至于兵法却不得知。”

郑惠摇摇头,说道:“乱世之中,只懂武功皮毛怎能抵御强敌,不懂兵法又怎能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

“对啊,在部队学的现代武器与作战技法,在这乱世之中哪有用武之地?不会兵法,还谈什么叱咤风云、左右乾坤?”

韩淮楚自觉羞愧,万丈雄心瞬时化为乌有。

只听那郑惠笑道:“公子且试试,看你能否将老身击倒。”

韩淮楚在特种部队中,各项技能均是突出优异,搏击之术,在军团中数一数二,还没人是他敌手。他看郑惠乃一颤悠悠老太婆,不信连她也对付不来。当下喝一声:“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抽出剑,向郑惠击去。

郑惠不慌不忙,将身一旋,已绕到韩淮楚身侧。身手之快,哪似一年迈的老妪?

那草屋十分狭小,郑惠动作却十分从容,抽出乌藤般的手。电光石火间已将韩淮楚剑鞘夺下。一指韩淮楚咽喉,笑道:“年轻人,如何?”

被冰冷的剑鞘抵住咽喉,韩淮楚个中滋味,极不好受。想自己七尺男儿,特种部队中的翘楚,却敌不过秦代的一个老太婆!

他哪知道,郑惠之父郑国,在韩国乃是数得上号的一流剑客。敢只身入秦国虎狼之地为间谍,又岂能是一个水利专家那么简单。郑惠从小便随父学了一身的武艺。韩淮楚在军中学的技击,遇上她这种高手,一比之下便判若云泥。

韩淮楚这才知道自己与时下高手尚有差距,便恳求郑惠教自己武功。郑惠道:“武功老身可以教你,但你想在战场扬威,靠的不是武功,而是兵法。学了武功至多只能杀十人,而学了兵法,指挥千军万马,可叫山河改色,可让帝王曲膝。”

韩淮楚问道:“夫人可会兵法?”郑惠摇头道:“我父郑国只是一个剑客,却未通兵事。如你对兵法感兴趣,可到坊间购买兵书。像《尉缭子》,《司马法》,《吴子》等书,均是坊间大路货,只要有钱均可买到。但欲求上乘兵法,需有明师指点。”

韩淮楚苦笑一声:“我身无长物,又藉藉无名,哪有机缘得见明师?”

郑惠沉思良久:“老身认识一世外高人,与夫君常有交往。待我修书一封,荐你去拜他为师。只是那人择徒却有一个怪规矩,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韩淮楚问道:“什么规矩?”郑惠道:“那高人精于相人。据说可识人未来。任何人有福无福,有什么样的造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故收徒前必先相一次面。若命中无贵格的,便拜不了师。公子既自称有登坛拜帅之命,想来他定能瞧得上眼。”

韩淮楚忐忑道:“不知那世外高人收徒要不要礼金?”郑惠哈哈一笑:“公子多虑了。那高人自身身家颇丰,钱财只如粪土。无论你是王公贵卿,富甲天下的商贾,还是穷困僚倒的贩夫走卒,对他来说都一样。常有穷人但有贵格,被他收为门人,反倒贴他吃用。”

韩淮楚打消顾虑,一时对那世外高人幽然向往。

郑惠道:“学兵法之事暂可缓之,你且先随老身学学武功要紧。”

她拿出一张羊皮,上刻满了文字图案。说道:“这是我家传武功。心法与剑招,都在这里了。我父只我一个女儿,我也未有只男半女,这武功眼看要失传,合该你有缘,便传给你吧。望你能好好研习,扬我郑氏武功威名。”

韩淮楚拜道:“夫人放心,他日淮楚战场上定替夫人扬威。”

郑惠便开始指导韩淮楚练那剑术。韩淮楚体质经过特种兵强化训练,早异于常人,练起剑来得心应手,进境甚快,数个时辰下来,已学会三招。郑惠啧啧称奇,说道:“老身当年练这三招,花费了半个来月,你只几个时辰便会了,真是练武奇才。”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日影西斜。郑惠忽道:“天已晚了,年轻人,你不回家么?”

韩淮楚闻言一震,“家!我还有个家。那去未来的韩信曾说他有个家,家中尚有老母。我既要做韩信的替身,怎能不回他家?”

郑惠道:“你且在我这吃过晚饭,再回家看看。休息一晚,明日再来学剑。”

韩淮楚匆匆吃过晚饭,拜别韩夫人,向淮阴城东家中走去。他实不知家中具**置,幸好那去了未来的韩信说过,他家在城中最大的药铺宝善堂附近。韩淮楚沿途打听,得知那宝善堂就在河边,便沿了淮河,向东边径直走去。

忽听到身后有人叫唤:“信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你娘被你气病了。”韩淮楚转过头去,只见一货郎挑着一篮子杂货,朝着他直叫嚷。韩淮楚也不知他是谁,支吾道:“我娘怎病倒了?”那货郎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兔崽子,居然肯从牛大赖的裤档下钻过,丢尽了你们韩家的脸面。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受了胯下之辱。你娘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听气急攻心,就病倒了。”

韩淮楚此时是哭笑不得,“那韩信受了胯下之辱,拍拍屁股跑到未来享受花花世界去了,却留下这个黑锅让小生来背!奶奶的,那韩信干什么不好,偏要去钻人家裤档!既然后来有勇气去自杀,当时为什么不找那泼皮拼命?”

韩淮楚一路走来,遇上不少熟人,不时地被人奚落一番。

走了大半个时辰,暮色降临,前方陡现一高山,韩淮楚放眼望去,顿感一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

只见那山虽不大,却绵延起伏,透过薄暮望去,宛如一条长龙蛰伏于此。山上郁郁葱葱,有乔木耸立其间。山下便是那千里淮河,湍流到山岗脚下,潆绕盘旋,如缕如带。此时空中祥云笼罩,霞光流溢。那蛰伏于地的长龙,龙首清晰可见,山石嵯峨,仿佛龙睛圆睁;深壑幽然,好似龙嘴怒张;两块巨石似神斧劈开,对称耸立,宛如龙角一对。韩淮楚不由暗赞,“好个去处!”

心中念头方起,远方突现两道人影。韩淮楚定睛一看,来者原来是两位道人,年约四十,一高一矮。那高道人身披一套紫色道袍,颧骨高耸,身形如鹤,眼中精光湛然。那矮道人身着一套玄色道袍,脸上横肉突兀,身形如虎,眼中寒光闪烁。二人疾步如飞,轻飘飘落在一块巨石上,四周蝉鸣瞬时消失无踪,似被二人身上气势所骇,刹时周围一片静谧。

一只夜枭倏然飞过,朝二人袭冲而来。那矮道人看也不看,从指间突弹出一颗飞丸,击中夜枭脑门,夜枭顿时栽倒在地,血流三尺,兀自发出一声哀鸣。

韩淮楚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便是所谓的武林高手了。也不知来人是善是恶。可别遇上了歹徒。”忙屏住呼吸,藏于草丛之中。

只听那高道人轻笑一声,说道:“卢师弟,你这飞丸的功夫,是越练越精湛了。”矮道人故作谦虚:“哪里哪里,这雕虫小技,让徐师兄见笑了。”

姓徐的道人话锋一转,说道:“客星犯境,落处可是这里?”姓卢的道人答道:“那客星停留的位置,应在这楚地东南方位,推算起来应在淮河附近。”

徐道人颔首道:“昨夜亥时时分,星空中忽有一客星发出豪光,从远方疾驰而来,落于东南牧野,也不知是凶是吉。”

卢道人说:“这等异象,邹衍师傅留下的书中也不曾提过。”

徐道人仰望苍穹,喟然叹道:“我看那客星光茫四射,帝星却瞬时黯淡了下去。难道天象将变,秦室有危?”

卢道人点点头:“这正是上天的预示。始皇帝现在一心渴求长生不老之药,前日我观他气色,似日渐衰败。恐他没有几年阳寿了。”

徐道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我炼的那长生不老之仙丹,总是功亏一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真叫人气馁啊。”

卢道人也垂下了头,说道:“是啊,不知为何总炼不得仙丹,眼看约定期限已到,始皇帝一天催得紧似一天。”

徐道人嗟叹道:“看来我俩道行浅薄,与仙道无缘。”

草丛中这番对话传来,直叫韩淮楚心中念头飞转,“替秦始皇求取仙药——长生不老——徐道人——卢道人,难道?”他忆起看过一部关于这方面知识的文字。

果然被他猜中,二人便是阴阳五行学说的第二代传人——徐福和师弟卢生。二人学自阴阳五行学说的祖师邹衍,是天下知名人物,被秦始皇传招去,替他炼丹,但一直未有成功。而今日二人来此,只因天空中星相异变,有不知名客星犯境,二人特地来看个究竟。

当然这个客星便是书中的男猪脚韩淮楚了。

那坡上卢生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徐师兄,你来看此处地势。”

徐福听言,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景致,道:“不错,不错,真乃风水宝地也!”

卢生环顾四周,说道:“我看这里北对清口,千里长淮婉转潆回,聚天地之灵气,实在是一处龙脉。身后若能葬身此处,子孙必有将帅之福,王侯之尊。”

徐福一双鹰眼四处打量,沉吟半响,突道:“卢师弟,你讲得不错。只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一处败笔,你看出来没有?”

卢生疑道:“哪里有败笔?”徐福说道:“你看那龙角正冲河口,必见血光,异常凶险,恐会遭来杀身之祸。”

卢生观察了一下,颔首道:“虽说如此,但白璧微瑕,此处仍不失为一块难得的宝地。葬身此处,子孙纵不是五爪真龙,也会是三爪蛟龙。”

徐福点头道:“师弟说得不错。看来这楚地淮阴,必出一个大人物。那客星与这龙脉,说不定大有关联。”

卢生又道:“这龙脉未有葬人,除了你我师兄弟,还有谁能看出这是一块龙脉?不知哪家子孙,有幸先人葬于此处。”徐福说道:“未来之事,你我师兄弟就不要妄自揣测。既查不出什么端倪,还是回去吧。”卢生道:“也罢。”

徐福拉起卢生,唤声:“去休!去休!施展出轻功之术,在草地上忽地飞起,如蜻蜓点水,倏忽不见。

待两人走远,韩淮楚方从长草中钻出,心中暗赞,“好俊的轻功!”

韩信家的门庭虽是不小,但从外看上去残破不堪。韩信祖上本是贵族,只因家道败落,无以为继,房屋也无力整饰。

韩淮楚刚走到家门口,背上就被一妇人甩过一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好生疼痛。那妇人骂道:“小兔崽子,你可回来了。天杀的!钻人家裤裆,你娘被你气死了。”

韩淮楚不识这妇人是谁,又不能解释钻裤裆的不是自己而另有其人。只好说:“大婶教训得是,不知我娘怎么样了?”

“吱”的一声,韩淮楚轻轻推开了院门,里屋传来一老妇的声音:“是信儿么?”

韩淮楚边答应着,边朝屋里走去。只见暗淡烛光摇曳,一老妇斜坐床上,脸色枯缟,眼神涣散,唯有一双枯手伸向韩淮楚,沙哑着声音唤道:“快过来,我儿。”

韩淮楚心道这便是韩信的娘了,现在应该是小生的娘。急步上前,拉住韩母的手,跪道:“孩儿不孝,在外丢尽我韩家脸面,累得母亲气病,实在是孩儿之错。”

韩母听说儿子钻人裤裆,本怒火攻心。但见儿子肯认错,心中早已软了。

“咯”的一声,韩母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一时咳喘不止,叹道:“我们韩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韩淮楚挨了骂,心想这韩信太不争气,还得小生来背这黑锅。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辞。忽想起今人谈起胯下之辱这句成语,均含褒义。灵机一动,昂首作出一副大义状道:“孩儿肯忍胯下之辱,只是不屑与那帮无赖逞匹夫之勇。孩儿还要用这有用之身,去创出一番事业来。”

这话如石破天惊,听得韩母两眼放光。

那韩母每日见韩信游手好闲,她何尝听过儿子说出如此豪言壮语?哪似平日懦弱之态?此时听了儿子之言,如聆仙乐。

她本想说:“我儿出息了。”却因高兴过度,一口气接上不来,就这么翘了,死时脸上犹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他模样与韩信一模一样,但世间的娘亲如何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儿。只要待在这韩家,日子一久,韩母必然识破。

只见到韩母一面,韩母就撒手而去,叫韩淮楚觉得十分诡异。

那死去的不是韩淮楚的亲娘,但他既然做了韩信的替身,这韩母便等同于自己的娘,不由还是十分伤感。

少不得要料理韩母后事。

当时的丧礼韩淮楚丝毫不懂,幸而有邻居帮忙,买棺材,办丧席,请鼓乐,制灵堂,一干琐事不提。

韩淮楚守灵三天,下面的难题便是墓地的挑选。

韩淮楚突然想起了那夜遇到的那两位道人,他们曾提起此处有一龙脉,心想:不如把韩母葬在那里,也替那去了未来的韩信尽尽孝道。

于是韩淮楚便在那风水宝地安葬好韩信的母亲。

那韩信除了他娘,也无其他亲人。那丧礼料理完,韩淮楚记起与韩夫人还有习武约定,早已过了时日,便将家托付于邻居,自个打点包袱,举步朝韩夫人家的方向走去。

淮河边那间茅屋旁,韩夫人一见到韩淮楚,不禁面有愠色,问道:“年轻人,你为何爽约?”

韩淮楚长揖道:“非我有意爽约,只因那韩信母亲突然故去,只好在家耽搁时日料理后事,还请夫人原谅。”

韩夫人面色和缓下来,说道:“原来你娘死了,难怪。现在你已无牵挂,就在我这好好习练武功,待有小成,我修书一封,引你去见那世外高人。”

韩淮楚好奇地问道:“那世外高人是谁?”

“乃云梦山鬼谷,清溪隐叟鬼谷悬策是也。”韩夫人缓缓说道。

韩淮楚听了,将韩夫人的话暗记于心。遂专心随韩夫人学练武艺。

韩夫人出生大家,精通琴艺,闲暇时常教韩淮楚弹琴,韩淮楚聪明伶俐,不久便学得颇有神韵。

光阴茬冉,转眼半年过去了。韩淮楚武功大有长进,韩夫人已隐隐不是他敌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一日,韩夫人拿出两封书信,对韩淮楚说道:“这里有两封书信,一为荐书,你拿去找鬼谷悬策拜师。另有一封烦你路过下邳时,替我转交给一友人。”

韩淮楚恭声道:“晚辈一定办到,不知那友人是谁?”

韩夫人缓缓道:“她是韩国故相国张平的夫人,现隐居在下邳语鄢山庄。”

那被徐福卢生识出的风水宝地葬了韩母,韩淮楚因而会有何等造化,是否如他们所说有将帅之福,王侯之尊?

下邳城位于今江苏省睢宁北,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盖世英雄吕布便兵败下邳,殒命白门楼。秦汉时下邳城十分繁华,盖因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下邳南濒泗水,沂水和武水北来绕城与泗水相汇,既占水利之便,又有灌溉渔猎之得,土壤肥沃,物产丰富。

一淙玉带般的弯弯小溪,写意地横卧在苍翠的山峦叠嶂中。一望见底的清澈河水上,漂浮着无数枯黄的残叶。孤独飘萍的黄叶,仿佛浪迹天涯的游子,寂寞而萧索。

时值暮秋,溪的两旁,呜呜地吹起了一阵寒风。那清淙的河水,便起了无数细碎的皱波,仿似慈母额上岁月留下的烙痕。

在小溪的河畔,耸倚着一个八角凉亭,几只寒鸦栖在亭上,惹人心烦地不停聒噪。几株粗壮的柏树,环绕在亭的周围,树叶凋零,平添出凄凉之意。

在那小亭正中,端坐一位男子,年约三旬,衣着雍贵华丽,皮肤白皙,略显福态,神情中透出一丝落没与无奈。一只手,把弄着白玉制作的美觥,那觥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石桌对面,坐了一对少年男女。女的年方二八,姿容秀美,风致嫣然,着一件翠绿长裙。少年尚幼,俊雅不失刚毅,腰中佩了一把名贵的长剑。

一个家丁模样的老僮,蹲在一口炭炉前,手拿一张薄扇,专心致志在煽那炉火。炭炉上架了一座小鼎,鼎中置了温酒的铜钵,里面盛满了色如琥珀的美酒。

那男子突伸出手,“砰”地重重打在石桌上:“这鬼日子,何时能到尽头!”美酒虽醇,似也难排遣那男子心中的惆怅,觥中美酒被溢出溅湿满桌。

少女不动声色,取过美觥又盛满递于那男子,微启朱唇,劝慰道:“成公子,不必心焦。安心等待,良机自会出现。”

男子怒道:“等待!等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大韩的大好河山,沦陷暴秦已十余载,父王被贬,困于秦地,忧愤而死,国仇家恨,何时能报?张良,你说说,有何办法复国?”

那唤作张良的少年咧嚅了一下嘴唇,长叹一声:“只有等那天下有变,我们方可伺机举兵。”

亭外长廊里响起一声干咳,一中年人走了过来。只见他面目黎黑,身形高大,满脸风霜。男子嗟叹道:“你们大韩想要复国,我们楚国又何尝不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怎奈酷秦势大,秦法甚厉,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奈何!”

少女道:“原来是项缠先生到,张忠,给先生置张几来。”

项缠拱手道:“多谢姑娘。”

原来那亭中坐着的乃是韩悼惠王的长子,名成,流亡于此,而那少年是韩相国张平之子张良,少女是他姐姐,名叫张。张良家乃韩国世族,其祖父张开曾当过韩昭侯、韩宣惠王及韩襄哀王的宰相,其父张平则任过韩相里王及韩悼惠王的宰相。韩国为秦国所灭之后,张良一家,便流亡到楚地下邳。幸家境殷实,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山庄,名为语嫣。

那项缠字伯,本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庶子。项燕被王翦击败自杀,项家子弟也被秦军追杀。项缠出逃,流亡到了下邳,被张良收留隐藏在家。

张为项缠斟上酒,几人围坐桌旁,正在感叹。一个家丁过来禀报:“少主,门外有位公子,称有夫人故友的书信要交与夫人。”张奇道:“我娘已去世多年了,不知是哪位友人?”张良说道:“诸位在此稍坐,我去看看。”

张良来到会客厅,唤仆人将来人引进。

来者正是韩淮楚,下邳距淮阴不远,他行了几日,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韩淮楚见到张良,递过书信。张良打开看了看,说道:“原来是韩非夫人的信,多谢这位公子,有劳了,请在此休歇几日吧。”又与韩淮楚寒喧了几句,吩咐下人置酒款待韩淮楚,安排韩淮楚在客房休息。

韩淮楚一连几日跋山涉水,有点疲乏,到那客房里倒头便睡。

他在榻上胡思乱想,“今日见到的张良,可是那一代帝师,千古传名的留侯张良?那人除了生得俊秀,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了一阵,便沉沉睡去。

睡得正酣,耳旁忽传来瑟瑟的琴声。只听那琴声悲凉,凄婉艾怨。韩淮楚被这琴声吸引,不由站了起来,推开门向琴声寻去。

那琴音从一小园中传出,韩淮楚寻到此,站在园门口停了下来,细聆那琴音。

琴音流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韩淮楚原本就懂音律,弹得一手好吉他,在大学里就是系乐队的核心成员,风迷倒不少女FANS。来到秦朝又随韩夫人学过古琴,此时已听出,那琴中奏的乃是古时名曲《广陵散》。它描写的是战国时铸剑工匠之子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杀韩傀,慷慨赴死的故事。

韩淮楚心想,“在这肃杀的秋夜中,怎会有人弹这首曲子?莫非此人自比聂政,也怀着深仇大恨?”琴音一变,转为激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仿佛有剑客冲冠一怒,挟白虹贯日之势,血染七尺。韩淮楚被琴音一激,心中澎湃,不由唱和道:“昨夜寒蛰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琴音骤停,一女子的声音从园内传来:“门外何人?请进。”

韩淮楚遂走进那园中。

只见一琼鼻玉目的美少女,端坐在一张木几后。木几上架了一件色彩斑斓的七弦古琴。秋风拂过,那美少女裙裾扬起,仿佛仙女一般。

韩淮楚见那少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切,似乎在哪见过这位少女,又一时想不起来。

陡然想起,原来是在梦中。

这便是在穿越时空前,他千百次梦中见到的那位少女。想不到今时今地,竟在这里相见!韩淮楚一见那女子,心跳陡然加速,砰砰砰一阵乱跳。

他收摄心神,行礼道:“在下韩信,为韩非夫人传书而来。因听到琴声优美,情不自禁吸引了来。唐突之处,还请小姐海涵。”

少女“哦”了一声,妙目凝视着韩淮楚,她脸上虽若无其事,芳心中却也波澜起伏,无比的汹涌。

韩淮楚在梦中见过她,而她又何尝不是常在梦里与韩淮楚相遇?

少女嘤嘤道:“原来是韩非夫人的信使,失敬,失敬。刚才听韩公子唱词,旋律优雅,似乎也通音律,小女子可否肯请公子弹奏一首?”

韩淮楚犹豫不决。想到自己学习古琴不久,技法还比较生疏,又怎敢在那少女面前班门弄斧?但看今日这架势,小生不露一手是说什么也过不去了。

韩淮楚沉吟一会,拿定主意,径直走到古琴旁,说道:“如此在下就献丑了。”少女起身让座,一抬头,恰见韩淮楚俊雅的脸庞,瞬间一抹红晕横过俏脸。

韩淮楚端坐古琴前,拨动琴弦,边弹边唱,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写的《虞美人》,曲乃现代人所谱。韩淮楚为搏少女一笑,不得不拿出来SHOW。

琴声婉转幽扬,歌声缠绵,韩淮楚虽小有错调,但那歌词和意境,已深深打动了那位少女。

少女击节叫好:“好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公子从何处得来如此佳句?如此妙曲?”

韩淮楚胡诌道:“这是我偶于坊中购得,弹奏不好,让小姐见笑了。”少女闻言将信将疑。

韩淮楚想起刚才少女所弹奏的《广陵散》,便问道:“小姐刚才所奏的广陵曲中,隐隐听出杀戮之音,不知小姐有什么心事?”

少女幽幽说道:“韩公子可谓我知音。那暴君羸政让我等国破家亡,吾只愿化身为男儿,学他志士聂政,仗三尺剑,长虹贯日,饮那羸政鲜血,慰我破碎山河。”

那少女正是这语嫣山庄的大小姐张,少主人张良的姐姐。她因国仇家恨,从小就立志要兴复大韩,重建山河。常自比聂政,一心伺机行刺秦始皇。

今日正在园中弹奏《广陵散》,不经意流露出心迹,不巧被投书而来的韩淮楚听到。

又听张恳求道:“韩公子,你可否将刚才那曲再弹奏一次?”韩淮楚不加推脱,又将《虞美人》弹了一次。

张细细听后,说道:“我已记牢了,韩公子看看我是否弹错?”

说罢,纤手一扬,抚触琴弦,将韩淮楚的那首《虞美人》弹唱起来,待唱到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时,不觉流出泪来,似乎国破家亡的惨景,浮现于眼前。

那曲张只听过两遍,便能信手弹出,而且音律精准,绝无走音。

韩淮楚心中暗暗佩服:“这曲换作她弹,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强过自己太多。”

正当两人沉浸于琴声中,夜空里传来一阵惊啸,突见不远处天空竟已染红,却是被那火光映照,几声马嘶传来,夹杂着金铁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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