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娘娘，你哭了吗
第二天。
我醒来时，龙榻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正阳宫的人告诉我，刘烁上早朝去了，不过传话的人不是小禄子。
我想到自己昨夜的行径，刘烁肯定认为我是那种处心积虑的女人了吧？
回了凤鸣宫，我才浑浑噩噩地想起，要去给太后请安。
只是我刚进福寿宫，堪堪打算给太后行礼，就被殿内躺在架子上的人给吸引了注意力。
钟翊！
我和钟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对视了片刻。
而后，我则一本正经地向太后行礼。
“臣媳给母后请安。”
太后瞧见我，连忙招呼我过去，“囡囡，你来的正好，翊儿昨夜在母后的寿宴上被打偷袭了，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不如你去帮他查查吧！”
“翊儿这么孝顺的孩子，腿脚都没好利索，就来参哀家的寿宴，如今又……”
“一定要查出来，是谁这么大胆！”太后讲的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皇姑婆，翊儿不是来找那人算账的，翊儿是来……”
钟翊讲的欲言又止，一张俊脸硬生生给憋红了，“昨夜是钟翊自己不小心绊倒的，跟旁人无关。”
我端着平静的模样，瞥了钟翊一眼。
昨夜踹了他的断腿，他还敢来太后这里告状！
此时他要不把这事给了结，他要是真落到我手里，我铁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能算了呢？翊儿今日进宫，不是为了找那人问罪吗？”太后不解地追问道。
我听着这呵护的态度，忍不住有些难受。
到底是钟家人啊，刘烁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但……
我似乎又最没有资格说这话，毕竟太后是把本该给刘烁的宠爱都给了我。
“母后，您瞧钟翊的脸那么红，应该是迫不及待想娶宁家的小姐吧。”我添油加醋地讲着。
“不是！”
谁知钟翊的脸更红了，他不假思索地否认道，然后看向我，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急切。
我当然知道钟翊是因为我打了他的事而找太后告状，但我就是不给他机会说。
“翊儿，你和宁瑾的婚事，就差半月了，不用太急。”
果然我一提钟翊和宁瑾的婚事，太后就不问了。
太后再疼他又如何，难道能疼到对他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好？
见太后如此，钟翊也没了别的话，很是垂头丧气地道：“翊儿知道了。”
钟翊从福寿宫出来的时候，我也跟着出来了。
他半卧在架子上，被四个人抬着，有下人在，一些话不好聊，所以等离开福寿宫远了，我就让下人们都下去，只留我和钟翊两个人说话。
没了架子，钟翊被扔在地上，又站不起来，只能可怜巴巴地卧在那里，仰望着我。
我俯视着他，好不趾高气扬。
“你进宫面见太后，是来向太后告状的吧？”
“我……”
“你小时候斗不过我，长大了还是斗不过！钟翊，你记住了，本宫现在是皇后，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得有数！”
我的话讲完，钟翊人有些蔫，活像我把他怎么样了似的。
“我知晓了。”
“只讲一句知晓了？皇上是你舅舅，本宫现在是皇后，你该喊本宫什么？”
钟翊瞪着眼睛看着我，仿佛受了多大冤屈一般，却一直不吭声。
我见他不说话，原本就不痛快的心情，更气了。
“喊不喊，不喊本宫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半晌，他才不情不愿地闷声讲了一句。
“皇舅母。”
见他如此，我的心情才算痛快了些。
“外甥啊，以后这皇宫，你能少来还是少来，碰到本宫可没好事，记住了？”
讲完，我正准备离开，谁知钟翊却又在后面冲我喊了一句。
“洛南书，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都针对我，你为什么眼里从来就只有皇上？明明……”
我不觉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这话讲的分外委屈，说实话，从小到大他着实没对我如何过，甚至他待我还算不错，但我却一直因为太后待他比对刘烁好，而处处针对他，甚至于长大后还像儿时那样为难他。
看把孩子折腾的，今日都敢当众直呼我名讳了，肯定是积怨已久了吧……
回过头，我有些惭愧的道：“本宫知道，本宫以前对你严厉了些，但本宫一直以来也是盼着你这外甥能成才，如今你终于有出息了，本宫以后不会再为难于你了。”
开玩笑，认错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钟翊看着我一阵无语。
但我没理他，转过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了凤鸣宫。
我坐下来，忍不住又想到了钟翊。
其实一直以来，我针对钟翊并不对，毕竟钟翊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被我的偏见而受折磨，这么多年倒是苦了他了，以后我循着机会补偿他一下吧。
刘烁以前过得不好，说到底都是上一辈人对权力的追求所致。
我不是他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阿爹阿娘因为我是太后之女，不敢苛待我，所以从小到大由着我的心意，任我为所欲为。
但刘烁却彻底沦为了他们政治权谋下的牺牲品，终日里被太后逼着学习文治武功，被太后逼着去争去抢，被太后逼着做最强的人。
学的不如别人也要挨打，不想学要挨打，哭了要挨打，讨不到先皇开心也要挨打……
明明刘烁和洛南臣是两兄弟，可他们两个的性格，一个却是热情如火，另一个却沉郁如冰。
阿九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被太后害的。
一想到太后做的事，我就迫切地想为刘烁做点什么。
可是做什么呢？
刘烁的身份是天下之主，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整个大武国都是他的，他缺什么啊，他什么都不缺。
若是送亲手做的东西，那我更是大可不必了，宫中六局六司可是将大武国上下最善手艺之人都网罗到了，我一个连绣花针都没捏过的人，怎么跟人家比？
算了，想想刘烁过得也挺好的，不送了！
晚上，我让翠玉去承乾殿，问刘烁今晚过不过来。
不知为何，我心里莫名有些期待刘烁过来。
翠玉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一堆赏赐的东西，说刘烁今夜在忙政务，但是他怜惜我，赏了东西给我。
翠玉回复完，跟着她一道前来的宫女太监们，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把赏赐的东西端了进来，让我这空旷的凤鸣宫瞬间有些热闹。
但我看着那些赏赐的东西，却觉得讽刺。
晨起时他差人传话，都是随便使唤个小太监，如今我让贴身婢女去请他就寝，他却不现身，只是用一堆身外之物打发我。
刘烁真的生气了，连见我都不想见了！
他把我讲的那些话当真了，他真以为我是那种处心积虑的女人了……
“娘娘，您……您哭了！”
茯苓疑惑地看着我，然后神色逐渐变成了震惊，突然跑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帮我抹泪。
她这一动作，让全殿的人突然都看向了我，然后又纷纷垂下头。
这让我更是丢脸，从小到大，我都没当着茯苓和翠玉的面真哭过，如今弄得好像……
“出去，都给本宫出去！”我恼羞成怒地喊道。
殿内的人得了命令，立马都离开了。
但茯苓还在拿着帕子，认认真真地擦我眼角的泪，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茯苓，本宫说的人，不包括你吗？”
“娘娘，茯苓就是觉得，娘娘哭起来好难得啊，这眼泪可是金疙瘩，得好好留住了！”茯苓一本正经地道。
我原本又气又堵的心情，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这丫头见我笑了，也不擦眼泪了，反而站起来帮我盛粥。
“娘娘笑了就好了，虽然娘娘的眼泪难得，但茯苓很知足的，有娘娘几滴泪就够了，多的也不要了。”
我接过茯苓盛的粥，白了她一眼。
我本来也没想哭，掉眼泪不都是她喊的那句“娘娘，你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