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道是“小云”让人把压毁的奥迪车给处理了？而且没有报案，也没有向当地反映情况？这倒是有可能的。
“小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能用钱解决的，她们都不太在乎。
王涛也没法跟金辉多解释，只能说：“我还是觉得，这条路上的山体，得尽快解决。”金辉不耐烦地道：“关键还是钱的问题嘛。有钱，谁不想多做点好事？如果你能弄到钱，我绝对不反对。”
“我去弄到钱？”王涛想，那还要你这个副镇长干什么？但他又想，这么说未免太伤金辉了，就不作声了。心里想的是，什么时候有机会自己去跟管镇长提提，说不定，管镇长能同意呢？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也得尝试。
到了凤栖村里，空气里就充满了烟尘，呼吸都困难。沿途，村民房子的门户都是紧闭的，因为害怕烟尘会进屋子。凤栖村村民，如果把衣服晾在外面，晚上收进来的时候，就能抖落一层灰尘来。
王涛知道，自己家所在的绿水自然村也已经好不到哪里去，一天只开两次门，一次是早上去上工，另外一次就是回家的时候，其他时候家里门都是关着的。
因此，王涛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虽然从镇上到村子里也就10多里路，开摩托车不到半小时，但王涛的父母都不让他回村上住，宁可让他住在镇上的老宿舍里，到底空气要干净一些。
可父母还是生活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中，还有很多村上的亲戚朋友、小时伙伴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自己这个大学生，这个镇干部，时至今日，却一点都帮不上忙。王涛想到这事情，就心塞。
王涛本来以为金辉会带着他去检查矿山，再次提出整改要求，督促村里整改。可到了凤栖村部，村长刘建明已经等在楼下，见到金辉和王涛，就上前来招呼：“金镇长，王主任，到我办公室喝茶。”
村长刘建明的一声“王主任”，让王涛很是不适。就在几天前，王涛还在刘建明的办公室外等了两个半小时，到了吃晚饭时间，刘建明只管自己跟水泥厂老板去吃饭了，根本没管王涛有没吃饭。
王涛道：“刘村长，我不是什么‘王主任’，我是王涛，叫我小王也可以。”看到王涛有些较劲，副镇长金辉笑道：“对，现在王涛已经不是‘王主任’了，过几天恐怕要叫‘王委员’了。”刘村长马上接口道：“没错，没错，是我说错了，是‘王委员’。”
王涛懒得再去纠正了，但他心里明镜般的清楚，要是自己最终没有提拔，刘建明的称呼，立刻会变成“王涛”或者“小王”。
一边往里走，金辉一边问：“马书记在不在啊？”刘村长道：“马书记今天有事，不在呢。”金辉道：“那也没事，村长在也一样。”刘村长道：“金镇长，今天马书记不在，中午我来招待你，以前马书记在都是他坐东，好不容易他不在，今天总算可以让我坐一回东了！”金镇长朝刘村长看了一眼，笑笑说：“怪不得，今天刘村长强烈要求我来村里，原来想要坐回东啊！”
王涛一听，才明白了，今天金辉为何主动要来下村，原来刘村长给金辉打了电话，中午要做东请金辉吃饭。王涛心里略有不满，整天吃吃喝喝干什么？有这钱，为何不去加固山体，为何不去解决石矿的安全问题？
民以食为天是没错，但是王涛认为，作为一名干部，不论是镇干部，还是村干部，首先还是要解决问题。你手头的问题都解决了，偶然喝杯酒放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要是问题悬在那里，吃喝也是提心吊胆，能舒心吗！
但金辉明显不是这么想，他似乎很是喜欢这种感觉。到了刘村长办公室不久，金辉也对村里的石矿安全问题提出了意见，刘村长说：“等会吃午饭的时候，水泥厂的王贵龙厂长也来，到时候金镇长关心的石矿安全问题，说不定还真能解决。”
王涛听了就纳闷，石矿安全问题，靠水泥厂的王贵龙来解决？这靠谱吗？就问道：“怎么解决？”刘村长笑笑说：“王贵龙厂长，有钱。”王涛问：“难道他愿意捐钱？”刘村长摇头道：“那倒不是，等会吃饭就知道了。”
十点半，刘村长就带着金镇长、王涛往小饭馆走了。这饭吃得是真早了点。但是，王涛很想知道，王贵龙怎么帮助解决矿山的安全问题，也就跟着去了。
这饭是王贵龙请客，上了竹鸡、甲鱼、老鸭等硬菜，还上了竹笋、地衣等时蔬，这些菜都是外面的，开矿为主的凤栖村是没有这种菜了，还上了南山特曲，每人发了华烟。
酒过三巡，王涛就问刘村长，怎么解决矿山安全问题。王贵龙插嘴说，自己的水泥厂现在接了上海一个建筑企业的大单子，需要大量的水泥，所以希望村里能再开一个山头的矿，都提供给他的水泥厂，他再卖个上海。他钱赚多了，可以每年给点钱给村里，进行矿山安全整改。
王涛一听，就恼了：“这村里的矿山，已经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产量只能减，不能增！”
王涛说得掷地有声。
王贵龙一听，就着急了，转向金辉副镇长：“金镇长，这事情，应该是您说了算吧？怎么好像是这位王主任说了算一般？”金辉朝王涛看了一眼道：“王涛，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王涛却不想再吃这顿饭，道：“凤栖村我们已经来这么多次，也提了很多整改建议，可是村里非但不解决问题，还要增开矿山、提升产量，这与安全生产、控制矿山的要求是背道而驰的。金镇长，饭我已经吃饱了，就先走了！”
说完，王涛还真站起来就从包厢出来了。
包厢里一阵默然。
但刘村长马上道：“王涛，还是太年轻。金镇长，我们继续喝酒。”王厂长也附和道：“金镇长，我们不去管他，继续喝。我们今天人少，我这里还有烟，金镇长你抽。”说着又将三包烟，放到了金辉的面前。
王涛从饭店出来，让驾驶员先送自己回镇上，再来接金镇长。
在路上，王涛忽然接到了电话，是县里的。
“是王涛同志吗？今天下午一点半，请到县委组织部谈话。”
王涛一愣：“谈话？什么谈话？”他想问问清楚。
对方说：“是干部谈话。今天上午召开了县委常委会，所以请你来谈个话。你来了，就知道了。”
王涛跟这位打电话来的干部并不认识，对方说得含糊，他也不好再问。就算再问，对方恐怕也不会多说。
王涛心里是忐忑的，这次自己到底是提拔了，还是被淘汰了？不得而知。王涛想找人问问，可找谁问？王涛回想起自己回乡工作已经7年多了，可至今在县委组织部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活该自己这些年都得不到提拔！
“那我回去接金镇长了。”驾驶员将王涛放在了镇政.府门口，隔着窗子对王涛说。王涛道：“对，对，你去接金镇长。”
在凤栖村的中饭只吃了几口，王涛感觉现在肚子还没饱，就往食堂方向走。镇上的大部分干部都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也有干部才刚吃完，正从镇政.府食堂那边走过来。看到王涛之后，有两位计生办的小女生，还朝王涛打了个招呼。
“现在才吃饭啊？”
“吃饭太晚，容易伤胃。”这俩计生办的小女生，长得其实挺不错，两人搀着走路，有种可人的忸怩之态。但是，王涛却很清楚，她们跟镇上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区别。
之前她们碰到王涛，大多数时候都视而不见，或者扭头走过。今天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完全是因为自己被推荐考察的缘故。接下去，假如自己没被提拔，在背后嘲笑他的，她们应该也会有份儿。
王涛继续往食堂方向走，在门口竟然迎头碰上了镇党委书记宋国明。宋国明正一边走出来，一边用牙签剔着牙，瞥见王涛之后，他微微愣了下，将牙签从嘴里取出来，但没跟王涛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王涛感觉，还是宋国明够真实。以前对他就有意见，现在也是一如既往这种态度。
王涛心头又想，会不会宋国明已经私下了解到，他王涛没有被提拔，而是被淘汰了？王涛又想到早上陈虹对自己说的，这次的考察人选中只有60%将会被使用，剩余40%将被淘汰。那自己恐怕就是那个被淘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