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靠着床的窗户被人敲了敲窗框。我撑着手爬起来,打开了那扇破损严重的窗户。
“嘿!”
一颗黑色的蘑菇头一下子跳起来,我被吓得一激灵。
是赛琳,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月光下,她乌黑的短发和她小麦色的皮肤似乎都有一层亮光,她琥珀色的眼睛此时像小狗一样看着我。
“快上来吧。”
我往旁边挪了点以便她上来的时候可以有落脚点。
听到我的话,她便轻车熟路的用手撑着自己,脚搭上窗台,翻了进来。
以前我们就经常这么干,她也不喜欢我的母亲,所以我们晚上总是偷偷“约会”。
“他们已经走了吗?”
赛琳一上来,便侧躺在我的身边,双手握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嗯。”
我微笑的点点头,我发誓,我此刻的笑是真诚的。
看着赛琳这么晚还来安慰我,那种被抛弃的难过也早已被见到赛琳的喜悦所掩盖。
赛琳对我来说,就像姐姐一样,她给我的陪伴和爱,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朋友可以给予的。
“难过吗?”
她揉着我的手问道。她总是说我的手比她整天接触的水还要柔嫩。
我摇了摇头,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发质又黑又硬,但她总是梳的整齐又顺滑。
“我要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她突然看着我,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感觉到,这又是一个不能实现的承诺。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管不了我,反正我也是他们捡来的。”
赛琳总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自己是她父母捡来的。不过这也是附近居民人尽皆知的事了。
“可是他们一直对你很好。”
我说的是实话,虽然他们家也不富裕,但是赛琳的父母很懂得爱与尊重。
“不要担心好吗,依索拉,我会跟他们好好说清楚的,你现在需要我。”
赛琳看着我,再一次真诚的开口。我在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反驳的坚定。
“行,不过你一定要和你父母商量好。”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一个人最不能拒绝的,就是另一人对你坚定不移的爱。
“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睡了。”
赛琳说完,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她慢慢闭上双眼,手里还轻轻捏着我的手。
不知道赛琳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听着她逐渐规律的呼吸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轻轻拿开她的手,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走到父亲经常坐着的门口。
咸腥的海风尽情的游荡在这个小镇上,此刻,我多么希望有一场暴雨,和五岁那年一般的暴雨。
可是我抬头却只能看到清冷的天空,在骄傲的展示自己珍藏无数的星星。而我也看的入迷。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我皱了眉摸了摸身旁,想让赛琳去开门,可摸过去的时候那个位置是空的,连余温都没有。
这让我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我无奈的披上衣服准备去开门。
“是谁?”
我走到门口,小声问道。
“依索拉吗?我是赛琳的妈妈。”
听到是赛琳的母亲,我突然有一些紧张,但还是打开了门。
一开门,她的妈妈正用一手把一个木盆夹在腰上。
“有什么事吗?”
“赛琳呢?”
她一边问一边探头往屋里看,似乎是在找赛琳。
“她昨天说要来找你。”
“嗯,她……”
“妈妈?你来这干什么?”
我还没说完,赛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走过来,她还穿着一身我弟弟没拿走的旧布衣,手里提着一个木桶。
“臭丫头,你一晚上没回来,也不说一声。”
赛琳的母亲放下手里的木盆,走过去帮赛琳提她手里的木桶。
“你去哪里了?”
看着她奇怪的装扮,还有大汗淋漓的脸,我担心的问。
“我去搞了一点食物,我们还没吃早饭。”
她看着我,一脸骄傲的说着,似乎想告诉我,我爸妈走了,她也能让我不挨饿。
“妈妈,我觉得以后和依索拉住在一起。”
赛琳的母亲听到赛琳这样说,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愠色。她看着赛琳,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我们住的这么近,我会经常回去帮你们的,但是依索拉现在只有一个人,她需要我照顾她。”
赛琳还在劝说安抚她的母亲。看着她母亲越来越伤心的表情,我很想叫她不要再说了,我甚至想关上门,叫她永远不要再来了。可是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
最终她母亲还是妥协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把刚才的木盆端过来。
“我听说你父母都走了,这是我特意端过来送你的一些食物。”
“谢谢。”
我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和赛琳一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精壮的手臂还看得出有肌肉线条,她和我肥胖的母亲完全不一样。
“谢谢妈妈。”
赛琳感激的抱住她的母亲,看着这一幕,我以往拼命掩盖的嫉妒心,再一次疯涨出来。
赛琳的母亲走后,我和赛琳便过上了我整日游手好闲,她做饭做家务的日子。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就在我们快要把她捕获的和父亲留给我的所有食物都快吃完的时候,时间正好过去了九天。
第十天的早上,我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无所事事的看着远处不断拍打着岸边海浪。
还在往上攀爬的太阳已经散发出刺眼的光。
我揉了揉刺痛的双眼,转过头去想看看旁边被大树遮挡的阴凉处。可是我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想叫赛琳,却发现喉咙沙哑的有些说不出话。
终于,那个人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一如既往的蹲下,握紧我的双手,他低头亲吻了它们,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
“依索拉,爸爸来接你了。”
他看着我说道,眼里还噙着水花,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水滴进去了。
“嘭。”
一只我平时吃饭的碗掉落在地上,瞬间摔的粉碎。
我抬起头,看到赛琳正木然的站在旁边。她眼睛看了看我父亲,又转了一圈看向我。
看着她错愕又惊恐的样子,我很想拉住她的手,安慰她,可父亲却紧紧的攥着我的手。
“赛琳,这几天是你在照顾依索拉吗?真的谢谢你了。”
父亲突然起身,走到赛琳身边,他俯身在赛琳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我看到她在父亲进门的时候,用手重重的擦了下被父亲吻过的脸,像是擦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只能心虚的看着她,她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一个答案。
父亲这次回来,穿着我没见过的服饰,上面没有一团又一团的污渍,也没有不规则的破洞和永远扯不完的线头。
父亲在这十天,变成了一个穿戴干净整洁的绅士。而这一切的变化,都归功于他去了维塔城。
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父亲就把我本来就不多的行李收拾好了。
出来的时候,他把我的行李放在地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他把信封交给了赛琳。
“真的感谢你,你是个好孩子,这个是给你的奖励,你一定要收好。”
父亲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过来我把拉起来。
“走吧,我租了一辆车,但是开不过来,我们走一段,可以吗?”
“可以。”
我点点头。到这个时候,我的答案其实已经很清晰了,我选择了去维塔城。
在赛琳听到我的回答后,我看到她粗糙的小手紧握住了,她有些泛白的麻布做的小黑裙。
“走吧。”
父亲拉着我的手开始往前走。我担忧的回头看着赛琳,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看着我。
直到走到很远的地方,我回头看过去,还是有个小黑点在那里。
我不知道赛琳那时候在想什么,我猜她一定恨死我了。
赛琳兑现了她的承诺,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父亲兑现了他的承诺,他回来接我去了维塔城。
而我,却自私的破坏了一个少女最真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