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里，人山人海。
人们对砍头这样的事，总是喜闻乐见，热闹得跟逛庙会似的。
今日要问斩的九个死囚，已经一字跪在了行刑台上。
腰系大红酒葫芦，肩扛鬼头刀，赤着脚的墨武，也默默无语地站在了行刑台的角落。
元捕头指挥着一群捕快衙役，手持刀枪将行刑台围了起来。
四周各处，更有一队队的士卒在严阵以待。
在大昭王国，截法场的事，成功率虽然很低，有时还是会发生的。
但在墨武的刽子手生涯中，还从未遇到截法场的事。
“冤枉啊，我儿冤枉啊！”
墨武听到一个老妇人这样的声音，眉头一皱，作为一个刽子手，如果有忌讳的东西，那么这种喊冤的声音，就是其中之一了。
“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的叫喊声，才是死囚的常态，往往也最能引起一片叫好声。
“西门大哥，兄弟无能，未能为你洗刷冤屈。”
“西门大官人，您的恩情，在下自当归还到您的后人身上，喝了这碗酒，请一路走好。”
“西门兄弟，一路走好，哥哥一定会为你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官人（爹爹）……”
一个个的人，朝着九个死囚中的一人，或哭或喊或捧着酒壶端着饭菜。
这个死囚，着实不凡。
跪在台上一身肮脏的囚服披头盖面，挺直的脊梁昂首的头颅，依旧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
表现跟左右两边的八个死囚一比，完全是云泥之别。
墨武也不免在心中暗赞一声。
砍了上百首级，这样的死囚，墨武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午时三刻前，九个死囚都在吃喝着这辈子最后的酒菜。
死，也在当个饱死鬼。
“咚咚咚！”
一阵击鼓声响起。
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监斩官黄县令厉喝道：“时辰已到，斩。”
干脆利落地丢出了‘斩’字令牌。
左边第一个死囚，是个面黄肌瘦的人，一看就是一个流民。
墨武根据经验，判断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个替死鬼。
第二个死囚，就是那个喊冤得已经哭晕过去的老妇人儿子。
第三个，第四个，看样子都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世上的冤死鬼千千万万不计其数，这些人跟墨武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更无法阻止他现在以杀证道的心。
知县大老爷都稳如泰山，冤不冤的跟他这个小刽子手又没有半毛钱干系。
一口气连砍四个。
第五个，轮到今天的重头戏，西门年大官人。
之前，根据四周人的表现和声音，墨武知道了个大概。
这算是大庙县里义薄云天及时雨般人物，跟水浒中的晁盖一样，和他右手边四人一起，截了黄知县送给巡抚的进贡。
只是他没有晁盖的运气，没遇上宋江这样的人来通风报信，被黄知县给一锅端了。
黄知县贪图西门家的钱财，也知道西门年在江湖上的人脉，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擅自定了个斩立决。
等斩了西门年，黄知县抄了西门年的家产，再送一笔孝敬给巡抚和知府，屁事都不会有。
墨武更猜到了，大庙县的刽子手暴毙，就是晁盖的江湖朋友所为，目的是拖延时间，等待西门年的两个哥哥和江湖上的朋友来到。
可惜，黄知县棋高一着，及时暗中派人向周边各县紧急借调刽子手。
更幸运的是，等来了墨武。
其余周边各县来支援的刽子手，现在还没到，想来不是被干掉，就是被阻挡。
“黄狗官，老子在地下等你！”
西门年刚吼出这句话，就被墨武砍掉了脑袋。
七叫。
西门年凄厉地惨叫了七声。
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墨武既然收了钱财，管他西门年是英雄还是狗熊，上了行刑台就是死囚，按规矩办事。
把西门大官人砍成七叫，感受一道道无比愤怒的目光，墨武知道，这回肯定得罪了一批人。
墨武不为所动，继续将西门年的四个同党，给砍了个二三四五叫。
砍完，收工。
一气呵成。
现在刚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多，墨武本想赶个近路，快马加鞭八九点可以赶回大溪县城。
现在形势有变，担心师父和小豆芽的安危，墨武一刻都不愿耽误。
“小武兄弟，且先回驿馆洗漱一番，等哥哥这里忙完，就在丽春院宴请兄弟。”
元捕头拉住墨武，殷勤地要热情款待，显然也是知道了墨武轻而易举就突破五关的事了。
这么有本事的小刽子手，笼络一番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元捕头，好意在下先领了，家有老幼实在放心不下，望谅解。”
墨武怎么肯留，对那些愤怒无比的眼神虽然不惧，如果是孤身一人，肯定是无所顾忌。
现在家中有师父和小豆芽这对老幼，墨武也就有了顾忌，行刑台外不杀人，多少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
前面有白莲教，现在又有西门大官人，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既然如此，咱们兄弟改日再聚，兄弟一路小心。”
眼下砍了西门大官人，作为黄县令心腹的元捕头接下来还有一系列大事要办，见墨武去意坚决也就不勉强。
墨武向黄县令领了公文，告别送出城门的元捕头，骑上马就朝着大溪县急奔。
不知是墨武溜得太快，还是西门年的亲朋好友顾不上他。
墨武跑了一半的路程，太阳快落山了，也没有遇到有阻拦的人。
肚皮饿了，马匹也需要喂养休息，墨武见前方有一个茶馆，就策马过去。
根宝茶馆。
一间很常见也很普通的茶馆。
一个三面漏风的棚顶下，摆放着大大小小五张桌子，已经有十几个客人坐满了三张桌子，大碗喝着茶酒，啃着馒头肉块。
都是寻常的赶路人。
“喂上好草料，再切一盘牛肉一盘羊肉两个小菜！”
墨武将马缰绳扔给迎过来的茶铺老板，吩咐了一句要上的菜，就挎着酒葫芦扛着鬼头刀，打着赤脚走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
看刀，看人，旁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刽子手。
只是这么年轻，身上就有明显的杀气和煞气，这非常罕见，人们带着畏惧和好奇的眼神，不时地打量着墨武。
“七叫……”
从一人的惊呼声中，墨武知道，自己这身独特的打扮异于常人，只要听闻过不难认出。
摄于鬼头刀森寒，墨武身上的煞气，没有人敢议论和搭讪。
平时多嘴的茶铺老板娘畏畏缩缩地端上菜，就赶忙退缩到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墨武右手持刀扛在肩膀上，左手负责吃喝，一口肉菜一口酒，正吃喝得惬意的时候，有三个人出现。
老中青三人，朝着根宝茶铺走来。
从这三个有恃无恐的人身上的装束来看，很明显是白莲教的，这点就是普通人都看得出来。
这不，茶馆里的其余客人纷纷退走，就连老板夫妇都叫苦不迭地远远退开。
墨武不为所动，依旧旁若无人地吃喝。
好张狂的少年。
这小刽子手，究竟有何凭仗，敢这么不将白莲教的人放在眼里？
难道就凭他的七叫砍头手法？
这可是白莲教大爷啊！
远远躲着的群众，完全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就连老中青三个白莲教大爷，见状也不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三人呈品字形，将墨武团团围困起来。
因为摸不清这个小刽子手的底细，三个白莲教大爷变得有些迟疑，不敢按计划行事。
场面变得很诡异。
仿佛是三个白莲教大爷，在守护主子吃喝。
“小子，小爷看你究竟有何依仗！”
年轻的白莲教大爷终归心高气傲沉不住气，一剑如毒蛇出洞，朝着小刽子手闪电般地刺出。
为了万无一失一击必杀，年轻人用上了白莲教的秘术，使得这一剑，更狠、更快，更刁钻。
老中两个白莲教大爷见状也不免心中赞叹，他们想不出这个小刽子手，有什么凭仗能躲过这一剑。
说时迟，那时快！
“啊”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年轻的白莲教大爷，捂着断臂在地上打滚。
而小刽子手，要不是一滴鲜血从鬼头刀的刀尖上滚落，老中两个白莲教都以为，这是隐藏在暗处的人干的。
这小刽子手的出刀速度，快得连老中两个白莲教大爷，都没看到。
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令人恐惧胆寒了。
“你，你……”
老中两个白莲教，看着小刽子手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看着暗红的鬼头刀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惊恐得双腿一软跌做在地，双手支撑着连连后退。
就连地上疼得快晕死过去的年轻白莲教大爷，都顾不上了。
墨武豁然而立。
“妈呀！”
中年白莲教大爷惊得一声大叫，差点肝胆俱裂。
“碰”的一声！
这时老年白莲教大爷的后脑撞到了一根柱子。
头一歪，晕了过去。
墨武身形一闪，如一道残影，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再出现在群众眼中时，已经骑在了马上，策马而去。
如此软蛋，墨武依旧没有杀他们。
“好小子，这武艺进展如此神速，的确有些门道，百里二郎来到大溪的用意，十有八九就在这墨武的身上。
只是那个高秉烛的小弟丘山，得想办法先暗中弄死，免得碍手碍脚。”
隐藏在暗处跟着墨武的刘能，将目光注视在另一个方向隐藏的人。
“好小子，二郎的推断完全正确，这解牛神功果然神奇，将完全不入流的解牛刀法，都衬托得出神入化。
只是那个茂山家的狗腿子，得想办法先暗中弄死，免得坏了二郎的谋划。”
两个暗中盯着墨武的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和身份，对对方也都生出了杀机，只是二人不知道，暗中还有一群不速之客。
“呵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百里毅的一番谋划，到头来却便宜了小爷。王川、力巴、疤九，清场。雾雨，去将那小刽子手擒来。”
“遵命，郎君！”
一道身影飞掠而出，三个白莲教瞬间身首异处，围观的群众和茶馆老板夫妇，都成为了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呵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走好！”
一道身影出现，刘能大惊，经过一番打斗，也成为了地上的一具伏尸。
“丘山，高秉烛不在，这回可以死了！”
“疤九……”
叫丘山的汉子，也成为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