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节,暑假回家的方田依旧忙碌,帮着陆芳收晒稻谷和玉米。到时间又下秧抛秧,几乎每天都烈日炎炎。
今天是最后一天抛秧日,傍晚时分,被晒得黑了一度的方田从小三轮上搬着农具回旧屋放好。似乎是忘记身上被晒伤的事实,方田一下将之前育秧苗的一大把竹条扛上右肩,重重压到伤处,使得他痛呼一声,但他的动作却未停下。
晚饭后,陆芳无意间看到方田露出的后脖,才知道他晒伤了。
方田小心的把衣服脱了,但被蹭到的地方又辣又痛。
陆芳看着后边红肿的后背和脖子,许多地方甚至长了小水泡,特别是右肩,已经被磨破。
陆芳这下才知道有多严重“哎哟!怎么这么一大片,你说你这小子,都不懂得吭声说。\”
此时已经很晚了,能擦的东西只有自家种的芦荟。
\”今晚先擦点芦荟,忍一忍啊,明天带你去买药。”
方晴刚好被傅霆琛送到小区楼下,俩人刚从外面回来。方晴看到陆芳发过来方田晒伤的照片后,忍不住拿给傅霆琛看。
“你说怎么会晒得那么严重,看着都疼,要不是我妈发现,他都不说。”
傅霆琛从小衣食无忧,他完全想象不到,这么一个原本白嫩的身躯在烈日的暴晒下干活的样子,又是怎样忍着疼痛不说的。
第一次为一个人,心疼的感觉如此强烈。
“我这有一款药膏挺好用的,待会拍照给你,你让伯母买这款药。”
“好,让你费心了,我先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拜拜!”
\”嗯。\”
翌日。
“方田,立马过来,我给你擦擦药。”
陆芳用蘸了药的棉签小心翼翼的在患处涂抹,方田的身体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陆芳忍不住说道“疼也忍一忍啊。”
方田的声音带了些颤音“嗯…嗯。”
后面,方田用了那款药膏后,确实见效快,反复擦了没一周,就慢慢的脱皮,又差不多一周后就好了,也没有留疤。
这天晚上,方晴和傅霆琛刚忙完工作,一起下班。
“你弟擦了那个药怎么样了。”
“哦,我妈说已经好了。”
“嗯。”
“其实吧,我弟比常人更能感受到痛感,你说这些年他都一个人帮着我妈,该受了多少苦。”
傅霆琛看着远处的夜空,无言。
其实,懂事的孩子在等一个人,一个温柔的、会懂他疼他的人。
时间荏苒,很快一年过去了,过年的时候,方田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他,但依旧收到寄来的东西。巧克力口味增加了好几种,越发好吃,像是知道他喜欢吃巧克力一样而精心挑选的。
本来方田之前没有吃过巧克力,但自从吃了\”他\”买的之后,就喜欢上了吃巧克力。
新的一年,不知名的某人依旧如光一样,给他指引方向。因此,方田也更加清晰自己的目标,他以后想当个教师,所以目标自然是师范类大学。他想考S市的H大,他想去看看被名为\”教师的摇篮\”的校园长什么样,他想去看看方晴和\”他\”所生活的城市长什么样,他想去看看这所有人都为之向往的地方。
日子越来越逼近暑假,这意味着方田也将会是一个准高三学生,这次的暑假学校要求补课一个月,方田就不能帮忙陆芳干农活了,但他也必须在学校安心学习。
方田现在的成绩已经排在年级前十了,在老师眼里,他进步飞快,但方田知道还远远不够。
补课期间,陆芳有空会从家里坐班车去方田的学校,给方田带些水果牛奶什么的,叫他照顾好自己,别有太大压力,尽力就行。
陆芳做工已经很劳累了,方田劝说她不用来回跑。
其实陆芳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子罢了。
等方田放假回家的时候,已经没有活要做了。即使这样,方田就也是每天待在房间看书,到点了就煮饭吃饭。
这天,陆芳对方田说“老待在房间不是个事,别老是顾着学习,要劳逸结合,出去跟同学逛逛也行。”
方田却说“阿妈,我觉得在家待挺好,而且,太阳那么晒,我上哪逛去。”
陆芳看他现在变得白皙细嫩的皮肤,不由的想到去年被晒伤的事“由你吧!想去哪就去,不去就不去。”
“嗯。”
就算出去逛,也是方田自己一个人,在这边跟他的同龄人本就少,有也是不读书出去打工了。他以前初中在学校也有过那么一两个玩得较好的,但是毕业了,又没有联系方式,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现在他班里的同学大多都是市里的,懂的东西,玩的东西都不一样,再加上他成绩慢慢变好,人家又不愿玩得太近。合不来,方田也不放在心上,专注于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霆琛,我妈发了张我弟的照片过来,简直了”说着就把手机给他看。
“你看我弟,不用干活了,就白到晃眼。果然,干农活不适合他,就适合养着,这皮肤嫩得,我都不舍得让他干活。”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一件白T恤挺直的坐在书桌前,正专注地看着书,不知道有人在后面偷拍他。
头发还是一样剪得干净利落,头型非常的好看,T恤外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细白的手臂,却看不到脸。
快两年不见,该是更好看了。
“你弟开学要上高三了。”
“你怎么知道?”自己从来没和他说过。
傅霆琛指着照片说“他看的书,是高三的内容。”
方晴把图片凑近看“佩服,都毕业那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你弟没有手机?”因为好像每次都是陆芳跟方晴联系,都不见他弟找过方晴,换姐弟俩的感情来说不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唯一的可能就是方田没有手机。
“嗯,之前说要给他买,他拒绝了,他说他还用不到。后面也坚持给他买了,他却不用,刚好我妈手机坏了,就给我妈了。其实我和我妈都懂,他看不得我和我妈辛苦,他一直在为别人着想,却很少为自己考虑,明明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到底是什么温柔了这个孩子的岁月,大概是他自己本身吧!
方田一直在家待着,但对他来说,只要是有事做,哪怕只是学习,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方田。”
方田在书桌前转过头“阿妈。”
“明天要去学校了?”
“嗯。”
“这些钱拿着,上高三了,营养也要跟得上,别委屈了自己,需要用到的东西也多,总归是要用到钱的。”
方田听到这就着急了“阿妈,我还有的,之前你给我的都还有很多没有用到呢,这些你就留着吧,而且我…”
陆芳不想听他废话“给你就拿着。”说着陆芳往方田手里塞。
其实方田想说他还有奖学金。
陆芳看着桌上摊开的课本说“早点休息,眼睛都要看坏了。\”
“嗯,我还有一小会就好,你先去休息。”
盛夏的脚步渐行渐远,慢慢的由夏入秋,一望无垠的金黄色稻田一直延伸到山边,秋风一起,掀起的波浪一层一层地荡过田地,温柔至极,好似轻轻诉说着所有的美好都将如期而至。
四季方田,无疑秋天的最美。
金秋十月,稻村村民们忙碌的身影在田野里穿梭,他们享受丰收带来的喜悦,
这边早几年前就已经有了机器收割,省去了村民的不少力,但种植还是得亲自来,这边还没有这种机器。
丰收的季节过后,一切都变得朴素,万物归于平静,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绵绵秋雨随之飘落,滞而不断,空气也变得湿寒,夜晚添被,睡醒添衣。
这次周末学校打算不上课,给学生放假回家拿被子衣服。
还没待回家,方田夜里就受凉,第二天醒来就喉咙痛,脑袋也有些昏沉,上午回到家后更加感觉到不舒服,下午的时候更加强烈,明显的发了烧,躺在床上的身体渐渐无力。
此刻外边的天早已一片漆黑,方田软绵绵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他只觉得嘴唇干燥,喉咙干涩疼痛,就连咽口唾沫都疼,浑身也发冷无力。
陆芳赶忙拿被子给方田裹上,但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陆芳很是着急,镇上医院太远,没法去。现在这个时间,村诊所医生也下班了,陆芳不知道人家住哪,也没有人家的电话。陆芳想起前阵子村里刘婶刚去拿过药,就去问,幸好她留了电话,然后陆芳才打电话叫来医生。
此刻,方晴和傅霆琛正在公寓里吃晚饭,突然就接到陆芳打来的电话,开口就是先责备自己。方晴知道了是什么事,安慰她不要自责,先照看方田要紧,才挂了电话。
方晴担心方田也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傅霆琛在旁边听着也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方田生病了?”
“嗯,发烧了,我妈说摸着很烫,估计烧得不轻,才刚叫医生,还没到。我妈说她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我爸走的时候她都没这么觉得。”
原本朝气活力的身躯现在正安静无力地躺在床上。
想到这,傅听琛心疼得想把他好好抱在怀里。
傅霆琛皱着还未舒展开的眉头说道“你先让伯母到厨房去煮一碗姜茶,有红糖可以放些,喝热的,容易发汗。”
方晴听了,赶紧照做。
收到消息的陆芳,也马上行动。之前的确有些关心则乱了都忘了该做什么。
医生来后量了体温,结果吓一跳,四十度的高烧,陆芳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要再迟点,这怕是要烧坏脑子啊!
医生给方田打了针,开了退烧药,叮嘱了一定要看到出汗退烧了才行,后面就回去了。
原本陆芳看到天气变了,不见方田回来拿衣服被子,本想第二天带去给他,谁知道他就回来了。
本来陆芳还跟老板请了假,但见方田回来了,又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直接出门工作了,等晚上回来才看见生病的方田。
方田从小到大,很少生病,身体一向健康,以前就没像现在这样发这么高的烧,这次真的把她吓坏了。
方田前边喝了红糖姜茶,后边打了针吃了药,晚上睡在床上出了一身汗,陆芳悬着的心才好一点。
之后,陆芳拿水给他擦身,看到了半夜,不再发烧才完全放心。
一个周末过去,方田也早就已经好了,去学校前被陆芳说了一通。
“你说说你啊!缺了什么也不打电话说,没有手机不懂叫老师借吗?可不能再这样了啊!听到没有!”
方田听话的点了点头“嗯。”
“东西都带完了没?”
“带了。”
方田上车前陆芳再次叮嘱“有什么记得打电话啊!”
“嗯。”方田应着就上了车跟陆芳挥手再见。
很快秋去冬来,如果说之前用朴素和平静来形容秋天的话,那现在的冬天便是死寂一般,单一灰蒙的景象,一片萧条。
冬天的死寂和寒冷只能用新年的热闹和喜气打破驱散,新年即将到来,学生们也都陆续放假归家。
高三要补课,方田借来班主任手机给陆芳打了电话,告诉陆芳要补课一周后才放假回家。
这天,陆芳在村边公路路口接到了放假回家的方田。
方田看着路边的风景,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换了个季节罢了!
冬天的田野很干净,就像方田的眼眸,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像宝石一般,洁净得耀眼。
方田坐在客厅里,心里感觉空落落的,眼睛盯着电视机桌子下显眼的医药箱出神。
因为他迟迟等不到如同往年寄过来的东西,就好像\”他\”不曾存在,光消失了,他内心的角落一下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