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员外名叫黄宝强，是青州府曹县有名的大户人家，人到中年原配夫人过世了，自然是伤心不已，尤其这位结发妻子还是一路陪着他打拼起来创下这份家业的人。
于是，黄员外花了大价钱，请了非著名宗教人士，棋盘山致虚观许观三道长前来做法事，超度亡灵，以期自己的夫人灵魂可以得到安息。
还在县城内大摆三天的流水席，各方人士无需送礼，只需要在夫人灵位前行过礼，便可去随意吃喝。
黄员外要让全曹县人民都知道自己此时的悲伤逆流成河……
许观三师徒三人一顿好赶，好在棋盘山离县城倒是不远，终于在上午巳时感到了黄员外家。
站在黄宅大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个个油光满面的，还有里面传出来的喧嚣声，师徒三人都有些惊讶了。
最终还是李福兮这个憨憨先开的口：“师傅，你确定这家是办丧事而不是喜事？”
“呵呵，师兄，你不知道中年男人三大喜事吗？”张灵宝倒是见怪不怪的说道。
“啥？”李福兮还是不懂。
张灵宝只好说明白了：“所谓人到中年三大喜事，那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位黄员外现在怎么说也占了两样了，谁知他是真高兴，还是假悲伤？！”
许观三看到黄府出来迎接自己的管事就要走过来了，立刻呵斥道：“休得胡言，要记住咱们是专业团队，要讲职业道德的，不管周围的人如何热闹，咱们脸上悲伤的表情都得崩住咯。”
黄府的管事上前先向师徒三人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辛苦许道长前来，这就随小的进去吧，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许观三立刻领着弟子回礼，客气道：“劳黄老爷久候了，贫道这就进府准备做法。”
三人在黄府管事的引领下，穿过前院，直接来到了黄夫人停灵的地方，黄老爷早已经指挥下人在正堂门口摆好了香案。
黄府的正堂内，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胖子正披麻戴孝跪坐在棺木前，双目通红，显然已经哭过了，随手向面前的火盆中添些纸钱，间或给来祭拜的人回礼，这小胖子正是黄老爷和已故夫人唯一儿子黄承业。
师徒三人来到灵柩前，在许观三的带领下，一起想着黄夫人的灵位行了个道礼，黄老爷和小胖子黄承业回了个礼。
众人礼罢，许观三拂尘一摆对着身后的徒弟吩咐道：“无量天尊，徒儿们，赶紧摆好法器，咱们开始为亡灵做法吧。”
屁的法器，把致虚观全卖了也抵不过一件法器的。
就李福兮身上背的那些玩意，在张灵宝看来都是拼刀刀上九块九包邮的货色，也就糊弄糊弄这些县城的土包子。
当然，为了尽快完事去前院吃席，张灵宝还是很积极的配合大师兄工作的。
许观三用一顿饭就钓得两个徒弟努力工作，站在一旁颇有些自得的捋了下胡须，自己现在这状态就应该是小徒弟所说的什么致虚观西衣欧吧。
张灵宝以前聊天时说漏嘴了一句“画饼”，被许观三记在了心里，反复揣摩之后直呼内行，然后反手就用到了自己徒弟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老道士准备开始营业了，在黄府老少及众下人的注目下，许观三站在香案前，略微颔首，双目微闭，口里低诵着经文，远远看着还是很有卖相的，用老道士的话说就是专业。
毕竟只是一场普通的超度法事，并不是驱鬼除魔之类的，场面也没有那么激烈，动作戏不多，全靠老道士的文戏撑场。
动作戏是需要爆炸的场面吸引眼球，说实话，张灵宝见过的人里面，师傅许观三的动作戏只能算是一般般，是远不如花花宇的。
而文戏只需要走心，全是感情，没有技巧，这点倒是许观三的强项。
此时张灵宝拿着唢呐站在师傅的身后，虽然无法看清许观三的正面，但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师傅连背影都入戏了。
果然，没有哪一行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就师傅今天这表现，拿个国家一级戏精是不在话下的。
旁边的大师兄李福兮看得师傅的表现，眼里全是崇拜，轻声嘀咕道：“我啥时候也可以上门做法事就好了！”
张灵宝听到了师兄的话，小声的回答道：“嘿嘿，这还不简单，师兄，你先得学会装逼，只要会装逼了，做任何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装逼？师弟，何为‘装逼’啊？”
“额，就是假如有人盯着你看时，你就回瞪他一眼然后大声说‘你瞅啥’，这样对方会迫于你的威势而屈服于你，这就是‘装逼’，而且是成功了的装逼。”
\”哦，有道理，那失败了的装逼是什么样的呢……\”
“那说不准，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当场离世……”
“那岂不是很有风险？！”
“装逼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老道士还在前面走流程，徒弟二人反倒在后面聊上了，好在大家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道士身上，没人注意张灵峰和李福兮的小动作。
一场法事中规中矩的做了下来，没有什么惊喜，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黄宝强也算是很不错的甲方了，没有指手画脚，也没有存心在鸡蛋里挑骨头，领着黄府所有人认认真真的看完全场。
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致虚观走的就是低端市场路线，我不嫌你钱给的少，你也别嫌我逼格不够。
你爱我我爱你，致虚观让你的葬礼甜蜜蜜！
倒是在许观三做完法事之后上场的张灵宝给人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所谓天下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刚好张灵宝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乐器就是唢呐，这还是拜他们村里的大爷爷所学。
大爷爷是张灵宝爷爷的大哥，在部队里是司号员，打过鬼子去过朝鲜，复员后回家务农，有时候会在镇上的殡仪馆兼职吹唢呐。
可以说张灵宝这位大爷爷，无论是吹军号，还是唢呐，都是干的送人上路的买卖，百邪不侵，百鬼绕行。
虽然是被自愿的，但是一旦吹奏开始，张灵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明亮的眼眸中好像饱含了哀伤。
一段丧乐被他吹得抑扬顿挫，肝肠寸断，简直闻着伤心，听着流泪，可以说黄府全府上下此时才达到了哀伤的巅峰，就连前院吆喝吃席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一曲哀乐吹完，张灵宝稍作休息，喘了口气，接着吹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错，就是那首‘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本身就是首很简单的儿歌，被张灵宝用哀婉的方式吹奏了出来。
小胖子黄承业似有所感，跪在母亲的灵柩前嗷嗷大哭起来，其他的亲朋好友，丫鬟下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经过张灵宝这两曲，这黄府上下终于有了许多办丧事的氛围，就连黄宝强黄老爷也好像回忆起当年发妻陪着自己艰苦创业的岁月，禁不住泪流满面。
最后，致虚观的‘劳务费’还是黄老爷亲自送过来的，师徒三人早就望眼欲穿，李福兮都已经把自家的‘法器’什么的收拾好了背在了身上。
看着眼圈还有些红红的黄老爷，许观三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急切，但是接过钱袋子后还是悄悄的掂量掂量。
“许道长，今日之事辛苦道长还有贵徒了，尤其是张道长的唢呐，吹得太好了。先前说好的三十文一首，如今看来是黄某占便宜了，尤其是小道长还吹了两首，三十文就太说不过去了。黄某私下让管家改成了二两银子，加上许道长的法事费用，这里一共是七两银子。”
怪不得刚刚掂量时，觉得重了许多，还以为搞错了，正犹豫要不要退钱呢！
许观三心里妈妈批的，嘴上却一脸感激的说道：“黄员外客气了，小徒顽劣，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倒是粗通些乐理，难得能入员外之耳，贫道在此谢过了，也请员外节哀顺变…”
咳，你明说我废物得了呗！甲方就是爸爸，可张灵宝听到老道士在大拍衣食父母马屁的时候，还不忘贬低一下自己，心中也是诽腹不已。
蹭了蹭旁边的李福兮，张灵宝忍不住轻声吐槽道：“唉！大师兄，咱们跟着师傅混，三天饿九顿啊。”
“没有啊，我记得最多的一次还是四年前，连续饿了两天，也就六顿而已。”
李福兮这人太实诚了，听不出张灵宝的所谓‘三天九顿’是一种夸张的表达手法。
“额，那你们牛逼！那后来你怎么样了？”
“后来，师傅就把孙师叔赶了出去，让他自己出去找食吃。说实话，孙师叔太能吃了，观里的粮食总不够，后来孙师叔死了，你来了，观里就实现了温饱。”
“卧槽，原来老子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带领致虚观奔小康的！”
“师弟，什么是穿越？还有，什么是小康？”
……
前面许观三和黄员外总是是寒暄完了，黄府的管事带着师徒三人去前院用餐，终于可以干饭了。
一大早就吃了个煎饼，一路腿着进城，然后还站着做了一场法事，一刻都没有歇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来到前院后，谢绝了黄府管事的引导，师徒三人决定自己挑个好位子。
“我要坐儿童那桌！”从小在村里吃席，张灵宝早就总结出了规律，眼见着儿童那桌还有个空位，直接杀了过去。
“手快有，手慢无。福兮，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武德了，你好自为之吧。”自己这个大徒弟为人太过老实，许观三点了他一句，然后朝着自己选的一个位置坐了过去。
留下的李福兮挠了一会后脑勺，仔细品味了一下师傅的话，环顾了一圈，终于选定了一桌，坐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