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安苏从未提及那个午后，苏挽当然也从未提起他与沈慕言的只言片语。她们就像心照不宣，刻意都避开了沈慕言和当年那场背叛。
可今日的苏挽，不仅没有避开沈慕言，还一直喋喋不休，着实让安苏觉得反常，说到最后，安苏心里都有了厌倦。
门铃声蓦然响起，终于打断了苏挽的喋喋不休，安苏悄悄舒了一口气，打算起来去开门，却不想，未等安苏起身，苏挽直接跳起来径直去开了门。
“你来了，肖启宁。”苏挽的招呼打的自然。
“苏挽。”肖启宁礼节性的抱了抱苏挽，“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
安苏听出了肖启宁的声音，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以为你会夸我越来越漂亮了，肖启宁。”苏挽说完，哈哈大笑，将肖启宁让进了房间，“刚才我还和安苏提起，为何她不约你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谊。”
“安苏怎么说？”
“她说我话多。不过，她既然说我话多，我便将你请过来算了，这样，她就不得不请你吃晚饭了。”苏挽狡黠的说道。
安苏有些局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在今天本来是约好了夏寻初，她有刻意打扮过，屋子也打扫过，一切显得没有那么糟糕。
但是在听到苏挽的话后，安苏还是对肖启宁笑了笑：“你看，她不仅多话，还多事。”甚至多到，要操心她安苏的终身大事，要在众多男人里，给她找一个归宿。
安苏特别想问问苏挽，若她真的如此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当年，怎么会毫无顾忌的在她们合租的房子里和沈慕言厮混在床？
即便是两情相悦，欲望就那么难以控制吗？
安苏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黄昏。
窗外落日余晖，透过半遮的窗帘，将昏黄的日光打在床上那对赤身的男女身上——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男人。
那样的情景，曾经一度让安苏崩溃。
“是，苏挽一直这样多事。不过，若不是她多事，我怕都吃不到你请我的一顿饭。”
肖启宁倒是没有什么拘谨，就像走在自己家一般，随意走到阳台，抱起了招财，坐在沙发上，看着安苏道：“当年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的。”
他提起当年，安苏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那时，事后慌乱的穿上衣服时，她好像确实是说过这样一句话。
“改天请你吃饭，肖启宁。”
现在想想，多么可笑。两个露水情缘，一夜欢情的男女，在清晨情欲退却之时，她竟然和对方说，改天请他吃饭。
苏挽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捡起自己的包，披上大衣，“你俩叙旧吧，我得先回去了，明天周一，有份策划案要交。”
走之前，她拍了拍肖启宁的肩膀，指了指桌子上她带来的玫瑰，眨了眨眼，促狭道：“知道你忙得没时间准备。那，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要是求婚，可是现成的！”
“苏挽！”安苏皱眉，给了苏挽一记白眼，“什么时候都这样油嘴滑舌。”
安苏怕苏挽再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忙止住了苏挽的嘴，将她往门外送。
“你看，”苏挽边走边回头对肖启宁笑，“打从心底里向着你，不让你为难。”
安苏将苏挽推到门外，笑着说了声“拜拜”，便关了门。
当年，她也是从心底向着苏挽的。
结果呢？
换来的是背叛，是伤心。若说沈慕言是一条缠着安苏心脏的蛇，那苏挽便是那蛇口里的毒牙，咬一口，接近死亡般的痛。
却又让你死不成，又活不好。
肖启宁在安苏关门的那一刻，便收敛了嘴边的笑，抱着招财，看着安苏，安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幸灾乐祸。
“要不要喝碗汤？”
话说出口，安苏自己都觉得尴尬，这个时间，不早不晚，谁会喝汤？
可是肖启宁却接了话，“喝一碗吧。中午忙得没吃饭，现在也饿了，只是不知道你今日做的什么汤。”
“鸽子汤。”
“倒是我喜欢的。”
安苏转身进了厨房，挑了只白瓷碗，将一直温着的汤又开火热了热，劈了一只鸽子腿盛到碗里，撒上一把小香葱，又浇上温热的汤，端出来递到肖启宁手里。
肖启宁放下招财，洗了洗手，去接汤。刚洗完的手，指尖微凉，碰到安苏的指尖，让她忍不住颤了颤。
“你怕我？”肖启宁浅浅的笑。
安苏一愣，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但也只得回道：“怕冷。”
“你还是没变，还是这样的害羞。”肖启宁将汤放在桌子上，盯着安苏的眼睛，“但是，你知不知道，安苏，女人二十岁的害羞会让男人欣喜，而三十岁的害羞，却会让男人有冲动。我怀疑你在勾引我，安苏。”
安苏无法直视肖启宁的眼睛，转身跑到厨房，片刻后，拿了只勺子出来，塞到肖启宁的手里，抱着招财，窝进了沙发里，再也不看肖启宁一眼。
勾引肖启宁的罪名，她安苏可不想担。
肖启宁拿着勺子，坐在餐桌旁，低头喝了一口汤，兀自笑了。
没有放盐呢。
是不是说明盛汤的女人，心乱了？
安苏的心，确实乱了。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她从未想过还会与肖启宁见面。而今，不仅见了面，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肖启宁优雅的喝完汤，又自己倒了杯水端着坐在了兀自出神的安苏身边，拿起盘子里的一颗草莓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嘶……这么酸。”
安苏被肖启宁这声“嘶”给唤回了神儿，但也只是看着肖启宁，未说话。
肖启宁有些不喜欢安苏对他的刻意疏远，故意的，俯身靠近安苏，安苏怀里的招财看到肖启宁靠近，顺势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跑到了阳台自己的窝里，伸了个懒腰，独子睡觉去了。
“安苏，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说呢？”安苏在肖启宁靠近时，有瞬间的不自在，不过瞬间又调整好心态，笑而不应。
有些事情，注定的，哪能以心来论？比如冤孽情债，便是有心又如何？便是无心又如何？当年不论是一晌贪欢，还是早有预谋，如今云烟散去，便是有情还是无情都说不清，更何况是心？
肖启宁看着安苏，自顾自的笑着。
笑的安苏有些心慌。
“好吧。”安苏无可奈何，“我没有心。肖启宁，你也没有不是吗？当年如何，我们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装作深情来责问我有没有心？如今，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心？”
肖启宁大笑：“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肖启宁说还有公事要处理，安苏巴不得将人快点送走，却在关门时，被肖启宁拦住，“多年未见呢，安苏。怎么也应该送我到楼下。”
声音清清冷冷，却含着些不明所以的委屈。
冷风乍起，天空竟然已经飘起了雪花儿，簌簌的落在脸上，冻得安苏瑟瑟发抖。
肖启宁将手搓了搓，附在了安苏的面颊上，看着安苏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仿佛很开心，笑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没变，还是怕冷。可偏固执的，不肯多穿一点。”
“自来骨子里便怕，穿那么多干嘛，徒增负担。”安苏垂眸回答。
肖启宁闻言，倒是没再多说什么，笑了笑，转头离开。
安苏也在肖启宁转身的时候，快步跑回了单元楼的大厅里。
“你看，肖启宁还是心疼你。”晚上，苏挽又来了，抱着电脑，趴在沙发上追剧，“安苏，该定下来了，无所谓心有所属于谁，爱情本就缥缈，今日情欢，明日散。能陪你长久的人才是对的。”
的确无关于心有所属于谁，安苏想，至少无关于苏挽的心有所属。
“没了沈慕言，我有过伤心难过，也曾泪眼模糊，茶饭不思，甚至想过为他的欺骗去死。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和肖启宁有了肌肤之亲。你看，我对沈慕言也不是绝对的心有所属，情有独钟。可是，苏挽，这不代表，我就会选择与肖启宁在一起。”
“你不喜欢？”
“喜欢，仅仅是喜欢。”
“无情。”
“可能还有点滥情。”安苏不置可否，将书桌上的文件收拾起来，分门别类的装好，“你不是还有策划要写？我明天要出差，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时间也考虑一下自己，别总想着我的终身大事，你操的哪门子心？”
苏挽将电脑一合，冷哼一声：“我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苏挽。”
沉默了一瞬，安苏终究下定了决心问她。
“干嘛？”
“当年，为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安苏许多年。这么多年，安苏始终不愿意拆穿，她总觉得，友情比爱情重要，为了一个男人，抛却她和苏挽多年的情分，不值得。所以，她一直想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呕成一滩烂泥，然后奢望着在这摊烂泥上，能种出绚烂的荷花来。
可是，今日，苏挽持续的在谈这个话题，硬生生的将这桩陈年旧事划开一道口子，让安苏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下去。
“我跟沈慕言？”苏挽自然知道安苏问的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安苏会问的如此直白，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眉目之间有些肆无忌惮的放纵。
“你怎么不明白呢？安苏。我那时候是那样的嫉妒你，你明明样貌没有我好，能力没有我强，可却有那样好的男人爱你。我疯狂的嫉妒，甚至在嫉妒中迷了心智。”
“所以你勾引了他？”
“不，是互相引诱。男人，从来不会满足，他从你那里得到了温柔，也想从别的女人那里得到沉沦。这世间，两情相悦的爱情并不能代替两性交合中契合的身体。所以，安苏，即便你恨我，我也要告诉你，即使那天与沈慕言偷欢的不是我，也会是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