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幕阳光即将退下，如果不是成群的楼宇遮挡，黄昏还是能为两人照亮十几分钟的路程的。
本来打算按原路返回的墨炘也放弃了，这简直不切实际。
先不说能不能在黑天之前赶到修车店那儿，即使赶到了，天也黑了，行动起来困难重重，而且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行尸聚集成什么规模都不知道。
回去，必死无疑。
“今天回不去了。”
墨炘四周张望，尝试寻找能够在夜幕降临时，为自己和吕楠隔绝行尸的暂居所。
“这里…怕是没有适合的庇护所了吧。”
一个规模不大中的等收入住宅小区，因为灾变时的骚乱，门店变得破败不堪，清理起来又麻烦，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今晚的安全问题。
“找个大一点儿的住宅楼，兴许可以在楼道里睡一晚。”
毕竟是自己干过的事情，这段时间墨炘在外搜索时，都会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凑合过一夜。
比如住宅楼道。
当然这也需要根据具体情况，适当做些防御措施才能过夜。
“楼道里？你确定安全？”
“你也不是没看到，现在路边的门店的窗户和门就跟土匪过境似的，都被砸得稀巴烂的了，能找到个宽敞点的瓷砖楼道那就是极品了。”
就像黄硕家的那样。
要是只有发霉的水泥楼道那就认栽吧。
满地的沙尘达到了肉眼可见的厚度，整座城市前所未有的荒凉，就算从没来过这里的吕楠也能想象到这里曾经的生气。
用来绿化的树林因为叶卤霉的侵入，就算是现在是盛夏，也长不出叶子来了，只留下早早衰竭的树枝和干裂的树干，从裂缝中生长出的青色菌类，就像大号的虫茧一样寄生在每一颗奄奄一息的树上。
或许是因为城市本就不太湿润的空气，以及大量杂质残存，它们也和其他绿植一同凋零。
“这些都是什么？”吕楠看着这些诡异的植被说。
“不知道，官方的广播只说了叶绿霉是怎么来的，人与人之间怎么传染的，以及预防它们的措施，就没有其他的了。”
两人走出了小区，到达了东面的公寓楼群。
“鸦菌——我们这样叫它，也有人管被鸦菌感染的人叫青面鬼。”
“……乌鸦的鸦？”吕楠想了想，说道。
“对。”
既然形状对不上，吕楠便联想到了颜色。
“乌鸦不是黑的吗？”
墨炘没有接下去，他加快步伐走进楼群中，观察着周围。
这里的门店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坏，也就是找个桌子储物柜挡一下就可以的程度。
今天不睡楼道了。
大概是因为封闭的环境和高标的安保系统，这里的行尸少的只有个位数，墨炘蹲伏下身，借着广场中的装饰建筑当掩体，进入行尸的视野死角后发动突袭。
长刀一次又一次贯穿行尸的脑袋，直到没有了目标。
墨炘再次巡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便招呼吕楠过来。
“走吧。”
吕楠跟了上来。
“你就不能给我一把防身的刀吗？”
“不能。”
“喂，都一天了，我连半点害你的意思都没有啊，万一要是……”
“我罩着你，行了吧？”
吕楠顿时哑口无言，这人不仅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个神经质。
“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这么谨慎的？”
吕楠还是耐着性子，委婉的问了一句。
………
“被蛇咬过。”
“啊？”
“这么说吧，你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我并不了解你，我并不信任你你。”
还在怀疑我杀人？
…..
19：46
天空之上的最后一缕光被黑暗吞没，两人也顺利的找了一间小服装店，检查确认没有行尸，就住了进去。
墨炘将屋子中间的铁衣架横在门前，再利用挂在上面的衣服做遮掩，墨炘也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里面有一间供员工休息的房间，不大，就能容纳一张沙发和一张桌子。
“我睡外面。”
墨炘从登山包上拿下一卷厚毯，简单清了清地上的灰，将店里的棉服铺在地上，再铺上毯子，勉强能睡一晚。
他将背包打开，把四二抱在怀里，即使背包留了供四二呼吸的口子，长途的颠簸，也让四二有些吃不消。
“抱歉，稍微活动一下吧。”
“嗷唔…”
起初墨炘出来本想带四儿找食物的，一时间开始后悔和他们扯上关系。
随即墨炘掏出了备用的罐头切了大半块，喂给了四二
吕楠也没有马上睡觉，她走过来，在墨炘刚刚铺好的“床”边坐下。
“那个….谢谢你，一直没和你道谢，挺惭愧的。”
“你离我一米开外。”墨炘扭过头说。
吕楠照做了，这次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最初我们家听说灾变爆发后，只想着尽可能地逃出城外，城里的人太多了。”
的确。
“我们一路逃一路搜集食物和水，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一开始我们是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可后来…我们没那么多善心了。”
“你做的没错。”
“希望是吧，刚开始这种背德感真的难以忍受，但经历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后来我们走到了一个驻扎地，环境还不错，是个郊区，那里的人和我们一样是流浪而来。”
墨炘猜到了，那应该就是吕楠之前提过的。
“拾荒者广场？”
吕楠摇了摇头。
“确切来讲，那时候还没有拾荒者广场。只是后来聚集驻扎的人越来越多，就成立了这么个营地。但其实内部非常松散，没有领导的人，大家都各过各的。有商人在卖一些东西，也有工人用木板搭建起的简陋修车厂，环境还不错。”
吕楠叹了口气，继续说：
“直到三叉树的队伍来了以后。”
“那个马戏团？”
吕楠点了点头。
“为首的是个外国人，说的英语，他们手里拿着枪，我们根本打不过，直到现在……”
“等会儿，等会儿。”墨炘打断了吕楠还没说完的话。
“我一直就没搞懂，你们为什么没进民兵编队啊？基地没发你们武器吗？”
“啊？”
听到这里，吕楠有些懵，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认为大夏这个国家不是会主动给公民发武器一样。
“发武器？”
墨炘没有急着发问，凡是在国内长大的人不可能不了解这些，毕竟是大夏国家应急常识。
“你真不知道？”墨炘试探性问了一句。
“我和我父母常年住在北美联邦，今年是因为过春节探亲才回来的，那时候只是一点骚动，我不了解。”
了解完原因，墨炘起身在毯子上盘腿坐好，继续安抚怀中的四儿。
“大夏在九个州省分别有一座民械基地，每一处由国家及各州省全体公民选举出的委员会管理，委员会由中央直辖。”
“每个州省的民械基地就是一个民兵服役点，里面的武器都是20世纪大夏军队淘汰下来的火药武器。灾变的时候，政府广播说会使用空头方式将这些武器送出去。”
吕楠听完，懒懒的向后靠在椅子上，不再作声。想象着如果当初一家人没那么着急走，有了这些武器，或许情况就会不一样。
或许自己现在还在家里享受着搜集来的物资，和父母一起规划逃亡路线，带上物资，最后在一座小村落中安静的度过余生…
“那你父母怎么样了？”墨炘问道。
吕楠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不久，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
她抽泣着，继续说。
“他们把人当动物一样训练，然后再用车拉走。我们本来是藏了起来的，直到被发现的那一天，他们被抓走了，我逃出来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抽泣的越来越厉害。
大约三分钟后，吕楠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那你呢，你的父母呢？”
………
“死了，他们尸化了，我了解的他们。”
墨炘轻描淡写的描述了一番，说完便躺下了。
本想借此机会找她对质的，谁知道她居然哭了，考虑到吕楠的感受，墨炘只能就此作罢，他也不由的想起自己的父母，整个胸腔里面的器官仿佛扭在一起一样酸痛。
如果现在能有耳机听听激昂的摇滚的话，一切的五味杂陈都会从墨炘的心里，随着快节奏的旋律灰飞烟灭。
“你们营地是不是有武装？”吕楠问道。
墨炘理解她的感受，他知道吕楠要说什么。
“你能不能帮帮我？”
刚稳住的情绪又一次失控，吕楠再也禁不住泪水，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尽量克制自己的音量不引来行尸，因而哭泣的声音更多是哽咽和无奈的呻吟，墨炘也甚是揪心。
“我会尽我所能的。”
墨炘走过来，望着这个和自己一样，面对这个乱世却无能为力的吕楠，把怀里迷糊的四儿抱给她，希望这个小生命能让她些许得到安慰。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营地能不能让我回去。”
吕楠看着怀里的四儿，还在抽泣，她想问这话的意思，但她没有心情。
“我把它带出来就是个错误，我太自私了…..”墨炘完全是自言自语。
吕楠也是哭累了，便把四二还给了墨炘，自己退到房间里睡下了。
…….
现在要考虑的是黄硕如果回去没找到自己该怎么办，摩托车和那箱罐头不能就这么扔在那儿，这损失自己可吃不起。
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那群行尸火葬了。但战略上，墨炘现在需要养精蓄锐。
现在，自己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好。
躺在不太舒服的毯子上，墨炘睡下了。
夜幕如约而至，月色朦胧的夜晚，荒凉的大地上银光满布，没有灯火的城市又成了一片死寂。靠着月光的怜悯，人们得到了指引，一辆越野车从几十公里外飞驰而来。
“没找到，我正去下一个地方。”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说到。
在对讲机的另一头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找到他态度尽量强硬点儿，别给他台阶下。”
“是不是有些伤他自尊了，毕竟受委屈的是他啊？”坐在副驾驶的罗煶说。
“没事儿，鱼姐，我们能把他接回来，放心吧。”墨镜男说道。
“那行，幸苦你们了，O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