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什么二十三年来什么时候顾晏最无助。
母亲的死算一件，十七岁的车祸算一件，此刻被拦在私人病房区门口是一件。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前面“请勿打扰”四个字的牌子，没想到公立医院也有私人区，可顾明璟明明坐在里面，他甚至看见他进出几次缴费。
医院不是个争论的地方。
在外面站了半夜后他打了个电话，白依被送了回自己家，他被毕恭毕敬请进了病房。
“原来你还真是患者的合法丈夫啊？早说嘛，早说嘛，患者一切都好！”刚才的医生一边走着一边说，陪着笑。
病房并不像救护车，没有规定能进来几个人，只是怎么两人都说自己是患者的丈夫？
他不敢说也不敢问，怕顾晏找他责任，带到病房就灰溜溜地跑了。
病房里有淡淡地消毒水味，顾明璟坐在床边，见他进来抬了一眼，“来了。”
顾晏“嗯”了一声，分明这人知道自己早就到了，视若无睹就算了，他说话也完全无视，偏偏他又拿这小叔叔没什么办法。
连爷爷都觉得对他亏欠，这些年来一直在补偿他。
“你走吧。”顾晏去了床的另一边，床上的柳敏敏已经换上了病服，她的肤色很白，血管的颜色显得尤其突兀，不知为何，她没有输液。
顾晏下意识地去床头拿病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病例呢？”他皱眉开口。
顾明璟眼睛微眯，床下拿着病例的手往里掖了掖，“不知道，医生拿走了吧。”
“低血糖，休息一会就好。”他说完起身准备走，病历已经被他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柳敏敏的睫毛微动，应该是要醒了。
这个谎就让她自己来圆吧。
顾晏嘴唇勾了勾，他这个小叔叔，他接触的尚少，只听闻他是花花公子，没有过听说他是善于助人。至于低血糖他倒是没有怀疑，柳敏敏本来就容易低血糖，据说，以前常常忘了吃饭。
他不清楚顾明璟和柳敏敏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不过，他会知道的。
照理说知道她好了他也该走了，公司的事情还不少，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义务陪床。
可鬼斧神差的，他看向了床边的小板凳，想起刚才顾明璟就坐在另一边，修长的身体，低小的板凳，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还真有几分滑稽。
他皱了皱眉，觉得坐在那有失自己的形象，虽然累，还是忍忍吧。
可站了一晚上了，通了个宵….
不然还是坐会儿？
坐吧，反正女人还没醒。
顾晏看了看周围，拿了一张酒精湿巾，把凳子仔仔细细擦了擦，小心翼翼坐了下去，板凳太矮，他低着头调整了一阵位置。
一抬头，却对上一双扑闪扑闪的鹿眼。
他一时间忘了动作，手撑着床坐在那里。
他见惯了她精心打扮或是满是活力的样子，素颜也见过，无一不是完美无瑕，她好像每一寸都是按着他的喜好生长，有时面对她的时候，他会觉得，心很乱。
现在的样子，更像一个瓷娃娃，透明易碎，他忽然有点说不清是想把她好好保护，还是狠狠撕碎。
有时候面对她的时候他心里会很邪恶。她是他的妻子，他不爱她，可他同时又控制不住自己。这样的失控感他会觉得很讨厌。
就像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握住了软肋。
柳敏敏忽然笑了，男人的样子未免太委屈，双腿合拢坐在那儿，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床边，发丝是被整理过的，但还是有几分，整齐的凌乱？
他的眉头紧皱，一张俊脸仿佛思虑过多。
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的样子，一丝不苟的男人这样还怪可爱的。
“还不舒服吗？”见她浅浅地笑着，他有几分难堪地站起来。
二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句“我们离婚吧”，柳敏敏也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
他们现在还分不开的。不是情感上，是被捆绑。
她摇摇头，“好多了。”，刚才出急救室的时候已经听见医生说孩子没事了才放心睡下去，要醒来时又听见低血糖什么的。
“我去找医生看看。”他说着就要出去。
“老公等等！”她情急叫道。身体还虚弱，声音娇娇软软中有几分沙哑。
“我想吃饭，饿了。”知道自己叫了什么她脸微红，明明晚上的时候才说要离婚。
顾晏的脸色好了些，他点点头，“我去给你买。”
“我不想你走…..”女人声音弱弱的，眼睛红红的。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但是必须把他留下来。
她对他的了解是，他是那种会把所有弄清楚的人。
顾晏停了片刻，破天荒地来到她的旁边，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买点吃的来，粥最好，再弄个舒服的凳子来。”
“买些糖。”末了，他这样补充道。
柳敏敏心一暖。
她环顾了周围一眼，虽然是私人病房，可由于是公立医院，还是会简陋一些，他们又是半夜来，住了个最次的。
怪不得他没凳子坐。
她又笑了起来。
顾晏不自在地咳嗽两声，“等会你吃了饭就转院。”，说的自然是顾氏旗下的私立医院。
“我觉得我好了！”她闷闷道。
“去做个全身检查。”他不容置否。
“不去。”
“必须去。”听见外面的声响，顾晏抬了抬眼皮，他的助理董云初带着几个手下进来了。
柳敏敏瘪瘪嘴，在外人面前她也不能和他再争。
小小的房间人忽然多了起来，柳敏敏有些不自在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顾晏倒是个知趣的，长腿一迈坐在了她的床前，把她遮住了。
其实没有人敢看她，甚至偶尔一眼都会快速移开，来的时候董云初就交代过，不能看，不能打量，不能和顾少的老婆说话。
对于董云初的话，他们都不敢不听，更不要说顾少的了。
董云初的顾晏唯一的助理，办事能力一流，手段厉狠，至于顾晏，他这样的人，普通的事情用不着他处理，对他不利的事甚至还没崭露头角就会被他斩草除根。
顾少的娇妻他们在报纸上也看过一次，只是照片上的死物，都是那样的美得不可方物。活生生的人，会好看到什么地步？
柳敏敏倒是能仔细看着这一切，她大为震惊，光是吃的就有十来种，都是放在餐盒里的，就像是刚刚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还贴心的准备了一个折叠桌，所有食物被整整齐齐放在了上面。沙发更不得了，居然是家里的单人沙发，看起来还是新的，不知道这么早这么快怎么弄过来的。糖直接是个大糖盒，各种各样的糖，还有小蛋糕，看包装，是柳敏敏最爱的牌子。
不是，这大早上的，怎么来的？
董云初他们做完了这一切，朝着顾晏毕恭毕敬地弯腰通报一声，顾晏微微点头，他们就一一离开了。
“其实，用不着这样。”柳敏敏有些心疼地道：“好浪费。”，虽然她嫁进来三个月余了，但是除了偶尔的晚上，她很少和顾晏单独在一起，不过家里的佣人管家对她的照顾都很细致，她初到时也觉得很不习惯。
这样的阵仗还是第一次有。
顾晏轻笑一声，“你要习惯。”
柳敏敏低下了头，习惯么，习惯是很难改的，何况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可言。
她这副样子顾晏见过很多次，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伤感的，他有些烦躁，她总是这样，昨天送项链时她也是这样。
他以为她至少会开心，她的心思很浅显，可是他却有些捉摸不透。他不明白她有什么可难过伤心的，爱？他不信，三个月而已。
他不知道怎样对她她才能满意。
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名字，点了接通，“怎么了？”
这样温柔的语气，想都不想就知道是谁。
“我马上来。”他说完这句话放下了电话，没有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跨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