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沉默的立在一片废墟之上。
放眼望去，满目凄凉，这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如今竟连一片全瓦都不见。
蹲下身子，宋珂用手扒拉了两下，想挖出点遗物来，可挖出来的只有一捧一捧的土灰。
立在不远处的无风见状，低声道：“小姐，这火烧了三天三夜，连骨头都没了。”
宋珂解下自己腰间佩戴的香囊，将其中的香料倒出，捧了一把灰烬装入其中，扎紧重又系回腰间。
握住香囊的少女，无声说道：“爹爹娘亲，祖父祖母，若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复仇成功！”
随即少女跨上马，往京都方向去，无风紧随其后。
在京都的万珠楼前，宋珂下马，对身后的无风道：“借我十两银子，我想买块玉。”
无风有些犹豫，轩王只让他陪同宋珂取遗物，并未交代其他，故不想节外生枝。
看出了迟疑，宋珂垂下眼，轻轻抚摸着香囊，带着哭腔：“我一个孤女，全家都死光了，日后我还能仰仗谁，我只想买块玉，给自己避避邪，保保平安。”
见眼前的少女满目悲伤，又瞧她身量尚小，身子又单薄，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应该也耍不了什么花招，无风便大方掏出十两银子奉上。
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取遗物是假，买玉才是宋珂要做的正事。
“掌柜的！”
万珠楼的大掌柜候耀平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一身素色衣裳头戴白纱遮面的女子立在柜前，身后跟着一个锦衣男子，看着并非寻常人家。
忙堆笑上前，道：“姑娘，想看什么样的首饰呀！我们店里都是上好的珠宝！”
“我买玉。”宋珂扫了一眼柜台里的珠宝，瘪了瘪嘴，“你们有没有能长命百岁，万事如意的玉呀？”
母亲每年生辰都会跟她提起，说日后若有危险需要帮助，可去京都万珠楼花十两银子买一块长命百岁，万事如意的玉，这块玉定能保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上一世进了轩王府后，宋珂一心只当轩王是她的保命菩萨，老实练剑习毒替他杀人，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竟从未想起当年母亲让她买玉一事。如今脑子清醒起来，总觉得这玉里定有些乾坤。
正要拿玉的手微微一怔，候耀平眼里闪现出一丝警觉与异样，再看女子身后的男子并未起疑，暗自松了口气。
候掌柜立马铺出几块玉放在宋珂眼前，接茬道：“姑娘真会说笑，我店里的玉都是好玉！都能保人长命百岁，万事如意，您随意挑！”
眼角嘴角都是商人招牌式的微笑，说着转头又对着无风道：“这位公子，您要不要也看一看？”
无风摆摆手算作回应，心想这宋家小姐刚遭灭门之祸，谁遇见这事估计都堵得慌，想求块玉保保平安也是能理解的，因此并未多疑。
候掌柜随手拿起一块玉放到宋珂眼前,“小姐看看这块玉，上等的和田玉，瞧瞧这颜色，这准头！”
宋珂并不答话，眼睛在盘里扫了一遍，又看了看掌柜手上的那块玉，好似都没什么特别的。
再看眼前对着自己谄媚笑着的掌柜，怎么看都不像什么贵人，母亲的话到底是让她图个吉利还是真的另有玄机，眼下实在分辨不出。
“那就这块吧。”宋珂有些失望，随口应付道。
“多少钱？”
“小姐，看您也是有缘人，你说个数，要是合适，您就拿走！”
“只有十两。”
额头一滴冷汗滑落，候掌柜不经意的拂去，殷勤招呼道：“成！我吃点亏，这块玉归您了！你瞧瞧跟您多配！”
无风上前一步看了眼宋珂手里的那块玉，顿时轻笑一声，下等货也敢卖十两，十足黑心商人，欺负小姑娘不懂行，正欲上前还价，只见宋珂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去，无奈只得转头跟上。
候耀平看着两人已经远去，这才脚下一软，扶住了身边的椅子慢慢坐下，身子不住的发抖。
“真的没死，她竟没死！”
踏进轩王府，便看见聂言一身玄色长袍端坐在厅首，眉眼间一片灰暗，周身的气压极低。
一袭紫衣的杜蕊儿跪在地上，后背不停的起伏着，像是在抽泣。
这个场景好似在哪里见过！难道是那次！聂言要将杜蕊儿送给周员外的那次！
聂言见宋珂进来，神色缓和了许多，不顾还在低声哭泣的杜蕊儿，抬眼温和问道：“可找到些遗物了？”
“找到些灰土罢了。”说着走上前将香囊递上，知道聂言戒备心极重，将玉也从怀中掏出来，递给聂言，“顺带买了块玉给自己，图个吉利保个平安。”
一块小小的和田玉，品相并不高，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聂言拿在手上把玩了两下，附着香囊一并塞回宋珂手里。
叮嘱道：“香囊好生保存，待我寻了地方便给你家人立冢，这石头你留着玩玩，等有时间我带你去挑块好玉，好玉才养人。”
跪着的杜蕊儿听了这话，更是心生嫉妒，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了，来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这宋珂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罪臣遗女，竟然跟她抢轩王的恩宠！
又想到轩王要把自己送给周员外耍玩几日，更是气结，那周员外肥头大耳的一副蠢样，王爷要套他话，凭什么让她去做饵，怎么不让宋珂这小贱人去！
攀住轩王的腿，杜蕊儿哭得花枝乱颤，“王爷你好狠的心啊！蕊儿不想去啊！”
聂言将杜蕊儿送出去也不是第一次了，绝色美人总是惹官员们喜爱，美色当前，男人总爱将秘密当献宝似的抖出来以彰显自己的威武霸气。
杜蕊儿常常借此身份帮聂言套取重要情报，有时也帮他杀杀人。
宋珂见怪不怪，因为这种事，她后来也做过不少。只是狐媚子功夫总不及杜蕊儿罢了。
本质上，她与杜蕊儿是一路人，都是轩王养的狗，忠心耿耿替他效力。
只是两人分工略有所不同，宋珂毁容前与杜蕊儿所做的事并无多大差别，都是凭借美色套取情报或取人性命。
但被毁容后，宋珂才被轩王培养成医毒双全，剑术了得的杀人机器，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
杜蕊儿曾调笑她是最听话的母狼，只要轩王下令，上刀山下油锅她都视死如归扑上去。
“王爷，你让宋姑娘去吧，您救了宋姑娘的命，宋姑娘一定愿意帮您这个忙的！”杜蕊儿直着身子指着宋珂急急的说道。
上一世也是这样！不想去杀的人，宋珂去，不想去睡的人，宋珂去，想起以前居然被这种货色拿捏住，宋柯眼里都快冒出火来。
上一世还真被她说动了轩王，于是送给周员外的正是宋珂。
当时不懂反抗，一心想着报恩，竟然就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下来，想到肥头大耳的周员外爬在自己身上的场景，宋珂拳头捏的紧紧的，这口气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咽下去！
嘴角一抽，宋珂一个箭步冲上前，对准眼前的人就是左右开弓，“啪啪！”两个巴掌甩得极其响亮，在空旷的厅房里竟然发出了回音。还不待杜蕊儿反应，朝着心窝又是一脚，直踹了个人仰马翻。
“奴才敢吩咐主子做事，谁教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收起脚，抚了抚衣袖，宋珂脸上露出阴戾的冷笑，“指派我做事？你也配！”
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见她小小的身板竟如此勇猛，聂言也一怔，传闻中宋家独女容貌倾城，性格却娇憨乖顺的很，救她出来后也都是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怎么刚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再看瘫坐在地上的杜蕊儿，脸上的巴掌印鲜红无比，心窝那一脚虽拼了一身蛮力却踹偏了，这小丫头真本事没多少，倒也会吓唬人。
蕊儿可不就是被她唬住了，瘫坐在地上哼都不敢哼一声了。
聂言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浅笑，心想，那就给她安排个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