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老头的嫡传弟子，萧然此时有点犯难，虽说两人亦师亦友，亲密无间，在师徒中也是比较少见，可正是如此，萧然的去留也显得极为尴尬。
说心里话，萧然当下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实力，因为他知道，一旦展露实力，两人分别的日子就不远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该来的终究会来。
毕竟是武师强者，眼光何等毒辣，此等小事还能瞒得住他？
但师徒之情浓于血，幼时的照顾，武学的传承，均为老头所授，即便师徒之情已断，也断不能这般离开。
不是萧然耍赖，而是他原本便很无赖。
所幸老头也未直接挑明，依旧坐卧钓鱼台，神情悠闲。
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两人无声胜有声。
谁也不愿最先开口。
因为害怕触及到最底层的柔弱。
与以往不同的是，老头此番钓鱼，都是无饵垂钓，有鱼上钩，也会放生。
此等举措，让萧然好生诧异。
以往垂钓，鱼钩鱼饵，一样不缺，鱼儿上钩者少。
如今垂钓，直钩无饵，却能悉数上钩。
萧然不解。
老头解释道：
“无欲无求，心生大道，
无欲有求，是为偏道，
有欲无求，乃是正道，
有欲有求，才是小道，
生而为人，当生礼忠仁义孝，对人如此，对己如此。”
一本正经的老头，让萧然吃了一惊。
没想到邋里邋遢的老头，竟然有这般见识。
老头向来只传武学之道，不授心境之意，如今破例，是为何意。
听闻年轻时的老头武学天赋极高，一把断剑走江湖，斩杀恶徒无数，声誉很高。
后来，在天主峰被斩落一条臂膀，手中断剑碎裂，修为大跌，因此隐落于剑门。
那日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老头也闭口不提。
时至今日，萧然依然可以回想起两人最初见面的情景。
独臂老人，醉卧峰顶之上，手捧葫芦，大口喝酒。
但面容憔悴，让人心生怜爱。
夕阳的余晖下，一位孤独老人的身影由此显现。
他便是老头。
一人憔悴，一人黯然，一老一小便成了忘年之交。
无数个日夜，都与其相伴，也成为剑门的一段佳话。
起初，老头不愿收徒，奈何，经不住萧然的软磨硬泡，答应传授他武艺，并叮嘱他对外不能称呼他师傅，而且，修为一旦达到先天境界，就解除师徒关系。
所以，宗内师兄长老都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只是觉得两人老来所依，少来所靠罢了。
时至今日，往事历历在目。
那一点一滴，都是深情的长伴。
如今，真的难以挽回了吗？
萧然眼含泪水，望向远方。
他害怕老头看到这一幕。
多年情感的积攒，两人早已心灵相通。
老头也不愿如此，但奈何，世事无常。
终究是难以抉择。
萧然舞剑，将毕生所学全部施展。
他要为老头再舞一次。
拔剑术第一层拔剑斩已经小有所成，奔如疾风，快若闪电。
剑出，锋芒毕露。
剑收，寒气内敛。
连空气都为之颤抖。
鬼影步第一层鬼影闪，步伐灵动，如同鬼魅一般。
若隐若现，难辩真伪。
身形消失，只留残影。
佛若惊鸿一撇，刹那而逝。
一门剑法，一门身法，相互配合，这便是老头亲授的功法。
当然，老头所授功法不仅如此。
还有剑歌诀还有颂歌经这两门。
这两门的修行，有特定的要求。
那便是修为突破先天境界才可。
萧然此时才刚刚突破，还尚未修炼。
这样的功法如果搁其他世家手里面，必定会引发家族大战，但是在剑门却是稀疏平常，因为剑门拥有天下武学，江湖中过半的功法典籍在剑门中都可以找到。
不过拔剑术和鬼影步作为最基础的武学，被众多弟子唾而弃之，甚至不屑一顾，原因就是太难练。
萧然刚开始也想放弃，但是他相信老头，老头亲自为他挑选的功法一定不会有错，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自修炼拔剑术和鬼影步以来，他的实力就与日俱增，不仅顺利突破先天境界，还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老头。
老头对于他来说是良师益友。
虽然不知处于什么情况要断绝师徒，但是这其中必定有难言之隐。
老头没说，萧然也没问。
因为萧然明白，即便是问了，也白问。
老头不想说的，没人能让他开口。
既然不提断绝师徒之事，那他便赖着。
总之来说，他不会轻易就范的。
日子还像往常一样。
萧然练剑，老头垂钓。
好不悠闲。
半晌过去了。
萧然与老头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老头舞剑，
萧然垂钓。
老头说，要为萧然上最后一课。
心境。
垂钓者，
心态使然，
不安于现状，
不患得患失，
不急功近利，
不贪图享受，
无欲无求，
方得始终。
才是最高境界。
从拜师为止，从未见过老头出手。
难得老头出手一次，
他一定要好好观摩。
老头使的是拔剑术。
每次出手，只拔一次。
小开小合，以巧化力，
剑过留形，点到为止，
收剑后，在丛林中的竹子身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这种对力量的控制，让萧然叹为观止。
练剑者，大开大合乃是大道，这是众多习武之人的路数。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道，便是小道。
修小道者，万中无一，这种对于力量和精确度把握的道，吓退了一批又一批人，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修炼小道。
此前只是听闻有小道修行者，并未见过，没想到就在萧然身边。
萧然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种感觉，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了萧然的脑袋中，把萧然砸的晕头转向。
手中鱼竿的颤动让萧然清醒过来。
一条硕大的锦鲤跳出水面，头生双角，鳞似羽翼，闪闪发光。
“老头我钓鱼十几载，都未曾钓到，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看来这就是命啊。”老头捋了捋脏乱的胡须说道。
“此鱼名为鲲鹏，可扶摇直上九万里，是不可多的的神兽啊。”
鲲鹏神兽，萧然也听说过一些。
此兽乃是万兽之祖，出生于混沌，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了。
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便是他的后代，成年后实力惊人，可扶摇直上九万里，有移山填海，翻江覆水之能。
拥有它便拥有了强大的存在。
不过听闻它三万年才会诞生一次，一旦诞生便会有浩劫降临。
如今，天地祥和，一片安然，看来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啊。
“小子，既然鲲鹏选择了你，你就好好对他吧，但是切记，不可对外人展示，否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葛叔东叮嘱道。
“老头你放心吧，我记下了。”
萧然的称呼永远是那么随意，两人既为师徒，也为益友，拜师之前曾约定，不行师徒礼，不师徒相称，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这么称呼对方的。
这么称呼，老头心安，他也舒坦，毕竟两人都不愿意被世俗的礼仪所束缚。
潇洒自然，无拘无束，这才是两人所追求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