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聆笑着看他,“阿诺德,我是C国人。我的亲人,朋友可能在找我,我这两年里,一直等待着重聚。可是昨天,我的心死了。我说这么多你可能听不懂,但是你,杀人了,尸横遍野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你看看,你要的是什么样的格里亚?民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甘心了吗?”
阿诺德收紧手指,“别他妈给老子讲大道理!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信。”岑聆又补了一句,“我死,也会带着你。”
“阿诺德,我不是不怕死,而是不能害怕,我只随我的心。”
说完,岑聆只觉得喉咙快要冒烟,虚弱地靠在墙上。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
“贱人!你想死,我不会成全你的,我要你亲眼看着所有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阿诺德气急败坏,撑墙怒吼。
身旁的刀疤男人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岑聆,悄声向阿诺德说了些什么,结果阿诺德一脚踹开他,冷冷道:“对付这种女人,这种手段没用。她一心想着C国,还会在乎自己的身体?你弄死她她都觉得骄傲!”
岑聆头脑昏沉,打算趁此机会休息,一闭上眼却都是小顾一身鲜红倒在她面前的场景。
剧烈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她抬起那双猩红的眸子,阿诺德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细腻白皙的皮肤憋得通红。
岑聆死死地盯着凶恶的男人,苍白的嘴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如同鬼魅冷冽渗人,她一字一句道:“不是你的东西,你永远也得不到。”
“啪——”
男人狠狠地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脸上瞬间出现红色的巴掌印,她微微张嘴,腥甜的血自嘴角渗出,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嘴唇不停颤抖。
眉目一点点失去光彩,她的意识模糊起来,开始胡言乱语,薄唇微动,低声呢喃,“你到底把贺铮弄哪儿去了?”
男人嫌恶般地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疯女人,语气轻佻,“他死了,我扔去喂狼了!哈哈哈哈——”
“不可能……”低落的眼神愈发涣散消沉,接着自嘲地大笑,笑得累了又开始哭,“不会的,不会的,啊啊啊啊,我把他弄丢了……”
她靠在墙上,一双眼睛黯淡无光,窗台上的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像小时候,她在江南的游船上见到的鸟儿,总是萦绕枝头,久久不肯离去……
阿诺德离去后,岑聆弓着身子,用沾满血迹的手捂住胸口,血水含在口中,恶心的她想吐。
她痴痴地望着高高的窗户,傻傻地笑,血水自嘴角流出。
她累得闭上眼……
梦里没有了麦田,也没有了水乡,似乎响起了枪声。
……
再睁眼时,周围一片明亮。
洁白的房间,整齐干净的装饰,略微熟悉。
“你醒了?”
清瘦俊逸的年轻男人坐在床边,棱角分明,神色淡淡。
岑聆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季风?”
“嗯。”男人点头,对她很是尊敬,从柜子上端了一杯水递给她。
岑聆接过水,小抿一口,低眸沉思。
“你怎么来了?”
男人无奈地叹气,“不来让你死在阿诺德手上吗?你就这么憎恨世界?憎恨到要放弃你这么多年努力的成果?憎恨到要陪着你那两位朋友去死?你是医生,你要医人,先医好自己的心。这样折磨自己,有意思吗?”
“……”岑聆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偏着头一句话不说。
“我送你回C国。”
岑聆这才开口,“阿诺德呢?”
“在他老巢里,被我们的人包围了。”
岑聆苦涩地看着他,“季风,C国用什么换回了我?”
季风微捏着拳头,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你既然都明白,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性格,你是C国人,不论用什么办法,你都必须回来。”
岑聆直起身子,苦笑一声,他们多半是不会让她知道真相了,“明白了,那你——”
“我是来谈判的。”季风正了正衣领,一身西装风流倜傥。
“……”岑聆叹气,再次偏着头。
几天后。
岑聆站在医院门口,一身卡其色风衣飘逸风中,内衬一件白衬衫,再往下是黑色直筒长裤和白色运动鞋,衣着清爽,只不过脸色仍旧苍白。她轻轻勾唇,向身后的人挥手,“我去藤山白塔看看。”
季风叉着腰,“你的伤还没好,别乱跑。”
“我真的没事了。”
季风还是不放心她,吩咐了人跟着她才让她去。
格里亚的居民接种完疫苗,季风和官方谈好合作的事情,两国联手一举将叛军歼灭。
一场战争因C国的参与而结束,格里亚恢复平静,藤山白塔下,人群来来往往。
小顾的遗体被送回国内,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踪影,人们都说,他死了。
岑聆也以为,他死了。
岑聆站在塔里,眼角绯红盯着墙角那处红色的字体。
一愿再遇阿聆;二愿落叶归根。——贺铮
原来痛到极致的哀鸣是没有声音的。
“呵。”岑聆拂去眼角的湿润,低着头看地上那片血迹,“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岑医生!”
岑聆回身,五六岁的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形。
岑聆蹲下身,“阿黛尔,你会说C国话了?”
“一点点……救助中心叔叔教的。”阿黛尔别扭着声音努力表达自己,嘟着嘴,“贺铮叔叔骗我……没有来陪我们玩……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也不知道,我找不到他了。”岑聆摸摸她的头,“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
“嗯。”
小姑娘的笑柔软得像一片羽毛,在她的心头挠啊挠,“岑医生,贺叔叔会回家的。”
岑聆捏捏阿黛尔的小手,应道:“嗯。”
岑聆收拾好医院里医疗组住过的房间,把纸烧成的灰烬打扫干净。
南区医院扩建,新增了许多医疗仪器和医护人员,格里亚部分居民组织了学校为当地培养医生。
直升机缓缓下降,黛丽最后和岑聆一个拥抱,所有人站在门口,相机咔嚓一声,长达两年的援助生活结束,两国友谊永远定格在这里。
人间相逢一场,终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