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去了很久，然后拿着一个很难明确是碗还是盆的东西回来了。盆里飘着一层红油，零星几片蔬菜。
隔着很远我就闻到一股辛辣味，倒也猜出了她搞得什么鬼。
自热火锅，我大概在一星期之前凑热闹在某个直播间买了一箱。有六盒，我吃过一盒之后就再也不想吃了。因为太辣了，辣味盖过了其他味道。
未来大概是想做顿火锅给我赔罪吧。
她笑眯眯地将盆抬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将盖在上面的纸板打开，然后用双手揉着耳朵，有些拘谨地对我说：
“我在仓库里发现了这个，于是就想做一顿火锅……你，喜欢吃火锅吗？”
“火锅的话我很喜欢，但不喜欢太辣的。”
我说的是实话。虽然祖籍在西南方向，但是我却是为数不多的不喜辣的人。
“不过……还是谢谢。”
未来原本黯淡的眼神因为这一句话再次焕发出了光彩，活力非凡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坐到了我的身边。
原本我想着再刁难她，出口气的。但一想到她的年龄，我就有些释怀了。十八九岁的少女，总是有些调皮的。况且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错误，我再刁难就显得很不男人了。
顺带一提，这火锅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也不知道未来是怎么吃得这么开心的。
补充完能量，看了看时间，闹钟的指针正对着十点的位置。手机早已经没电了，看着不会标注日期的闹钟，我已经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了。
未来吃了饭，有些乏了，就回房休息去了。
而我，则是来到了那个楼道。
那是一段向下的楼梯，很窄，只能容许两人同时通过，末端是个拐角，看不到另一边。
另一边或许是下一层，也可能是另一段楼道。就像薛定谔的猫，不下去，我永远不知道另一边是什么。
我站在楼梯口，凝望着尽头。耳边传来着换风机微弱的引擎声。
刚才未来吓了我，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内心对鬼的恐惧，来源于小时候伙伴带的青鬼面具。山林，黑夜以及农村的神怪传闻，让我被惊吓过度，从而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精神疾病的一种），搞得特别怕鬼，还有一些黑暗的地方。
我原以为长大后会好一些，却原来只是忍耐力强了一些，该害怕依旧会害怕。
就像现在，我内心的恐惧明显大于对另一边的好奇，这从我软弱无力的双腿就能看得出来。
我想要向下迈一步，事实上我也做到了，左脚踏上了第一节楼梯，但也仅此而已了。我在这节台阶坐了下来。
就像某位大叔说的，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PTSD是一种精神疾病，需要专业人士的治疗。但现在哪有什么专业人士，唯一除我之外的人也只有未来一个。可她说不定也有什么精神疾病，不然怎么会去跳楼？
所以，这份恐惧，还是得自己去面对。
望着在我大脑中犹如深渊的楼道，我打着摆子，大喊一句给自己壮胆。
“***！”
……
“别过来，你这个害人精！”
我，我吗？
“你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
为什么要羞愧？
“肆意地欺凌弱小，很爽快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我从未想过你是这样的人，我们，结束了。”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啊？
“***！”
一声怒吼将我惊醒，看到不太熟悉的天花板，我才知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你们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来我的梦里折磨我啊？我在心里大声喊叫着，但似乎没什么用。
额头上全是冷汗，伸手一抹，仿佛像在擦全是雨水的玻璃。好在已经习惯了。
他们，或许都死了吧，死在了人类所创造的末日里。呵呵，真是讽刺，我想死却死不了，他们不想死，疲于奔命却死在了末世里。
我，因为某个人的自作多情，还是没能从这片地狱离开。没想到我这样的人都会有人救啊。
我脑海里想到了某个傲娇的人。真是的，男人傲娇最讨厌了。只是，或许是他救了我吧，我只觉得他有些可爱。
善良，傲娇，怕鬼……这真不是某部番中的女主角？
“哈哈……”想到他被吓到的模样，还真是忍不住发笑呢。
等等，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他似乎，在骂人？还是第一次听见他骂人呢。
我起身，寻着声音去找他。发现他正在那个楼道，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坐在台阶上。
他坐在一节楼梯上，一只腿迈向了下一节楼梯，双手却撑在上一节楼梯上，整个人仿佛一座板桥，在台阶上悬空而躺。我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应该很有趣吧。
他很害怕这段楼梯？我看了一眼楼道，虽然很黑，但是也不至于一步一步试探下去吧？
对了，他怕鬼。怕鬼的人，可能会怕黑的地方吧。这家伙，为什么不准备个手电筒？
不过，既然很害怕，为什么，还要去呢？
看着他努力的背影，我非常疑惑。
……
终于又向下迈了一节啊。感受着脚上传来的踏实的触觉，我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伸手，将少量的细汗从额头抹去，我看向了下一节楼梯。只剩三节了啊……我默默在心里念叨着。
光线已经很暗了。楼梯口的灯还能工作就已经是奇迹了，我也不太奢望它能够照亮整个楼道。
只剩三节了，也就是三步的事了。我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
那，下一步？
调整好心态，我再一次迈出了脚。成功了，又下了一节。看着只剩两节的楼梯，我心中顿时豪气万丈。
我战胜了自己！
好，加油，一鼓作气！
我孤注一掷，直接连下两节，最后站在了楼梯的底部！
成功！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好耶！”
“？！”
我被这声音吓到了，心一慌，想转过身，却因为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同时，因为喜悦和惊吓之间转折太快，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呀！”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尖叫。
直到我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我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仰头一看，是一件白里透粉的衬衫，有些熟悉，似乎是我的。
我的衬衫什么时候被串色了？而且我也没啥粉色的衣服，这粉色哪来的？
下一刻，我便知道了颜色的由来。未来的脸从“衬衫”的遮挡中伸了出来，微笑着对我说：“恭喜。”
她……原来身材这么好吗？
我：“……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呃……”她尴尬地移开眼神，一只手扣着自己的侧脸，“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嘛，谁知道你……”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幽怨的目光，她立即闭口，转移话题。
“总之，恭喜你战胜了自己，你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暧昧，又微微红了脸。
“那我真是得好好谢谢你了。”我的语气并不好，因为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不，不用谢。”
我：“……”
这个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啊？
我翻了个白眼，想从未来的怀抱中挣脱。挣扎了一下，才发现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是丝毫不运动的肥宅突然跑完了五公里那样脱力。
“喂，不，不要乱动啊……”
未来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这让我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尴尬地位置。我看不到她的脸，不过估计已经红透了，因为我看到的粉色越来越明显了。
而且，我这时才感觉到莫名的柔软。
微微红了脸，全身乏力的我只好认命地不再挣扎了。气氛稍微有些微妙了。
“啊哈，没想到你还会骂人啊，我睡着的都被骂醒了。我还以为你是个纯粹的好人……额，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未来想转移话题，却仿佛脑袋短路般将语境拐向了阴阳怪气的方向。后面她也意识到了，连忙发言补救。
我能感觉到她的皮肤突然一紧，是在紧张吗？
好在我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随意地回答，“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
“你难道不算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个好人了？你们女生都这么容易给别人下定义的？给我好好去了解一个人再下标签好不好？”
我不免吐槽未来的幼稚。我们只不过相处了几天，他就把我想象成一个好人，就像七年前的我一样，这到社会里是要吃亏的。哦对，现在社会似乎也不在了。
未来似乎在思考着我说的话，默不作声，而我也为前面的话作补充。
“人是复杂的，特别是接触到的世界越来越大。火车难题你知道吗？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被迫害妄想家提出的，但却真实地表现了现在做好人的难度。
即使你是救世主，在你救一部分人的时候，另一部分人会因为你救了一部分人而死去。一部分得救，另一部分没得救。即使两者数量相差较大。所以，你是救世主，但你不可能是纯粹的好人。”
“这不是有我全都要吗？为什么不救所有人？”
“……”我稍微沉默了一下，说：“我救了你，但如果多一个人，我们三人都要死。”
未来沉默了，以她的阅历大概很难接受这件事吧。其实我也很难接受，不过，如果真的发圣母把其他人救回来，我恐怕会是第一个死的人。
一个力量小于我的女性也需要提防，更别提力量大于我的男性了。人类社会一旦崩塌，随之崩塌的一定是法律和道德。我能控制自身，却无法让别人控制自己。
“虽然，你说的没错。”未来顿了一下，双手突兀地抚上了我的脸颊。
“喂，别动手动脚啊。”我还没有被除她以外的人摸过脸呢。
未来充耳不闻，只是将头伸了出来，双眼看着我，眼中似乎含着秋水，她说：
“其实我很早就在你身后了。”
“哦。”
“你明明那么害怕，身体全程都在打颤，脑门上全是冷汗，而且动作还特别僵硬。我完全想不到一段楼梯可以把人吓成这样，嗯……可能楼梯也想不到吧。”
我：“◑.◑，你到底想说什么？”完了，黑历史加一。
“我在你身后，看着你一步一步地向下，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但你却总是会迈出下一步。很多人都无法做到，但你做到了。你知道吗？其实你是非常勇敢的。”
“虽然，你的动作非常的滑稽，也很丢人。”
“但是，你的每一步，却仿佛充满了力量。我在身后看着你，虽然什么也没做，却能够感觉到一股力量向我涌过来，充斥着我。”
别，别说的那么暧昧啊！
“你是好人，这是我肯定的一点。至少，你救了我，给了我生的理由。就在刚才，你给了我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那种力量，名为勇气。”
说到这时，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落在我的侧脸上。
“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她如此说着，眼中泛着浓浓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