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从爷爷躺着的病房中出来,楼道上很昏暗,夜里没亮几盏灯,值班的护士也只有那么一两个。
而且到了这个点,像我们这种地方的医院也没什么病人,所以值班护士几乎都是在前台趴着打瞌睡了。
那时候还没有监控,也不是没有,只是很多地方都还没有普及,哪怕是这家仁爱医院,也没安装。
我出来后仔细看了一眼,楼道里停了几张病床,大部分都是空的,感觉很渗人,反正我觉得很害怕。
但我看见爷爷还在往左边走,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个方向是西边。
他的步履很慢,就像丢了魂的躯壳,行尸走肉,每一步都停顿了几秒,我要重申的是,我爷爷的身体的确还躺在病床里。
那么问题来了!
眼前这个是什么?
灵魂?
我在农村生长,自然也听过一些传闻,虽然我无法表达,但我知道,那肯定是爷爷的灵魂。
我记得老人们曾说过,灵魂一旦离开了本体,那么就很难回来了,所以我现在看见当前,更加确信有此一事。
我喊了两声爷爷,他没有搭理我,而且好像也没有人听到我的喊声;我虽然害怕,但我并不想失去爷爷,我想把他叫回到身体里去,然后我就撑着胆子跑过去。
每经过一间病房,每经过一道病床,似乎就像行走在太平间里,有一股冷风不断的吹我,但这里是医院,两边都是封死的,这风又从何处而来?
我开始有些胆怯,我哭着喊爷爷,无论我怎么跑,却始终跟不上他,而且这走廊里好像也没有尽头。
终于,我跑不动了。
我停下来看爷爷,就在我的十步之外,一直保持这个距离。
我大气喘着,想看看我已经跑多远了,结果回头一看,几乎把我吓昏过去。
后面哪里还有什么廊道?
有的只是黑暗和深渊。
墙壁早已不再是茶白的墙壁,而是爬满了藤蔓一样的血丝,不停的往我这头伸张。
但这还没完。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最后面的底部,却无论怎么扫射,只能看见一团黑黢黢的深渊,那是一团黑色光晕在不停的转动,就像虫洞以及漩涡那样。
要说像什么?
就像是一只透着血丝的大眼球,彩色斑斓,而这些红色的血丝,就是从里面爬出来的,仿佛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但不管是怎样的世界,我敢肯定,一定是个地狱深渊。
因为正当我看着看着,忽然间,我张大嘴巴,画面直接让我愣住了。
首先是平端出现在周围的雾霾,它们非常静止,但却有序的缓慢游动。然后是两三米高的怪物,外壳像人,却又像傀儡。
它们戴着大斗笠,撑着一把把古典的大伞,而那些雾霾,就在雨伞底下飘飘荡荡,令我无法看清它们的模样。
我瞪着大眼看,想要仔细确认,他们好像是穿着黑色的衣服,不,我想我应该看错了。
它们不是穿着黑袍,而是裹着一层厚厚的黑布,就像个木乃伊一样,外面套着一大件黑袍,全身上下包的密不透风。
每走一步,身上就滴落下黑色的液体,就像刚从湿布里寖出来的墨汁,简直令人发寒。
就这样左右两排,几乎占据了整个廊道,而我这个小丫头,就站在廊道中央。
又一步,我这心怦怦跳动。
努力的瞪大双眸,一刻也不敢眨眼,明明看见它们还在很远,结果刹那间,它们就立刻闪现到我的跟前。
“啊!!!!”
我一慌,捂着眼睛就一声大叫,此刻我的脑海里只有无比的恐惧。
突然间,一阵丧灵之音传来。
“锵锵锵……铛铛铛!!!”
是唢呐、是敲锣、是击鼓、阵阵冷风把我全身上下吹了个遍。
我知道,这绝不是寻常的风,因为我能感觉到它吹进了我的血肉里。
而这些高大且恐怖的怪物,它们就从我的身边穿插过去,我只能感觉到一股寒冰穿过身体,在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这时,我母亲从迷糊中醒来,不见我在她身边就慌了片刻,打开灯就开始找我。
找着找着,我母亲突然想到刚才我好像对她说过什么?
结果她目光一怔,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她已经回想起来了,于是她立刻瞟了我爷爷一眼,她记得我曾说到过爷爷走了,传闻小孩子能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她也不是不明白。
从前镇上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然后她迅速的往外走去,赶忙推开门一看,只见我一个人站在左边的走廊里捂着眼睛哭喊。
而我母亲根本就看不见,在她的视角里,只有我一个人干楞在那里,她一急,就跑过来抱住我,安慰我说:“别哭了,别哭了,医院可不敢哭。”
我听到母亲的声音,然后激动的指着后面说:“爷爷走了,爷爷走了,爷爷被它们带走了。”
我母亲撇过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她安慰我说是我看花眼了,我立刻回头看去,不是我看花眼,而是母亲无法看见。
我就指着那个方向越加哭闹:“就在那里,它们要走啦,它们要走啦。”我母亲也被我这种气氛给带慌了。
“爷爷!”
我哭着大喊了一声,那些怪物的中央,爷爷终于听见了我的声音。
此刻他回头过来冲我笑了一眼,已经没有蜡白的脸面。
然后冲我挥挥手,笑着跟我告别,还是那副慈祥,转过去就跟着他们走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敢猜想爷爷当时肯定看到了奶奶,于是当夜,爷爷走了。
而我,也是从那晚过后,就开始循环的做一个噩梦,甚至夜里会看见一些东西了。
先说说这个噩梦吧。
刚开始,我只能看见那一团雾霾,这种感觉,就像又回忆了一遍爷爷去世的当晚。
梦里的场景,一次次把我从梦中惊醒,在爷爷走后的一年里,我经常梦见这个场景。
为此,我父母到处请先生帮忙,但附近先生多数都是幌子,有本事的,只有当初为我取名的那位。
我父母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后来听说他去了北疆,没有办法,我母亲只能陪着我一块入睡,就这样度过了两年。
十三岁那年,我渐渐习惯了被噩梦惊醒,反应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激烈了,虽然它就像一个深渊,每次总会让我想摸索时就醒过来,但我决定要面对它。
也正是那年上的中学,镇上只有一所小学,中学必须要去县城里住校。
那段期间有舍友陪着我,我不敢告诉她们我的秘密,我怕她们说我是怪物,因此,我从来没有跟她们说过这些灵异。
虽然住校,但我每个星期都会回家一趟,周五回家,周七返校,我记得有天周末,我返回去学校读书。
那天下午,我出去买文具用品,过马路时,不注意碰到了一个老瞎子。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瞎子,因为他戴着墨镜的,我也看不出来。
他穿着一件老旧的布衣,古老风那种,就站在马路边等公交车。
我撞倒他后,赶忙上前搀扶,并且向他道歉:“老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您的。”
他起来后拍了拍裤脚的灰尘,淡定的回了句:“没事的丫头,既然你撞到了我,一定有必然联系,来,丫头啊!把你手掌伸来让老头子帮你摸摸掌。”
我也没想太多,就把左手掌伸了出去,老瞎子就帮我捏掌,捏着捏着,他惊了一下,问我说:“丫头啊,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三!”
老瞎子暗暗摇头,口中喃喃念叨,我也没听清他念什么,反正他就问我近年来有没有遇见过什么怪事?
我犹豫了下!
到底要不要把那个噩梦告诉他。
“老爷爷,我最近一直都在做一个循环的噩梦,梦里面,我站在一片大山里面,月光很淡,周遭还有灰蒙蒙的雾霾,每次我被它惊醒过来,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老瞎子听了后也是暗暗叹息,公交车说来就来,那司机冲他喊道:“老大爷,您到底走不走啊?”
听司机催促,我赶紧扶他上车,也许是看我善良吧,临走前他从挎包里摸了道平安符给我,说是“丫头啊,回去以后,你就把它放在枕头底下,如果还是躲不过去,那就只能看天命了,哎。”
如果他不出现,或许还不会吓到我,很多时候,提醒会给人带来未知的恐惧,更何况还是这种灵异的事情。
我按照他说的做,拿着平安符放在我的枕头底下,还别说,自那以后,我真的就没有做那个噩梦。
直到有一天,舍友们开玩笑打闹,说是现在都是科学社会了,谁还会信这些鬼神?于是趁我那天没在,他们这几个姐妹就偷偷的帮我把平安符拿出来看看。
也许出于好奇吧,就把平安符给拆开了,但平安符之所以是平安符,那是因为在符里留了一道平安。
一旦拆开见光,气运自然而然的回到了它本来的归宿,也就跟废纸没什么区别了。
见我回来,她们又匆匆忙忙的给我包起来,我当时也没有发现异常。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符还在。我的心里就踏实了。
结果一闭上眼睛,之前积压的梦境随之而来,这次来的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