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镇西南方向，莫约走是出了镇二十余里里的官道上，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正在赶路，老人头缠布带，长须花白，着一身素色，衣袖宽大，右手持扇。
旁边的少年，书童模样，大约有十来岁，稚气未消，头戴青帽，背着一个大号翠竹书箱。
炎炎夏日，昼长夜短，此时天还没亮，初阳还没有散发一点光辉，官道两旁密林居多，清晨的水汽蒸腾，使空气里弥漫着雾气。
小书童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哈欠，一只手向后，轻轻的拽着小竹箱的一角，眼里满是喜爱。
“先生，先生，这个竹书箱真是给我了吗？可不许反悔呀！”
老人听闻，宠溺的轻轻揉了揉小书童的脑袋。
“当然了，正清，日后你若有相中的书籍都可以放在里面，今天也是苦了你了，一大早就跟着老朽奔波赶路。”
“嘿嘿，不苦不苦，有先生给我的小竹箱就是全天下顶好顶好的！”
话语间，叫做正清的书童拽书箱的手更加用力了，像是抱着奇异珍宝的一样。
正清和先生在卯时就启程赶路，今天是说书先生一月一去成家村的日子。
以前说书先生身边是没有小书童的。
说书先生上月于镇中一处酒楼说书，有一个一身尘土，衣不蔽体的小孩童，规规矩矩蹲坐在酒楼门口听完了整场。
等到人群散去，酒楼打烊，林正清还在门口蹲着，一言不发，就安安静静的看着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就问他：
“小孩，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已经没书可听了。”
林正清抬头笑道：
“等先生和我说话呢。”
说书先生看着满脸脏污，却笑意单纯的少年，不经有些好奇，继续问道：
“小家伙，你怎么知道我要与你搭话？”
林正清挠了挠头说道：
“我猜的，因为我觉得先生是个好人。”
先生这下更是哭笑不得。
“那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林正清。”
“会写吗？”
“会！”
林正清捡了一块小石头，在青石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可也算是能辨认。
“林正清，好名字，谁教你识的字？你爹娘呢？”
“我爹，我娘已经没了，我们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途中遇到了好多坏人，他们要抢我们的粮食，当时我被我娘藏在了树洞里，我娘把吃的都给了我，叫我一直往南走，然后，然后他们就都没了。”
说到这，林正清眼神暗淡，头也低了下去，不过很快他就抬头看着老人说道：
“家里还没闹饥荒的时候，我去书塾里念过几天书，夫子教我识的字，我还看了快一半的启蒙经呢，可是家那边实在没收成，还闹蝗灾，夫子们为了给我们有口饭吃，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我娘临死的时候，叫我以后跟着读书人，读书人都是好人，我觉得先生你就是好人。”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说道：
“老朽哪是什么读书人，不过是读了一些杂书，卖弄口舌，以此为生罢了。”
说书先生叹了一口气，看着可怜的少年，心说罢了，罢了，今日你我相见，亦是缘分，就有心接纳。
“你跟着我，做我的书童帮手，可是要吃些苦头的，你怕不怕？”
林正清见先生愿意让自己跟随，心中雀跃，一只手轻轻捏住说书先生的衣角正正经经的说道：
“不怕，先生，正清不怕的，我娘说过，只要能踏踏实实的活下去，苦点累点不算什么。”
“好，我先带你去洗漱，换身衣裳，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要认真看书了，练字也不能落下。”
少年重重的嗯了一声，把说书先生的竹箱背在背上。
一老一少牵着手，走出了酒楼。
———
青阳镇官道
“先生，你有名字吗？”
“傻小子，人都有名字的。”
“那先生你为什么总是不与人说你的名字，是先生的爹娘取的名字不好听吗？嘿嘿，我就喜欢我爹我娘取的名字。”
“我啊，自半百之年说书卖艺，已经过去十好几年了，见面人人都喊我说书先生，没人计较我的真名，说起来，我自己也快忘记了。”
“先生可不能忘记自己的名字，正清每次念起自己的名字，都会想到爹娘，这可是爹娘留下来的念想，先生快快想，正清帮你记着，先生什么时候想爹娘了，正清就喊先生的名字！”
“你呀你，真是小滑头，那你容老朽想想，想到了再与你说？”
林正清重重的嗯了一声，每个人都是有爹娘的，先生他都这么老了，先生的爹娘会不会也不在了？那先生该多想他们啊。
想到这里，林正清就去拉着说书先生的衣角，暗自发誓要快快长大，一定要好好保护先生，自己再也不想失去亲人了。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他们也没等到有马车路过，在城里他们雇佣不起马车单独同行，就想着在路上遇到顺路的马车，可以低价搭个顺风车，这也是以前说书先生的做法。
莫约又行了半个时辰，路程也不过刚过半，看着背着大竹箱的林正清，少年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衣襟，还在强撑赶路。
“正清，先生还有力气，这会估计回程马车稀少，你把竹箱给先生背一段，此去路程可还有一半。”
“不行！”
林正清言辞拒绝，他脱下竹箱，双手抱在怀中极正经的说道：
“我可是先生的书童，如今竹箱虽然是我的，但里面的书还是先生的，先生以前都是一人自己背去，我想帮先生减轻负担，我还有力气的，先生不必担心！”
说书先生哭笑不得，见林正清这么坚决，只好提找一个阴凉处，避避太阳，休整一下再启程。
因为今天并不是赶集的日子，老何出门卖药也是和村里拉木材的牛车一起出行，支付了三十文铜钱的价格，是顺路的缘故，慢是慢了一点，但百里路程也算便宜。
到了春阳镇，老何先去药店用草药换取了用于治疗淤青的跌打药酒，与店家是老相识了，老何再卖出了一些药店需要的草药，其中价值最高的是败火清肺的水薄叶，两支卖出二百文左右，其余的都是添头。
老何自幼让周天识药谱，这几年采草药的精准度和效率都大有提高，让周天学的古怪拳法，在采药翻山越岭中，得到潜移默化的锻炼着，两者相辅相成，自然是日见成效。
老何知道，自己能教周天的只有这些了，自己正在被难以修复旧伤一点点剥夺生命力，剥夺很多原本属于自己的记忆，这是他在那次大战中留下的后遗症，殒命已是必然结果。
倒没有多害怕，他现在只想再多陪陪周天，把自己还能给予他的都给他，但是他有太多太多的做不到，那未来的路途遥远艰辛，有些事情太过于残忍，他现在已经不愿周天再次陷入那滩泥泞。
此时一架牛车正从春阳镇里返程，不紧不慢的行驶在官道上，牛车后箱木板上，就坐有老何与一农妇，农妇是与樵夫乃夫妇，回程木材销空，农妇难得有闲心观赏四周群山风景，喜由心生。
老何这次带去的草药一共卖出五百文左右的铜钱，按这里的货币转换，一两纹银可兑换千文铜钱，看行情有时候也会有十几文的出入，这样看来此一行老何也算收获颇丰，要知道寻常人家一月花费不过几百文，如果草药品质次次如此，两人何愁衣食住行？
老何眯着眼，右手里提着一包荷叶包着的酱烤鸡，悠闲的跟着牛车的行迹打着节拍。
等周天洗好衣物，晾晒完毕，将茅屋里里外外整理干净时，已经是接近晌午，
周天皱眉，见说书先生还没有到来，臭老头也还没有回来，莫约是今天没有出城的马车？
村头桃子熟了，周天隐隐约约闻到清香，在板凳上睡着之前，周天念叨着要摘一些给臭老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