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看着尹二虎夫妇，冷冷的道：“尹老太一共从我家拿走，十斤黄豆，五斤白菜，七斤土豆，二十斤萝卜……，咱们也不算多了，尹二虎，你给我五百文铜钱，这事儿就了了。”
尹二虎打哈哈道：“李婶，尹月月的话不能信，再说，我娘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她在家里都念着你的好呢。”
张如玉也附和道：“是呀是呀，不仅是李婶，还有各位村民，你们送给娘的东西，娘都记着你们的好呢。”
李婶讥笑道：“可不敢被她念着，我还想多活几年。”
这下轮到尹月月看好戏了。
在这个人情大过天的出云村，只要没撕破脸皮，大家都是吃点亏算了，毕竟谁家都有需要旁人帮助的时候，没人可以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所以平时尹老太那般作态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尹大牛这人老实肯干，但凡有事找到他，他从来不会拒绝，甚至比自家事还上心。
眼下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就不用顾及那么多，既然脸已经丢了，银子就得要回来。
脸和银子，总得有一样吧？
尹二虎陪笑道：“李婶，我知道你是一时生气，银子那是也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上门要钱的事呢，对吧？”
尹月月嗤笑，尹二虎就是如此，每次都给别人戴高帽子，仗着别人不好意思反驳，这便宜也就顺理成章的占了。
尹月月很清楚，事情到这一步，李婶不会被尹二虎的高帽子所蒙骗。
只听李婶讥讽道：“你娘都好意思上门硬要我的东西了，我要钱怎么了？尹老二，你别跟我搁这儿戴高帽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如玉怒道：“李淑芬！你骂谁呢？东西是你自己要给的，现在又来要银子，你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尹二虎在家被她怎么骂都行，别的人算什么东西？
尹月月一脸天真道：“二伯父二伯母，你们平日里给娘一张纸都找娘要银子呢，这算丢脸吗？”
“你们不是常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吗？不然让别人知道娘占了你们的便宜，娘的名声不好听……李婶婶又不是咱家亲戚，不是更要算清楚吗？”
“不然，别人知道你们占了便宜，你们的名声也不好听呢。”
尹二虎，张如玉和尹老太：“……”
李婶白了她们一眼：“几十岁的人了，还没小丫头明事理。”
李婶放下狠话：“今天，要么把银子拿出来，要么跟我去见村长”
尹月月拽着李婶的袖子道：“我也去找村长，我奶要杀我，这个家我不敢呆了，谁敢和杀人犯住在一起呀。”
尹老太怒道：“你给我闭嘴！”
尹月月似想起什么，问道：“二伯父，昨晚我放在你家的斧头呢，快还给我，我要还给王叔呢。”
尹二虎一愣：“什么？那是王屠夫的斧头？”
王屠夫点点头：“昨天小月来找我，说你家锁打不开，找我借了把斧头说是要把锁劈开。”
尹二虎道：“那你跟我说那是你的斧头？你骗我！昨晚躺床上我还纳闷呢，明明我从没在你家见过这把斧头。”
尹月月笑道：“二叔对我家有什么东西真是清楚。”
“那当然了，不然我怎么……”
尹二虎止住了后面的话。
尹月月接道：“不然你怎么借我家的东西是吧。”
“各位叔叔婶婶，二伯父家里连把锄头都没有，在田里却能锄地，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每次都借我们家的。等他用的快坏了，就还回来，等我娘买了新的，他又来借。”
尹月月看着人群里的石铁匠，道：“石叔叔，这么些年，你看到过二伯父买锄头，剪刀等等铁具吗？”
石铁匠想了一会老实道：“确实没有。”
“那我娘从很早之前买任何东西都买两份？”
“是的，我还问过你娘，你爹又不在家她买两份做什么，你娘还说是备着需要的时候用，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尹月月又问：“但今天我二伯父却进了你的铁匠铺子，对吗？”
石铁匠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他去了铁匠铺，还知道他去那里是为了卖掉一把斧头。”
石铁匠点点头：“尹二虎只说斧头是别人送他的，他用不上，就卖了。我当时还奇怪，谁会送人斧头啊，还是旧的，现在看来，那斧头怕是……”
石铁匠瞟了王屠夫一眼。
王屠夫了然道：“……是我的。”
尹二虎此刻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尹月月的陷阱，她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他们一家跳进去。
尹二虎眼神怨毒的看着尹月月。
尹月月似吓到了一般躲在李婶身后：“叔叔婶婶快看二伯父那要吃人的眼神，你们一定要救月月呀。”
王屠夫一把揪着尹二虎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算什么长辈？那可是你亲侄女，你是想吃了她吗？她那句话撒谎了？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眼看自家男人喘不过气来，张如玉拉着王屠夫的手：“杀猪的！你快放下！你下手太重了！大家快看啊，要杀人啦！”
王屠夫狠狠的将尹二虎扔在地上，“呸”了一声：“杀他？我还不如杀猪！”
这意思是说尹二虎连猪都不如了？
哎呀，明白人。
王屠夫是尹二虎尹老太少数惹不起也骗不来东西的人，他们嫌弃他身上血腥气中，业障太深，他的东西要了怕折寿。
王屠夫一把将尹月月拉到身旁，拍了拍胸脯：“小丫头，这事儿有我给你撑腰呢，他们三要是敢对你做什么，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说罢，看着尹老太三人：“走，现在就去找村长！”
腊月的夜晚，凉的刺骨。
柳大河脱下衣服，钻进被窝里，刚抱住媳妇准备温存一下，便被敲门声打断了。
“这么晚是谁呀！”
柳大河下床穿好衣服，气冲冲的朝门外走去。
“咚咚咚！”
“来了来了。”
“轻点轻点，门要被敲坏了……”
门一开，柳大河被吓住了。
门外聚集了二十多个村民，最前面的王屠夫正怒气冲冲的拎着尹二虎。
柳大河暗道不妙：“这是怎么了？”
王屠夫将尹二虎推到柳大河面前，尹二虎重心不稳，扑倒柳大河身上，柳大河被他撞得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王屠夫拍了拍尹月月的肩道：“有什么话你跟村长说，别怕，有我呢。”
尹月月点点头。
“村长伯伯，我要分家。”
“你一个女儿家是要嫁出去的，这分哪门子家？”
尹月月笑着说：“我的意思是，我娘要和他们分家。”
柳大河更疑惑了：“你娘？你娘也做不了主啊，分家也得等你爹回来啊。”
尹月月思考道：“那就为我娘求一封休书吧。”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从来都是男子主动提休妻的，什么遇到过女子要休书的，更何况还是女儿来要。
尹月月知道，她的要求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极其惊世骇俗，不过这只是她到达目的的手段，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王屠夫一愣：“小姑娘，这事儿可不能随便说。你娘是这个意思吗？”
尹月月点点头。
柳大河还没说话，尹老太忍不住了：“我呸，吴玉莲算什么东西，敢要休书？我儿子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想把两个赔钱货丢给我儿子？没那么容易。”
“奶奶，这你可想错了，我可没打算跟着爹。”
“你什么意思？”
“我和星星又不是儿子，跟着娘不是更好？日后爹要是想娶后娘了，少了两个累赘，不是更容易？”
尹二虎道：“尹月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是来讨债的吧？哪有女儿给娘要休书的？”
尹月月道：“我得罪了二伯父和奶奶，继续住在一起，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尹老太怒骂道：“我儿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你泼脏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就要往墙上撞。
刘大河急道：“尹大娘，别做傻事。”
“快拦着她！”
尹月月大声说道：“都别拦！今天她要是撞死了我就给她陪葬。”
尹月月冷笑着走向尹老太：“撞吧。使劲点，要是一下没撞死，落下病根，生不如死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尹老太怒骂道：“你安的什么心？大伙看看啊，有这般做孙女的吗？她想当逼死我这个老太婆啊。”
王屠夫阴阳怪气的道：“小姑娘想不想逼死你不好说，你想打死她我们大伙都亲眼看见了。”
柳大河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屠夫一五一十将尹老太一拐棍敲碎一口铁锅的事说了。
柳大河听完，默默往王屠夫身边挪了一步：“老人家力气还挺大……”
柳大河又看了尹月月一眼，对她在尹二虎家门前敲锅闹事的做法很是不满：“小姑娘也是，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就是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尹月月哂笑，这话她倒是耳熟，无论在哪个时代，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凡是遇到家庭纷争，做法就跟刻在为官手册上似的，各打五十大板就算了。
尹月月却不能就此算了。
尹月月又抹了把辣椒，眼泪直流：“想不到村长伯伯也不愿意为我做主，前两天我奶害得我娘从屋顶上摔下来，还差点把妹妹打成傻子，是不是只要没闹出人命，我们母女三人就只能一直被欺负下去？”
尹老太辩解道：“我都说了！你娘是自己摔下来的，和我无关！”
“我娘怕高，你不知道吗？”
“呵，她怕什么我怎么知道？”
尹月月嚎啕大哭：“我娘嫁入尹家十七年，你连她怕高都不知道，你当真有把她当成一家人吗？”
“十七年来，你有看过我娘爬过一次梯子，去过一次高处吗？”
“我可没那闲工夫盯着她。”
“那是自然，您有工夫都去村里要东西去了。要了还背地里嫌弃东西不好，存心要害你。”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
李婶开口道：“那你要不要打死我？敢说就要敢认。”
“没说过为什么要认？”
刘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尹大娘！你这是何必呢！难不成你的孙女存心诬赖你吗？”
“我看她就是没安好心，跟她娘一样，自己把腿摔断了往我身上赖，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
尹月月道：“我娘现在还躺在卢大夫那儿，这么些天了，你去看过她一眼吗？”
“我年纪大了，少去医馆为好，万一惹上了病……”
“那二伯父二伯母呢？平日里让我娘做这做那，我娘病了，去我们田里看了一眼吗？二伯母有去医馆看过我娘一眼吗？”
尹二虎：“自家的田都顾不上还顾得上你家？”
张如玉：“我又要种地，又要做饭，没工夫去。”
尹月月抽抽噎噎地道：“叔叔婶婶听到了吧，这就是我的亲人。”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三人都是在找借口，实际上就是嫌吴玉莲累赘。
柳大河：“这就是你们不对了……”
尹月月打断道：“这么些年，我们过得什么日子，他们心里最清楚。无论如何，今天我都要让我们母女三人从尹家这个火坑跳出去！”
尹月月心意已决：“谁说都没用！”
“那我呢！我的话也没用吗？”
尹三羊从人群外走了进来，在尹月月对面停住，脸色难看：“跟我回家，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尹月月指着尹二虎等人反驳道：“他们才叫丢人现眼！”
尹三羊脸色难看，语气里隐隐带了怒意：“谁教你说这些的？是不是你娘！”
尹月月吼道：“你没资格说我娘，我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我长这么大，你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养不教父之过’，三岁孩童都懂的事，你怪我娘？”
尹三羊一巴掌就要呼到尹月月脸上：“让你顶嘴！”
王屠夫一把握住尹三羊的手腕：“尹老三，我老王这辈子最看不惯打媳妇孩子的人，丢我们男人的脸。”
尹三羊哂笑道：“王屠夫，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事轮到外人来管了？”
尹老太从初见尹三羊的震惊中回过味来，立即告状道：“三羊，你回来了，这个王屠夫不知怎得一直和我们作对！”
尹二虎不但不劝解尹老太，甚至添油加醋道：“我看他对你女儿很是关心，不知道还以为……”
“三弟常年在外，弟妹难免……”
张如玉看似在劝，说出的话却让人想入非非，在抹黑别人这件事上，夫妇俩简直心有灵犀。
尹老太是个头脑简单的，被尹二虎夫妇几句话就牵着鼻子走，自以为明白了前因后果，冲着王屠夫骂道：“我说你这么好心呢？原来暗地里和三羊媳妇不清不楚！怪不得你快四十的人还没娶媳妇呢，原来把我们三羊当冤大头！帮你养媳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