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一片火海,被他仇视的男人一把推了进去。
他记得自己在惨叫,那声音可真是难听,被火焰灼烧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太疼了。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他现在好像还是在惨叫,可是周围一点都不烫啊。
“这孩子吵死了,捂上他的嘴!”
哦,原来这不是惨叫声,是哭声,孩子的哭声,准确的说是婴儿的啼哭。
他的嘴被一个冰凉又布满汗水的手捂上了,有点恶心。
“这孩子值几个钱啊?真的能卖很多吗?”
“废话!这可是男孩,还是个不记事的!”
人贩子……他想起来了,小时候他被偷了,但他没有那时候的记忆,是在长大后才知道的,他的亲生父母被人杀害,这两个人贩子本来是为了入室偷窃,不料看到了父母被杀的现场,没敢报警,直接把自己给偷了。
没有父母的孤儿,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并没有成功,他们因过于害怕把自己扔在了路边,要不是他的养父听到哭声,他恐怕得在冻死在草丛里。
“哥……我觉得拐卖人口还是不行,要是被抓了得坐多久的牢啊?”捂他嘴的男人担心道,“咱们只是偷钱,偷孩子过了吧……”
开车的男人叼着烟沉默不语,他在想刚才看到的恐怖画面,小两口被黑衣人开枪打死,女人死前还看到了自己,眼里满是乞求。
这恐怕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汽车轮胎因紧急刹车与地面奏响尖锐的摩擦声,他紧张的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转头对同伙道:“扔了。”
“啊?”
“把这小鬼扔到路边。”
“这么冷,他会死的。”
“这里没有监控,扔了!”
“好……”小弟打开车门,左顾右盼地跑到路边的草丛附近,轻轻地将孩子放在地上,“愿有好心人捡到你啊,坚持住。”
他心里发笑,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这两个人把自己偷出来,恐怕他也得死在枪口之下,换个角度还得谢谢他们。
车开远了,秋末冬初的夜晚对于一个婴儿来说还是太冷了,他现在应该大声的哭出来,然后让自己的养父发现自己,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养父是个普通人,为了他一辈子没有娶媳妇儿,后来还因为他死在火海里,既然重生他已经不想再连累他了,可是他这个连爬都不会的婴儿该怎么活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的时候,模模糊糊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院长你看!这里有一个小宝宝。”
古善君在和院长买东西回去的路上捡了个娃,看样子才几个月大,冻得哭都哭不出来,也不知道哪家人这么狠心,居然抛弃自己的孩子。
他在这个孤儿院已经生活一年了,因为心理年龄已经二十来岁,他在日常生活中很照顾其他的孩子,这也让他成为了院长最放心,孩子们最依靠的小大哥。
但这个孩子是自己捡来了,所以这些天所有心思几乎都放在他身上。
“善君,你要给他取名字吗?”院长这几天一直在调查婴儿的身份,但毫无线索,只能将他登记了,“要跟你姓吗?”
婴儿身大人心的他不是很想让小孩给自己取名,一定会取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字,这个院长不能自己取吗?
古善君思索了一番,他来这个世界一年多了,虽然已经适应但还是想念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家人,思念自己的本源。
“思源,就叫他顾思源。”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屁孩能取一个正经名字,而且思源……呵,他确实需要“思念”自己的“源”,正好,这个名字取得相当合适!
“为什么姓顾呢?”
“古顾谐音嘛,像兄弟又不是亲兄弟。”古善君轻轻勾住婴儿的小指,“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请多指教。”
顾思源因为没有大声哭泣而错过自己的养父,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孤儿院的孩子很多,反而能浑水摸鱼不被发现。等时机成熟离开这里恢复真实身份,与这个孤儿院彻底断开,这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用连累到他们。
顾思源一想到上辈子养父因自己葬身火海就心痛不止,他后来报复那些人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杀了他的父母,而是他们杀了自己的养父。
“思源!”古善君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顾思源装作孩子模样道:“糖!”
“答对了!”
顾思源已经到这里三年了,这三年里除了院长外最照顾他的就是眼前这个仅有十岁的孩子,看来是真把自己的当亲弟弟了。
“只能舔两口哦。”他一边哄着自己一边拆开棒棒糖的包装,“喏,伸舌头。”
顾思源不喜欢吃糖,但他现在是小孩,而且眼前的是他的“哥哥”,只能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再装作还想咬的样子,被古善君一下子收了回去塞进自己的嘴里。
“说了舔两口就两口。”他坏笑道,似乎特别喜欢逗孩子。
果真是个小孩子。如果顾思源不需要演绎一个三岁小孩的状态的话,他现在一定会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不讨厌这个“哥哥”,相反他还很喜欢,他重生为婴儿本就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毫无抵抗力,是古善君发现了他,捡回了他,照顾了他,而且在孤儿院的生活当中,古善君还会无意识的偏心对他好,惹得喜欢他的小朋友们吃醋,谁会讨厌被特别对待呢?顾思源讨厌不了。
“我本来还想着等你上小学以后罩着你,但发现到时我差不多都要上高中了,哈哈哈。”古善君坐在他旁边含着棒棒糖笑道,“然后我就高中毕业,上大学,那个时候……。”
孤儿院只养到成年,以古善君的年龄正好在大学一年级离开。
听出语气中的不舍,顾思源也感同身受,但早点分别是好事,最好是再也不联系的那种分别,这样他以后向仇家复仇可以毫无顾忌。
“不过我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古善君害怕弟弟哭便将其抱在怀里,“如果没有人领养你,那哥哥养,哥哥供你读大学,读研究生,更以后还帮你筹备婚礼,当你孩子的大伯,所以不要担心!”
不不不!你不要过来啊!顾思源在内心咆哮道,我以后是要走复仇路线的,你别过来凑热闹!
“思源,哥哥不会不要你,你不要害怕。”
对了,顾思源不讨厌古善君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这个人偶尔会用大人的语气说出让他安心的话,就像现在……让他感到特别的温暖。
如果非要在心里给他安上一个位置的话,那一定是“最重要的家人”。
因为古善君的温柔是他重生回这个世界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时光如流水,转眼就过去五年,十五岁的古善君已经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暑假过后就会开启高中生活。
无忧镇没有高中,得去蔚蓝市,而且学校是寄宿制,这是开始与孤儿院渐渐脱离的缓和期,所以这个暑假,不管是对古善君还是顾思源来说都很特别。
“离开之前最后一个漫长的暑假。”古善君笑着对弟弟说,“院长允许我们去后山玩,怎么样?要不要去?”
“要!”顾思源开心道。
现在这幅身体已经八岁了,为了不引人注目,顾思源做足了八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在学校他都不敢成为“天才儿童”,成绩不高不低,努力成为不被注意的小透明。
“善君,你们要去哪儿啊?”听到二人对话的柳星天突然冒出来,“我可以去吗?”
“不行!”顾思源厉声道。
“脾气可真大……”柳星天笑道,他的年龄与古善君相仿,平时也把顾思源当成弟弟,不过顾思源不认他。
“下次吧下次吧。”古善君无奈道,他心里也不想带柳星天,应该说是他带谁都不想带柳星天!
柳星天就是沈启文啊!沈家长子啊!这本书里傻白甜主角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反正暑假后柳星天也会读高中,熬过短暂的三年,就可以彻底拜拜!
让柳星天离开后,古善君转身看着自己的弟弟,他发现这孩子居然会吃醋了。
“这么大人了还吃醋呀?你放心,哥哥只爱你。”
“才没有!”顾思源别扭道,他确实没有吃醋,他反对是因为不喜欢那家伙,毕竟上辈子结了仇,他没趁这时候要他命就够慈悲了!
“真没有?”
“没!有!”顾思源又不能跟他解释原委,只能用语气强调否认,但这样反而更像吃醋的样子。
“好啦好啦,哥哥懂得~”
你懂个毛线球啊!
古善君跟院长承诺天黑前回来后就带着弟弟跑后山去了,无忧镇虽不是旅游胜地,但景色却不比景点差,古善君想过从事旅游开发,这样不仅可以让人们了解这个地方,还能提高当地经济,对孤儿院也有很大的帮助。
孤儿院的后山被当地人称为无忧山,海拔不高,就是个丘陵。这里有溪流,有山坡,有花草树木,有观赏日出日落的绝佳位置。
无忧镇无忧山,当之无愧。
“思源。”爬山的时候古善君轻轻叫他的名字,少年的声音不再稚嫩,清亮温柔,“你有想过未来吗?”
“没有。”
想过,离开孤儿院,恢复真实身份,向凶手报仇,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你呢?你有想过吗?”
“当然啊!”说到这个古善君的语气换了个调,“我想,做个普通人!”
“啊?”
这算什么?
“我想普普通通的活着!”少年站在山坡向远方大喊,“我想!健康而平安!平凡而有趣!我想……”
声音戛然而止,明明是简单的大喊,却好像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思源……你知道吗?拥有这样的人生,其实挺不容易的,我有时候在想,这得积多少辈子的福气,才能这么幸福啊。”
他微微低头看向自己,明明是居高临下的位置,顾思源却感受不到任何压迫,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如同碎片落在少年的身上,只见他缓缓将手伸向自己,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像一个孩子,却也带着美好。
顾思源心中受到震撼,无法形容古善君带给自己的感觉,他自然而然的抓住那只温暖的手,他紧紧握住,就像握住了救命稻草,能把他从仇恨的深渊中救起的救命稻草。
他怎么会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有了被救赎的感觉?这不合理。
“你会瞧不起我只想当个普通人吗?”
瞧不起?为什么?就像他说的,能有这样普通的一生,很不容易。
“这是个很伟大的梦想!”顾思源忍不住道,“真的,一个特别特别……”
“特别特别什么?”
“特别特别美好的人生。”
一个特别特别,让我向往又无法拥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