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老宅。
洛修诚推开斑驳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他不仅能够闻到沉香味，还能够听见熙攘的人声。
寻着声音，他走到了老宅的后山，竹林小路尽头的牌坊。
永夜城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那“永夜城”三个字的周围，泛着七彩的流光。
字体上，像是在不断地喷涌出微弱的气体。
就好像……
那三个字，在呼吸。
牌坊下面，不再是断崖，而是出现了一条下山的青石板路。
洛修诚看见，那条青石板路在山腰上盘桓着，通向了永夜城的一处小门。
他沿着那一节节阶梯走下去，双脚踩在青石板上，那种反馈回来的力道，让他心中无比地愉悦。
走路，这种对于旁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洛修诚来说就像是天赐的礼物。
他甚至不想走完这段山路，他希望自己能够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但每一条路，终归有它的尽头。
走下最后一节石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永夜城的一扇偏门。
大门敞开着，前面是一条古风街市。
门洞的上方，用墨绿色晶石镶刻的三个字：仓墟坊。
熙攘的人声，就是从这条街市里传出来的。
这条街市十分地热闹，沿着街道两旁，摆着两排摊位，就像是城镇里的夜市一般。
街上，大大小小点了数百盏油灯，每一盏油灯，就是一个铺位。每一个铺位后面，都有一只妖怪，在摆地摊。
洛修诚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真的是妖怪。
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误入了《西游记》剧组。
放眼望去，地摊上什么都有。大多是人世间的物件。有青铜夜壶、书卷手札、断了半截的兵器、香囊和胭脂盒……
洛修诚好奇地走着，看着那些长得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妖怪们，在那你来我往，讨价还价。
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不敢上前去说话。
走了一会，他突然看见在喧闹的街道不远处，有一个摊位。
那摊位前面没有放置任何商品，就像平常那些给人看卦写字的摊位一样，侧面支了一面白色的旗子。
那白色的旗子上面，写了四个字“归去来兮”。
洛修诚认得，那是晋朝文人陶渊明的辞赋《归去来兮辞》，上个学期才学过。
他远望而去，就看见在那白色旗子的后面，有一个白发老者，穿着青衫布衣，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面前桌上的几块黑色和白色石子。
口中，念念叨叨地，好像在唱着什么。
洛修诚看到这白发老者，心中可乐了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这条街上，他唯一见到的人类了。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当洛修诚走上前去的时候，就听见那布衣老者，口中唱着这句。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洛修诚接着念了两句。
这《归去来兮辞》，上学期才背过，对于洛修诚来说可谓滚瓜烂熟！
那布衣老者看着是有人来了，微微一笑，便不再唱了。
他抬眼打量了一下来人，拱手作揖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宿主大人啊！”
“宿主……大人？”洛修诚一脸懵逼，“老先生，你在说什么？”
“呵呵呵……”那老者淡淡地笑着说道，“把你的右手给我看一下。”
洛修诚伸出右手。
“原来如此……”那老者点头道，“五曜刚刚点开一层，难怪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五曜？点开一层？”
洛修诚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梅花的形状，就像是被洗掉了一样，只留下一层浅浅的印记，而左下角的那颗红点，颜色会深一些。
“原道是，你吸收了木性的精元碎片，点开了一层木星……”老者捋了捋胡子，微笑着望着他。
木性？
他意识是说，是那傀儡师，他是木属性的？
我吸收的那些微粒，是什么精元碎片？
“既来之则安之！”老者对着洛修诚拱手作揖道，“在下卜算子，在这永夜城的仓墟坊，做些卜卦算命的小买卖，见过宿主大人！”
看着这个叫卜算子的老者给自己作揖，洛修诚也连忙回礼。
“使不得使不得！”卜算子挡住了洛修诚说道，“您要是给我行礼，那可就是折煞我喽！”
洛修诚听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卜算子老先生，这里是哪里，您刚才说的什么木性，精元碎片，五曜，这都是些什么呀？”洛修诚急忙问道。
卜算子走上前来，转身望向后方。
洛修诚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一柄黑刃长刀，插在远处城市的中心，刀柄被乌云笼罩，看不清楚。
“那是修罗刀，它选了你做宿主，你我都在刀中，就这么简单。”卜算子说着，眯着眼睛笑了笑。
“修罗刀？”
“修罗刀镇着永夜城，你在这城里看到的所有生灵，都是死在那修罗刀下，被永远封印在了这里。”
“所有？”
洛修诚连忙环顾四周，看着这仓墟坊里，来来往往的各色妖怪。
这些妖怪，看上去一点都不痛苦，就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样子。
仿佛就是周末出来，逛逛街一般。
“五曜，乃是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对应五神，金星白虎、木星苍龙、水星玄武、火星朱雀、土星麒麟，分守这永夜城的四个方位。”
卜算子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用石子拨弄着。
洛修诚就看见，桌上的石子，东南西北各有一白子，中间放了一个黑子。
“苍龙在东，白虎在西，朱雀在南，玄武在北，麒麟在中。”
卜算子用树枝，点了点桌上的石子。
“仓墟坊所在的方位，正是永夜城的东面。东方苍龙属木，这仓墟坊的大门，刚好就是被你吸收的那一点木性的精元碎片给点开了。”
洛修诚依旧一脸茫然，指着自己问道：“那修罗刀，为什么选我做宿主？”
“修罗刀这东西，没法独处在世间，它只能与人类的精血共生。”卜算子说着，用树枝指了指洛修诚的胸口，“它是怎么找上你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它现在是找上你了。”
洛修诚听了，突然想到了什么。
10年前，当地震来袭的时候，他被埋在了老宅的废墟之下。
巨大的碎石，压在了他的双腿之上，鲜血不断地流出，渗入地下。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
从那以后，他一直觉得，已经成为废墟的老宅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现在他明白了，那东西不在老宅的废墟里，而在他的心理。
在他的梦境之中。
就是在那个时候，修罗刀找上了自己……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卜算子开始咏唱了起来。
突然，这仓墟坊的一侧，吹来一阵阴风。
风很大，但街上这数百盏油灯，却一盏都没有灭。
洛修诚望向那阴风吹来的一侧，哪里来的风呢？
就看见，在那侧街道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铜钉红门。
此时，那红门的半扇，已经被打开。
刚才那阵阴风，就是从那扇门中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