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中学,莱睇似乎变得更加诚惶诚恐了。
她害怕每一科的老师,害怕每一个同学,甚至连校园里跑过一只花猫,都能把她吓一跳。
可即使她再害怕,也没人可以再帮助她了。
因为她住校了。
蜗牛离开了壳,它那少的可怜的安全感也就跟着全部消失了。
莱睇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的,至于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每天去教室,她只顾低着头疾疾地走,不看人,也不看路,像一只偷了东西的小老鼠,可怜,怯懦。
她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学习上,她希望通过学习成绩,让自己变得更加胆大一些。
升了初二后,她却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整个人都活套起来了。
原因是她有了喜欢的人。
青春期的悸动说来就来,它从不挑人,只要是活物,就会受到困扰。
她活跃的像个小兔子似的,年轻的,不肯安分的心,终于像火山爆发一样,汹涌澎湃了。
那是邻班的一个小男生,她天天一下课,就迫不及待的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寻找那个男孩的身影。
成群结队的往厕所方向涌的男孩女孩们,她总能在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一眼就看见他。
看见了,就不愿再挪开双眼,直直的看,巴巴的望。
直到那个身影被拥进厕所圆形的拱门里,她眼里的光突然就暗了,几分钟后,又重新燃起了雄光。
那个男孩个头不高,皮肤黝黑,总像抹了一层黑灰,微胖,小肚子挺着,嘴唇还像撮食一样像上凸着,笑起来傻愣傻愣的。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看。
在众多眉清目秀,阳光爽朗的男孩子里,他一点都不出众。
可莱睇就是没由来的喜欢,喜欢他说话时那一股浓浓,醇厚的嗓音。
再喜欢什么,好像说不出来了。
也许,青春期的孩子们,对任何东西的喜欢和厌恶,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也没任何必须的定义,没任何多余的标签。
不需要长的帅,不需要笑起来好看,学习不好也没关系,家庭条件,更与自己无关。
虽然他们什么也不考虑,但总觉得,只要喜欢了,就是一定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
她上课时,总是心不在焉。
在粉色的便利贴上一遍遍写着他的名字,许多多,许多多,天呐!多好听的名字啊,她忍不住惊呼。
每写完一张,就叠成千纸鹤,塞进书包里,想着多会他过生日了,就亲手送给他。
她开始在意自己的衣装了。
丑小鸭从沉睡中苏醒后,也知道爱美了。
可她还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漂亮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是盼睇穿小的,传下来的,大部分都很旧了。
上教室的楼梯时,楼梯口总是坐着一长排的男生,他们对着每一个路过的女孩子吹口哨。
莱睇走上去时,总是把袖口磨破了的毛边攥在手心里。
那敏感脆弱的神经她总是绷的很紧。
她害怕男孩们那一道道炙热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时会变得阴冷,她甚至希望有人对她吹口哨,至少说明她还是有人喜欢的。
可从来没有,她一头的短发,后脑勺总是顶着鸡窝一样的乱糟糟的头发,别人只会笑话她。
她的许多多,她多想说给别人听啊,少女的心思,隐匿又独特。
既不想让别人知道,又想让别人知道。
矛盾与纠结混合,像感冒后,淑慧冲给她喝的各种混合在一起的药剂,五味杂全。
她还是忍不住了,回家后,她说给了盼睇。
屋子里有些阴冷,碳火一直在烧着,灰色的烟从灶火里窜出来,呛的烧火的淑慧直咳嗽。
“姐,你出来一下”。
盼睇在写作业,听到妹妹叫她,怔了一下。
“你说呗,外面冷的,不想出去。”
盼睇仍旧低着头,算着数学方程式。
“可…”
莱睇看了一眼淑慧,难为情地看着盼睇。
盼睇心思全用在书上,没空搭理妹妹。
她的脸颊更瘦了,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眼睛上已经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她时不时地用手扶一下。
“二丫,你跟我说呗,我想听。”
已经上小学的冯腊月个子窜的老快,都比莱睇高一个头了,所以他总说,我比二丫都长的高,凭啥我叫她姐啊。
所以,他总是,二丫,二丫叫着。
“去,小屁孩,谁跟你说。”
莱睇不耐烦地飞了个白眼过去。
莱睇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跟姐姐诉一诉衷肠,可看她这样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可那小小的心事一旦泛起涟漪,就收不回去了。
她索性从自己的作业本扯下一张空白的纸来。
写着“姐,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千万不能跟妈说,我信任你才跟你说的。”
她把纸叠成小方块,哆哆嗦嗦的递给弟弟,又指使他交给大姐。
盼睇展开纸,一看,瞬间大惊失色。
大叫着,妈,妈,你看莱睇……
莱睇一看情况不对,早已跳着脚跑了出去。
在墙根底下,她脸红着,安抚了半天胸口,才镇定下去。
这个盼睇,太不靠谱了。她骂道。
快要升初三时,莱睇性格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未定型的,正在成长的孩子们总是任意生长,长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淑慧终于给她买了平生第一件新衣服。
是集上花四十块钱买来的,一件当时特别流行的牛仔外套。
她穿上,感觉整个人都神气了。
那衣服给了她所有的自信,她感觉披了一件勇往不胜的铠甲。
她鼓起勇气写了第一封情书。
“许多多,我喜欢你,很久了。”
情书写在印着蔡依林头像的信纸上,叠成了心形,塞在男孩的课桌里。
许多多很快回道。
“老师不让谈恋爱,咱们还小。”
“不怕,咱们偷偷的谈。”
“可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给你买糖吃。”
“那好吧!”
许多多没有漂亮的信纸,他写在撕的歪歪扭扭的英语本上。
她把写这些对话的纸条全部用胶布塑封了,然后都夹在一本书里。
经常翻开看看,独自捂着嘴偷笑。
十四五岁的孩子谈恋爱不像谈恋爱,像过家家。
莱睇虽说在表白这件事上难得大胆了一回,可更多的时候还是沉默少言的。
许多多也不说话,憨憨的。
下午放学后,莱睇跟许多多约在了操场里。
那里种了一排的柳树,还有两个涂成绿颜色的乒乓球台子。
月光一点一点轻柔的洒下来,微风缕缕拂着耳。
莱睇觉得,恋爱真好。
两个人站在一起,什么话也不说,就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