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游子意(紫岧林呇)_浮云游子意热门小说

《浮云游子意》是作者“ “霖夜紫””的倾心著作,紫岧林呇是小说中的主角,内容概括:林呇想为君,不是复仇或国家危困要力挽狂澜或被逼无奈,只是想为君,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想成就一番盛世,使世人各司其职、各成其乐
紫岧想弄权,依旧不是前述的理由,只是想继承父业,毫无后顾之忧地杀死那条毒蛇,毒蛇是古族,本书就是围绕这位古族霖生展开
注:
1.我觉得是无cp,但有讲感情的部分,关于此篇幅更多的是他俩的一个兄弟
2.背景架空是中国古代,但因故事本身所在时空的特异性,关于男女有别之类是不符合历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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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惟草木之零落兮

天地仿佛消失,头顶是青黛,脚下也是黛色——是漫无边际的夜啊!

万物已然消弭,眼前无微光,耳旁不闻细声——是亘古不变的寂啊!

昙花静静的,只含苞待放着。

一声啼哭唤醒了这世界,各色脸谱的人熙熙攘攘你方唱罢我登场:

她尚欲睁眼打量人世间,却未知血盆大口已经张开,只待她过活常人的六个月,便成霖生,为凡族与上神沟通天堑,将这一族再为万世之尊。

六月。霖生开灵智,故服奇毒依云;霖生外阳内阴、外刚内柔,故她变成了他;霖生百毒难侵,故各色避之不及的奇毒、求之不得的灵药都要喂他服下。

历半年摧折,存活的方始为真正的霖生,而霖生每代一十二人。

霖生,足智近妖。

自一岁得教,学百代之文;自五岁入世,学人间百态;十二落死劫,抉择生死;二十五入星华,众拜瀚明。

霖生,命如蝼蛄。

年至三十而智谋消,耳目蒙昧、行为迟缓,七年而亡。

吐蕊或枯萎?

这昙花的抉择,亦是霖生的抉择。这一朵昙花,名紫岧,称紫霖生,又唤作阿紫。

成历康定二年五月十七,阿紫生于古族圣地,盖其父紫氏,其母古族毒官之首依云,故选霖生之序。

成历康定四年春,因霖生教养之故,阿紫被迫啖姊妹骨血后,便躲在居处茫然无措。母亲慕依恐其因而早逝,又不能与全族为敌,幸而昔年得上神令改善霖生养育之法,便以此为名将阿紫带离圣地,为防族长肆无忌惮地绝其人性,慕依将阿紫带到了成国京城。

成国的安定侯世代皆是古族的死敌,故而慕依想做的便是让古族霖生成为安定侯府的下一位世子,以此消弭古族出世的阻碍。于是成昭宁十二年,慕依与时安定侯府世子紫清结交,二人渐有私情。

也许冬雪生来就该被春日暖阳融化,慕依并未察觉心中的天平已倾向这位世子,也倾向了紫氏的道义。直到阿紫降生,她无路可退却又想逃出生天,看着与紫清有些相似的眉眼,慕依自知至少要保住孩子的性命。

阿紫不知何时在院墙处刨了一个洞,每逢午时,便会钻到外面去远远看着巷末的人间;而到了申时,慕依便会出门带他回家,两人仿佛达成了一个默契。

没过多久,独自在外的阿紫遇见了一只细犬,投喂了半个馒头,细犬便乖顺地伏在他的脚边。如此数日,两个也达成了默契,他会多带一些饭食,细犬则在洞外等他钻出。

这日,阿紫随母亲归家,细犬亦步亦趋地跟上,阿紫回了几次头,终于两手抓住母亲的手指,眼巴巴地说出要带细犬回家。这是孩子第一次如此对母亲哀求,慕依微微张口,终于还是点头。

小院中终于洋溢起童儿的欢声,只是小童并未理解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月末族长派人前来送书册,小童抱着细犬听屋中的争吵——或者说争吵也不确切,只是那人想取细犬的命,母亲冷冷地回应不许,那人或也忌于慕依威势,唯唯告退。

两个月后,族长赴京,不知与慕依交谈了什么,细犬便如年初时尚未长牙的婴儿一样死于非命,童儿又吃了半月的肉。

成历康定四年十月初三,独坐于外的童子依旧看着巷末的烟火人迹,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带着包子蹦跳着进了窄巷。阿紫往角落缩了一些,不敢暴露墙角的洞,亦不敢与他搭话,只盼这人快走。

男孩吃了几口,似乎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小孩儿在旁,便将最后一个掰了一半递去:“你叫什么名字?”

阿紫将包子三两口吞下,冲着男孩摇头,好一会才终于吐出话来:“童儿没有名字。”

男孩坐了半刻,便起身离去,不多时,阿紫也被母亲领回家,并未见到再次出现的男孩。阿紫乖巧地要回屋看书,却被慕依叫住,二人坐了良久,慕依问道:“又结交了朋友?”

阿紫连忙瞪圆了眼睛摇头:“阿紫没有喂他东西!是他,”

一言未罢便见慕依轻轻摇头,阿紫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助——究竟要如何才能不再出现那凄厉的哀声?

慕依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抚:“我会把他救下来……阿紫,在你入世之前,族长不会允许你与非古族的人结交,日后再遇见就不理他,好吗?”

不几日,隔着几行冷漠的字,阿紫看见了这个大哥哥昔时的困窘:

此人是九孤山神算子言晓的弟子,姓卫名竺字茂生,原出自南宁郡有名的医家卫家。因生于坐镇的卫老先生离世前一日,家人以为其不详,其父卫淇、母童若在外经营药材往来,无暇相顾。

两年前,南宁郡佐河县流行时疫,不知何处起了流言,以卫竺为灾星,纷纷声讨。其母童若带他藏在童家酒楼,依旧未能抵抗,便派童家家丁往县衙求助。其父与言晓素有旧交,在外见佐河县封锁,忧心妻儿,便将购入药材赠予县衙,又远赴九孤山请来多得名医称赞的木蕗相助。

刚在县衙与县令说话,转头便听妻子派来的家丁禀告,当下便蒙面往酒楼,言晓紧跟其后。卫淇在家多从商事,一惯见人三分笑,那日蒙着面,却如同凶神恶煞的山匪,不顾周围高呼的“救死扶伤”,护着妻儿便回了县衙,反是紧随其后的言晓用剑威胁了几人。

后卫竺虽病愈,却因自幼少与父母相见、常得兄姐欺凌而生心结。知爱子心切的卫淇必会因此离开卫家,言晓便自请将卫竺带回九孤山,木蕗也说应当调养——卫竺就这么着去了九孤山。

遗忘是命运给卫竺最好的礼物,当年怯生生的大哭也怕惊扰别人的小童,没过两年就在九孤山上房揭瓦。

……也很好,阿紫看向慕依:“他讨厌我就可以活吗?”

见慕依点头,阿紫咬唇想了一会,又看向慕依:“那他怕什么?”

慕依起身去见她派的人,不一会回来低声说起卫竺怕虫及其缘故:

少年人的恶意毫无缘由,或者缘由便是所谓的卫竺带来了祖父的死亡,而后大家的父母都愈加忙碌争吵吧?可少年人的恶意也更加肆无忌惮,孩子王说生吃蚯蚓可以治病,兄姐附和,三岁的堂妹不知真假,一心望兄长平安,常克制着恐惧去为自幼体弱的卫竺抓蚯蚓……听说卫竺染病离家的时日,小丫头兢兢业业地攒了一罐想请童若带去。

他何时会走?

五日后:

神算子的弟子大多吃得很开,缘故便是自幼会在山下的奕镇历练。此次道医木蕗在京与人论医,九孤山学医的弟子便随之前来,卫竺年幼,自然要来凑热闹。于是,便被神算子放在京中讨生活一十五日。小孩儿倒也聪明,拉着师父去买了些包子,次日便去装可怜,也就暂住于那家包子铺。

古族真的会放过他吗?

会!小门派九孤山论理入不了古族的法眼,虽道医四海行医授学、神算子能知天下事,但古族从不缺神医智者。可九孤有三杰,其首木历于断剑崖上悟得剑法十式,独步武林,更与安定侯兄长相交不浅,古族不会冒险。

后来两日,阿紫并未钻出去,午后便在泥土里抓虫。

卫竺在巷外的平安街一家包子铺里帮活,阿紫一早抱着一个小盒踟蹰,他不敢踏足巷末的人间。似乎争吵了起来?阿紫未跑出小巷,只在一旁侧耳听着:

原是一个老妪为孙儿买些吃食,这老妪是南河郡佐河县的人,一家子因疫病只剩这祖孙俩,家中没有生活,只记长子曾得一位大人赏识带来京,便带着孙儿前来投奔。

只听那老妪带着哭腔哀告:“哎哟,你好好的收留个瘟神,天大的祸哟!别叫我孙儿也染了这病!”

那铺子的妇人也是个狠角儿,撸起袖子叉着腰大声反驳:“人家小公子是打北边儿来的!也就是与家人走散了在这儿帮活等人,你这大神要散晦气往别处去!”

老妪似是真的怕了,甚至没有要回铜钱便带着孙儿离开。阿紫探头看向那边,只听见几个人说着什么去江南寻宫里人的远房从旁走过。

早市的人渐渐走了,见卫竺从铺子里出来茫然地站在街上,回身似乎要往这边来。阿紫抱着盒子往回跑,坐在墙角的干草垛上,卫竺不出所料地前来,阿紫识趣地往旁边让了些。

思虑良久,阿紫开口问道:“你是瘟神?”

卫竺烦躁地看过去,阿紫絮絮叨叨地说清了他的来历,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糕点递去:“阿娘不许我不回礼。”

卫竺抬手接过,却听阿紫低声说了句“快跑”,之后便端坐在那里发呆,于是卫竺只好问道:“为何?”

卫竺身上有一股冷梅香,梅花啊,已经寒彻骨,该有扑鼻香吧?阿紫想着,从袖中取出小盒递去。卫竺舔了舔后槽牙,伸手接过便将之打开,看着蠕动缠结的蚯蚓,他脸色煞白地起身,却听见那小恶魔笑道:“大哥哥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你,你是妖怪!”

阿紫并未回言,只弯腰拾起蚯蚓又奉上,却见卫竺落荒而逃。阿紫垂眸看着手中的蚯蚓,忽生了试一试的心思,可在手中蠕动的蚯蚓也向往着生吧?想着,阿紫还是没有下口,放它们各自去了。

没过几日,阿紫去为卫竺“送行”,他的笑脸相迎毫无疑问地被忽视,卫竺立刻揪着言晓的衣袍转身离去。族长的人一身灰衣走过来,阿紫连忙看向他:“他不喜欢我。”

灰衣人点头看着言晓离开的方向,阿紫又不甘心地拽着他的衣裳:“他不喜欢我!”

灰衣人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轻笑道:“他不喜欢霖生,就不管他好了!”

阿紫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卫竺离去的方向,随灰衣人归家。

之后,阿紫与慕依延续着开始的默契。

草生一岁,石缝里的枯草向着阳光又长了三次、枯了两次。

康定七年三月,阿紫完成了既定的学业,将入世。

三月的风中缠绵着和煦的暖意,将成国安定侯寻回妻儿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闻知此事,喜出望外的成君为这个将满五岁的孩子赐名为“岧”,是有言:安定侯与成国皇室之谊,宛若高山流水。知安定侯对此子愧疚,又派五十甲士随他将长子接回。

这一日,阳光倾泻在平安街上,甲士的脚步声响起。为首的紫清骑着高头大马,黑衣上的暗纹似是猛虎,身后跟着两辆马车,街尾结伴张望的孩童被长辈拉到路旁。

走到一个院落外,紫清翻身下马,麦色的皮肤因激动而有些潮红,他抿唇压了压嘴角,长吐了一口气,转身扶下慕依。慕依梳高髻,身着秋蓝色的大袖罗衫,看向黑袍男子,男人颔首笑笑,走到红漆门前抬手,好一会才将手轻轻落下,叩响了大门。

门内的紫岧一惊,将小鸟缩回袖中,看向匆匆前去开门的老妇——这慕依名义上的同门师长。

石竹花是母亲,兰草的气味却是何人?紫岧咬着口中软肉,背着手直挺挺地站在院中,敲开门的男人向老妇行礼后便看向紫岧。

两双墨蓝的眼眸中都映着对方的影子,一个是惊喜,一个是困惑。紫岧尚未想清原委,紫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他揽入怀中。

紫岧悚然一惊,连忙将双手撑着他的肩想与他隔开,却将袖中的小鸟落到地上。紫岧一边看向奄奄一息的小鸟,一边手脚并用地想推开这个陌生人,他还没入世啊!

慕依有些心疼,上前轻声道:“阿紫,这是你父亲。”

他听族长与母亲说过,父亲来时,他便入世:那就是说,小鸟也可以不死了?紫清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熨帖着那颗不安的心,紫岧偏头问道:“你是,我父亲?”

男人心中一酸,眼中滚出热泪:“我是。”

紫岧瞟了一眼没了声音的小鸟,又正视紫清:“你是安定侯?”

紫清察觉到一时性急似乎吓到了孩子,便松手只抓着他的手臂,闻言绽出笑容:“我是,我是成国安定侯紫清。”

瞅见慕依低头抹泪,紫岧一下子将小鸟捡起来,紫清莫名有些心疼,柔声问道:“这是什么?”

慕依也看来,紫岧用袖子挡了挡,忽然心一横便干脆将小鸟捧出:“被人弄伤了,我想帮它……帮完它就飞了。”

紫岧咬了一下唇,小心翼翼地又说:“真的,治好了就能飞了。”

紫清将小鸟接过,轻声宽慰道:“为父找人医治。”

“多谢父亲。”紫清闻言一愣,心怀忐忑地问道:“那你随为父回家好吗?”

三年来唯一一次,紫岧走向他观望的人间,而手里抓着父亲的食指。随父觐见成君时,三皇子林呇正因带着弟弟逃学去看花灯挨训——也是个爱胡闹的少年,灯节已过了两月有余。

为避免少年热情的接近,紫岧只差将自己塞进父亲的广袖中,于是少年又挨了成君说教。所幸紫清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林呇又卖了乖才算在成君面前混过去,只是又得了一个“下不为例”的警告。

随后便是归家,这一次的家不是小院,而是安定侯府。侯府的老夫人守望良久,老夫人名白穆,早年是大长公主的近侍,昭宁年间诸侯之乱时曾与先侯平叛,兼得大长公主举荐,也有将军的名头。

家中还有两个三岁多的小妹,是双生子:年长的叫紫欣兰,十分皮实,当日饭还没吃完便要拉着紫岧去玩,所幸有老夫人压着;年幼的唤紫欣白,温和但嘴馋,若非怕她积食,为她另备的一小碟炒肉便给她饭后填缝了……

团圆饭吃得很圆满,美中不足便是:兄妹三人去寻府医时方知那只小鸟翅骨寸断,能救回命,但飞不了。

这只小鸟是哪里来的?

学业完成的紫岧可以多在院外待些时辰,昨日傍晚几个孩子来了小巷,手里提溜着一只小鸟。紫岧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给小鸟呛水和欢笑,孩子们很快没了兴趣,旋风式地离去,奄奄一息的小鸟还是被他捡起。所幸知道一些草药,便替它止血包扎,一早见小鸟还有力气啁啾,紫岧盘算着带它去院里看看能不能飞了。

小姑娘们两眼放光地看着紫岧:大哥还会医术?

欣白看着小鸟的惨状又担忧地问道:“大哥,他们打你了吗?”

这……倒没有。

紫岧因恶肉食而形容偏瘦,若是被打了还不了手吧?欣兰被提醒了,稚嫩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大哥别怕!下次大兰帮你把他们打跑!小白你也别怕!有我!”

打跑……

随后便是回紫门,伯父从北海来信,只说会为紫岧寻一个好师长,不必拜在门中。他找来的好师长是九孤三杰之首木历,世人以山号之九孤。

于是这一年,紫岧得了名,又得了师尊赐字“凌云”。

其后便是日复一日的习武,其间还交了些朋友,其中便有真跟着林呇逃学看灯那两个傻孩子,一个是七皇子林沐林悠南,一个是礼部尚书冷森幼子冷明冷洛星。

习武学文之余,便是与一群朋友做游戏,哦,还有欣兰欣白也要拜师,但未到归门学艺的年岁,便都被老夫人扔去旧友开设的女学念书。

天边星辰闪烁,确实好美……就像是破碎的琉璃盏:

康定九年六月初七,紫清独坐于侯府貊亭,手边是一精美的琉璃盏。公务紧急,紫清带人匆匆离去后,紫欣兰便带着妹妹在亭中模仿父亲怅然的模样。

琉璃盏映出光霞,欣兰从未见过此物,刚说完一定要拖延着等兄长回来看时,不经意地一挥手便将它扫落在地。

紫欣兰慌忙将碎片捡起,欣白也帮忙着,轻声安慰姐姐:“不怕,我们把它拼好!”

日薄西山,紫岧踏着余晖自北阳山学罢归家,寻得两人时,琉璃盏还是碎片。只是细微的血腥气还是挑动了他的神经:他们是说入世可与人结交,可他们也说过世间无可尽信之人!

欣白在侧解释,紫岧明白原委,心内稍安。只是,欣兰看来又要受罚了?紫岧脱下外袍,将碎片小心地放入其中。

不怕,便说兰儿想给哥哥看,结果被哥哥不小心打碎了。

欣兰却连忙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这东西好像对爹爹很重要,我怕他伤心。”

还想拼?

紫岧摇头无奈地笑笑,让欣白去他屋中取药箱来,便带着欣兰去认错。紫清脸色不好,冷声问道:“我令人在府中找时,你不知道?”

紫清脸色阴沉,站起身来在桌子面前来回走动,忽然一拍桌子,紫欣兰一个激灵,紫岧却直直地跪到她身前。

兰儿还小,孩儿愿代她受罚。

紫清焦躁地走了好几步,沉声斥道:“不问而取为窃!紫氏女儿是少受约束,不是目无法度!你作为兄长,是要帮她还是害她?”

欣兰拉了拉他的衣服,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坚定:“爹爹,是兰儿错了,兰儿愿意受罚。”

紫清眉头一跳:“愿不愿意都得受罚!去,书房外跪一个时辰!”

小姑娘经过了半天担惊受怕,跪半个时辰恐怕都得受不了,何况次日还要去女学?紫岧回头看了看欣兰,正待再言,紫清便看向他:“若是你,便该多跪两个时辰。”

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原是欣白去将慕依找来,慕依自是了解紫清的,只轻声叹了一句:“既然重要,何不收好?弄得兰儿和白儿满手的伤!”

紫清连忙蹲下身察看:欣白细心些才只有些细小划口,欣兰却是满手的血迹与尘埃。紫清的语气不由软下来:“弄坏了拿来,罚过就是了。”

说着,便与慕依一道给二人清理,忽又想起什么回头让紫岧去外跪三个时辰,欣兰一惊正要言语,紫清便回头道:“你不跪,但得陪着哥哥。”

紫岧向欣兰轻摇头便出外直跪,要来相伴的欣白终被二人赶回去歇息。夜间,欣兰趴在紫岧身上瞌睡——从未发现罚跪还能更加艰难。

听闻兄长腹中饥饿,欣兰便“嗒嗒”地去觅食,后来紫岧方知那琉璃盏的意义:

昔麓国皇子南尘访成,麓国之地,不足成之一郡,为献诚于大国,便将之为质子留于成国。国弱不足以护子民,文弱书生却无一时不回护母国,一身风骨令当时大儒上官睿、温臻赞不绝口,也因此与时太子林晗有私交,也与紫清为友。

父母远征,紫清未被兄长紫川带得无法无天,与这二位也很有关系。后林晗请命送质子南尘归国。

离别的那夜,南尘举杯对着昏沉、透着酡红的长空大笑道:“我十三而立志,而今九年,志向不改!长夜寒而漫漫,愿作渺渺星辰,半点微光,也引前路!”

南尘的紫衣被夜晚的凉风吹起,打在了紫清的身上,他摇头轻笑,只低头品着手中的酒,道这文人雅客又开始抒怀。

林晗也笑得开怀:“金乌,破晓而生万物!素魄,驱夜而明四方!大丈夫立于世,慢说鸿鹄之志,何以只有那星辰微光?志向日月,纵不得,何患难得星辰?”

“男儿立于世,当如星辰。不改志,倾全力!”南尘将酒一饮而尽,仰天大笑:“金乌生万物,毁万物否?素魄裂长夜,夜夜存否?唯有星辰,”

南尘的声音越发的慷慨激昂,甚至有些手舞足蹈:“唯有这万千星辰!夜夜不改其志!非有阴云,必露其芒!渺渺?渺渺!志如何?可嘉!”

送微醺的南尘回府时,便听他絮叨:“小砚合!你从前送为兄的琉璃盏被人跌碎了,为兄不敢与你说,如今将别,还是,还是不能瞒你。”

紫清摇头一笑,取下腰间玉佩递去:“府中是有一对琉璃盏,另一个不知去了哪里,先将此物赠予仁兄?”

“竹!好啊!”南尘将玉佩收入手心,靠着墙沿,他现在踌躇满志,“日后,太子为君,你为安定侯,我,便作麓国使臣,持节来见你们!”

“那小弟一定将琉璃盏找出来放好!”

南尘归国,年过二十二岁,他参与夺嫡之争,是为小自己五岁的六皇子筹谋。六皇子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其母在宫中也地位低微,胜算很小。他是以为功成可得最大的权力吧?

“六弟为君,我为臣!君子煜乎如昼,不可为权谋所污,阴私之事,臣来罢。”

于是六皇子韬光养晦,南尘出谋划策,扫清障碍。

四年,扳转了朝堂局面,让六皇子在朝中扎稳了根基,也终于熬死了老国主。六皇子登基后,南尘正式进入麓国的朝堂,做事迅猛而直击要害,变法图新之事却与国主起了争执,因而搁置。

三年,麓国国力日渐强盛,变法又被提上日程,而异变陡生:南尘被控与成国安定侯勾结,证据便是他手中安定侯的信物。里通外国的大帽子扣下,冷清的王府陡然成了众矢之的。

六皇子曾患重症,四处游历的道医应南尘之邀相救,欲要根治,最关键一味在曾因南尘母族谋乱而家破人亡的老先生手里。文人傲气,可大抵那傲气在称臣时便消散了吧?南尘一步一跪,三步一叩地登了上千级台阶方求得灵药,膝盖落下了毛病。

后道医在荣古国圣衣馆论医,归乡时想顺路替南尘医根治腿疾,却正撞上此事,南尘身边的一个近侍叩首求道医救命。曾于国主的救命之恩真管用:御林军搜了整个王府也没能找到所谓信物,便允了道医将昏迷的南尘救醒。

那时南尘的一身紫衣被血迹污得不成样子,发冠也不知去向,头发披散,未过而立已两鬓斑白。诊脉时却被“昏迷”的南尘拉住手,只听他低声道:“君亮节,某心知,此事坐实,必累砚合!剖腹取玉归还,勿救!”

求死的病人……道医不再把脉,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有妻子否?”

将耳朵贴着南尘泛紫的唇,只听见他如释重负的声音:“此身浮萍,未敢贻误佳人。”

从南尘归去到死去,整整七年,偌大的王府也没能染上半分热闹与烟火气。

南尘费劲地抓住道医送到颈间那比匕首更小巧的薄刃,眼睛已是一条缝,一笑口中便流出血污,染脏了净白的床铺:“医者仁心,圣手仁心,不可污。”

鲜红的血顺着薄刃流淌,道医凝眸剖开了南尘的尸体取出碎玉,那近侍站在一旁,不得不遵命放弃主子,护送道医从暗道离府远遁。无书信,无信物,南尘的罪变成了犯上作乱,忤逆篡权。

南尘,生于成历德元二十七年七月,七岁母族谋乱,十三而立志,十四为质子,二十二归国,二十九离世。

那夜誓为星辰,毕生不改其志的麓国皇子五年前死于兄弟之手,号称反贼;那夜志向日月,求万民福安的成国太子两年后死于兄弟之手,谥为灵王。

道医好容易回到大成,归还碎玉时说出后文。被树的枝叶切得细碎的阳光刺得紫清眼睛生疼:是悲伤,还是凄凉?

却原来别离那夜未晴,没有星辰,更无日月。

因此吗?

只有听着两个年长者笑谈的少年,最终挑起安定之责,为自己的国、民守疆卫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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