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故连出，人命不值钱
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就一定需要保温杯里泡枸杞，牛大力感觉自己下半年的睡眠质量实在是差太多了。
下夜班回家，躺在床上多说也就睡一两个小时，就醒了。晚上再睡一两个小时就起来去上班了
人倒是还好，干活也没大事就是有的时候经常发呆，和大伙唠嗑的时候精神不集中。
抽空去了市一院的神经科看看，听完了牛大力的描述，建议去心理科看看。
心理科的大夫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姐，话语中自带魔力。牛大力不知不觉的就放松了下来，和大夫谈了好久。
大姐拿出来几项测试问卷，牛大力如实回答了。
大姐叹了口气：“大力啊！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心态，最好还是换个环境吧！”
“人啊，虽然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但也不能全为了别人活着啊！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姐的语气里似乎包含着很多，“如果你不舍的放弃这份工作，我可以给你开个证明让你脱岗一段时间。”
“谢谢姐了！我回去再考虑一下，证明就不需要了，我合同还有一年就到期了！”
牛大力精神恍惚的回到了家，大姐还是出具了一份诊断证明，上面精神抑郁，心理沟通障碍几个字格外醒目。
······
不知不觉的又过去了一个月，牛大力今天下第一个大夜班，碰到丁班的人来加班处理料仓粘料。
“王哥啊，这天也不在家休息，挣多少钱是多啊？”
“大力啊，钱那玩意儿谁会嫌多啊？”老王是个四十出头的人，丁班最能干的一个人。
······
熟睡中的牛大力被手机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
“老牛啊，你们工段出大事了，料仓坍塌了，六个人埋了四个······”
后面的话牛大力并没有听进去，完犊子了，这个月彻底凉凉了。
大锅里面没有肉了，谁都跑不了的。
晚上班前会，班长低沉个脸。“具体的事情经过还等厂子调查后才有结论，现在你们都把嘴管严实点儿，不要有的没的到处瞎说。一会儿交接班后，各组长上来开会。”
接了班，牛大力在六楼台面巡视了一圈就回休息室了。已经停产了，只需要注意一下煤气各个阀门和放散的状态就可以了。
刘哥从五楼巡检回来，看到牛大力脸色不太好，就开始安慰他。
“大力啊，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咱们是钢厂啊，折胳膊断腿都是小事，严重点的就和他们一样了。谁也不想，但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咱们工人现在不就是这样，干活基本都算违章，不出事咋都好，出事先查你违章了。”
“就是有些不适应，早上在澡堂子还说话来着呢。”
“慢慢习惯就好了，可怜老王那家伙了，拼命曳啊（拼命赚钱）。结果都给别人攒下了，到时候就真的成为了别人睡他老婆花他钱打他孩子了。”
两个人又闲聊一会儿，各自沉默的玩着手机。
一个月后，省安监局的事故调查报告出来了，全国行业内传文通报。罚款五百万，相关领导一撸到底。整个车间停产学习一个月。
这个月的工资开到手只有两千多一点，所有加班都要从后半年的每个月工资里面往外挤。
一晃冬去春来，新领导带领下车间进行了平稳的过渡，大家伙都消消停停的过了一个平安年。
眼看着三月快过去了，又来事了。
还是下第一个夜班，牛大力刚在澡堂子洗完澡，班长打电话过来了。
“大力啊，今天早上六点之后，有没有维修的人到你们休息室找你们签维修单或者给你们打电话说要去三楼处理烟道风箱管道？”
“吴哥，你确定是今天早上吗？我和刘哥不到六点就打扫完卫生回到休息室了，直到交班也没看到维修的来过啊！你再问问刘哥，我印象里面确实没有。”
“我先问的他，然后找你再核实一遍。那行，你就回家好好睡觉吧！”
牛大力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核对维修单子，也没当回事，在路边包子铺要了碗小米粥吃了一屉包子，回家就和往常一样去睡觉了。
牛大力今天不是特别困，不到十点半就醒了。一个未接来电，是岛主打来的。
牛大力拨了回去，“岛主啊，你这不睡觉吗？”
“我睡什么觉啊？我还在家养伤呢。”
“我都忘记了，你也是厉害，两次了吧？都是左手受伤！豁楞我睡觉是有什么安排吗？”牛大力和岛主是一起报到的，之前在一个宿舍住，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老牛啊，你是心真大啊！你不知道你们车间又出人命了？还能睡得着，也服了你了。”
“真假的啊？我今天下第一个夜班，刚睡醒。”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还想问你呢。俩维修的，被风吸进了大烟道里面了。听说才拉出来，都烤熟了。”
“操，你别吓唬我。晚上我还得上班呢。”
“滚犊子，这事我还能忽悠你。晚上你去上班就知道了。”
“我说早上我们班长怎么给我打电话呢，还问我看没看到维修的来签单子。”
“你心是真大啊！这要是真签单子了，你就跑不了问责了。”
“我们车间也是，这两年就不消停。大上任领导在的时候月月出工伤，缺胳膊断腿崴脚脖子的。换了新的更厉害，直接埋里面四个，自己还在看守所呢。这个才消停半年，又出现人命了。”
两个人又瞎扯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晚上接班的时候，果不其然停产了。
早上接班的老葛还在，“我今天不是还别人的班吗。你们早上走没多久，就开始停产了。”
“那俩二逼也是虎，都没和人打招呼就去搭架子了。连安全带都没有带，直接从漏风的地方吸进去了。”
“俩人掉进去在里面嚎叫到十点多呢，咱们停产之后就一直开大风门降温，但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俩派遣工，死亡赔偿和咱们钢厂没什么关系，不然这个月又要吃土了。”
“他们抬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站着，整个人都熟透了。”
老葛边说着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牛大力又是一夜未眠，思考着当初看心理医生的话。思虑自己要不要换一个环境。
当初只是想和洪向雪过个平稳的生活，不然也不会预备房子了。如今······
牛大力从这天开始，开始思考心理医生的建议，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