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柳学军的算盘
母女婆媳三人一路历数着柳书成的“斑斑恶行”，如果让本尊亲耳听到他最亲的三个女人这台戏，只怕一头扎进杨柳河的心都会有！说话间她们就回到了柳家湾最好的一处坪坝上，杨柳河北岸的家门前。
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大宅院，与周遭低矮破旧的土木结构草房瓦房形成鲜明对比。村里独一份五间两层的新楼房，屋顶的琉璃瓦和大玻璃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素净的白色瓷砖掩映在绿树翠竹之间，高大气派的门楼，宽阔整洁的院落，都在无声昭示这家主人身份地位的不同寻常。
三人刚进院子就听见村会计柳学工说：“二哥，今天这事依我看都是老杨家那小子故意找茬，他又不是不知道成娃子的脾气。话不投机扭头就走不得了，非要弄这么一出，叫咱爷们儿真是下不来台！”
“哼！在杨柳湾能跟我叫板的人还没生出来！”说话的这位正是杨柳湾村一把手，当政二十多年的村支书柳学军。他五十出头的年纪，花白头发大脑袋，黑红脸膛络腮胡，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着阴冷的光。
“三叔！俺婶叫你吃晚饭嘞！”钱玉英站在门口没好气的说。
“好好，那我先回了二哥！”柳学工感觉气氛不对立马开溜。
柳学军无声的挥挥手继续抽着闷烟。
“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江月娥看着消失在大门口的柳学工忿忿地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心眼子没个好报应！”
“自己家里出了问题怨得着别人？”柳学军的脸更黑了，“娟子你说说今天到底咋回事？”
“没啥，谁知道我哥发啥疯呢！”柳娟低着头没好气地说道，“看见我和守旺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跟人家动手。要不是守旺手下留情，人就丢大了！”
“你俩为啥会搅到一起？”柳学军目光咄咄逼人，“你把这事跟我说明白！”到底是资深的农村政治家，看问题抓本质，一语中的。
“也没啥，就是碰巧遇见了，请他驮我回来。”柳娟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要避重就轻，你哥脾气暴躁不假，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今天这事还是因你而起对不对？”柳学军鼻子都气歪了，“你是不是看上杨家那小子了？”
“老头子你可别没事找事了，闺女是有眼光有分寸的人，是不闺女？”江月娥一看事情要乱套，赶紧灭火。
“爸妈，现在都是啥年代了，婚姻自由是人最基本的权利，我想自己找对象，这也不算是大逆不道吧。”事到临头柳娟反而不怕了，平静地说道，“我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要背景显赫的家世，我只看重人品和能力，有这两样，那一定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我也更喜欢平淡安稳的生活。”
“刘长伟那是多好的小伙子，年轻有为，说话办事不卑不亢，有条有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乡里的主任！家庭条件自不必说，那都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人家，关键是人家一家老小对你都很满意。”柳学军循循善诱地劝导女儿。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又说，：“娟子，你只要过门就掉到福窝了，我们老两口再不用为你操心。杨家那小子有啥好？不过是个教书匠，嫁给他未来的光景我一眼给你看到头！这俩人就是天上地下没法比！你娃太年轻，没经过世事，不知道人生的不易。理想啊爱情啊，这都当不得衣穿，也当不得饭吃！”
“慢慢合计吧，你们俩一时半会儿谁也说服不了谁。”江月娥一看事情陷入僵局，扯着姑娘去了灶屋。
柳学军在屋里烦躁的来回转着圈子，寻思对策，怎样才能叫这小子知难而退呢？
想自己从七零年二十多岁当上大队支书开始，见过了多少风风雨雨，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经见过？怎能叫一个毛头小子在眼里插棒槌？
自己这姑娘不但要自己过上人上人的城里日子，就是书成这娃也得把这临时工换成铁饭碗，这都得仰仗二姑娘嫁到刘副县长家以后才能实现！
又想起大闺女柳叶，高中毕业后回杨柳湾小学当了代课老师。一年冬天原花园乡书记张万泉来村里检查农田引水渠工程时，相中了来工地做临时宣传员的柳叶。
第二年开春自己和张万泉就成了儿女亲家。柳叶就此鲤鱼跳龙门，婚后不久就被安排到县农行做了出纳员。
如今虽说张万泉已经退了下来，不过姑爷张志华刚到而立之年，已经是城关镇的副书记。大闺女柳叶去年被领导提拔为县农行信贷部主任。
人家如今的日月才是人过的日子，开小车，住洋楼，吃香喝辣。任谁见了不得远接高送，巴结奉迎？
“娃啊，论看世事，你跟老子差着几十年道行嘞！”柳学军在心里念叨，“这一切那个杨家的娃子他能给吗？哼哼，为人处世必须得从实际出发！”
柳学军正在愤愤不平地踱着步子，忽然想起昨天去乡里，开全乡秋季农田管理工作会议的事，乡领导要求尽快传达部署落实。
就倒背着双手来到灶屋门口，对三个一边忙碌一边叽叽喳喳的女人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先出去办点事，等会儿回来吃了饭，晚上还要开会！”
“那你快去快回，这饭说话功夫就好！”老伴儿停了手中的活儿说，“晚上还喝两口小酒不？”
“多炒个花生米就行了。”说完推了自行车往院门口走去。
此时的杨柳湾村晚霞散去，各家的灶屋上空炊烟袅袅，小孩子们在街头巷尾追逐嬉闹，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鸡鸣，也能听到不知谁家的媳妇儿在呼儿唤女回家吃晚饭。
村委会的大喇叭突兀地唱起了豫剧《朝阳沟》，刚唱了几句，就听到手指敲击麦克风的“咚咚”声，“呼呼”吹气声，然后才听到杨柳湾村一把手柳学军略带沙哑的男高音：“这个——全体村干部请注意，全体村干部请注意，这个——今天晚上七点半钟，在村委会召开全体村干部和各生产队长会议。这个——大家准时参加，不准迟到！下面我再通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