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割稻谷
在常喜从小到大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到外面看看的憧憬，他小时候是经过饥荒的，他的二哥在他几岁大的时候就因为太饿吃了有毒的土豆死了。他虽然是家里的小儿子，但性格木讷，与争强好胜的王兰丝毫不像，所以王兰从小就不喜欢他。而他大哥从小就跟王兰一模一样，自私霸道，一点亏都不肯吃。他还记得小时候家里过年好不容易买点零食，王兰拿出来每个孩子分一点，剩下的就会收起来，说留到下次再分。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剩下的那部分，应该都进了他哥哥的嘴里。
后来一路长大，他仍然处于被漠视的状态，廖常尊有四五件王兰亲手打的毛衣，而他一件也没有，他小时候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母亲能帮他打一件专属于他的毛衣，而不是等廖常尊把毛衣穿得又破又脏之后才给他。不过，等他长到娶媳妇的年纪，也没有等到这一刻。
他结婚也很憋屈，事先说好要给春英一台新缝纫机的，但最后王兰不顾他强烈反对，买了一台新的给了大哥家，又把大哥结婚时候买的那台旧的给了春英。春英当时并不知道，事后气得直哭。
想到这些常喜会觉得难过和委屈，也觉得很对不起春英。但他好不容易在这块土地上自己喂饱了自己，而不是等着父母的施予，他害怕失去这一切。
在和春英的反复讨论里，他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媳妇对于去打工的执念，他甚至已经听到第三次离婚。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他从春英手里接过专门为他打的毛衣时，他的整颗心脏与所有**都给了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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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把去鹏城的事情想明白，丰收的季节来了。稻田渐渐从绿油油的一大片变成黄绿交接的景象，有些成熟得早，有些成熟得晚，但田里已经开始响起了打谷机独特的机器声。
这天晚上，张大叔来家里做了最后确认，他们两家既然说好了合作收割，总要就机器工具以及先后顺序做商量。常喜仔细听完张大叔的安排，觉得没啥问题，全部应下。
春英在旁边也觉得安排得很好，但她还注意到，张大叔和桂婶子在时间上的安排可能是不吃早饭的，“张叔，你和桂婶子早上不吃早饭吗？”
张大叔笑了笑，“我们平时都不吃，懒得做。”
“那小龙上学也不吃？”春英疑惑。
“他奶奶给他做，下面条或者吃饼干。”张大叔回道。
“那我们可不行，我们习惯吃早饭的。要是你和桂婶子不嫌弃，就来我家一起随便吃点。”春英真诚地说道。
张大叔有点迟疑，“这不太好吧。”
春英解释道，“就是剩菜剩饭，热热就吃，我还怕你们嫌弃呢。”
张大叔想了想，没再拒绝，他觉得他们两家很快要一起下鹏城了，关系处得再好一点也方便以后，反正他也不是没帮过忙。“行，那明天我跟你桂婶子就蹭你们的饭啦。”
“好。明天早上见。你快回家睡吧。”
话别之后春英和常喜也收拾好，早早地睡下了，小荷花知道父母明天开始就要很辛苦地去打谷子了，也不闹腾，乖乖地跟着姐姐躺在她们的小床上培养睡意。
这一晚春英和常喜默契地没有再交谈关于打工的事情，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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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春英就起床开始烧早饭，煮了一锅稀饭，再快手炒了盘小白菜，等张大叔和桂婶子拿着工具来他家的时候，刚刚好开饭。张大叔和桂婶子感谢了一番后开始自觉地拿碗筷，吃完对视一眼，好家伙，浑身都是劲儿！
桂婶子简直太喜欢春英了，“春英你可真的太能干了，我要是个男的，我就得拼了命娶你做老婆。”
春英和常喜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张大叔不客气地吐槽老婆，“那你要是男的，你也比不过人家常喜长得好看呢。”
快手收拾好碗筷，小雪花自觉地去上学，小荷花吃了几口饭就困在桌子旁边，春英把她背起来，桂婶子主动把工具都收拾起来，挑在自己肩上，常喜和张大叔负责扛着打谷机，五个人这就出发去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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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们要打的这块田，五分面积不大不小，他们计划这个早上全部打完，中午就专心在家晒谷子。到了田里，先把工具卸下来，春英用家里淘汰下来的床单做了个厚厚的垫子垫在旁边，让小荷花自己坐在上面玩。然后四个人就开始割稻子，用镰刀把一茬茬稻子握在手里，两手放成一堆，在不断弯腰起身中匀速前进。这个活很考验腰部和手臂的力量，好在四个人都是身体康健的干活好手，速度很快。
小荷花在垫子上睡了一小会，精神了起来，就开始扯着旁边草地上的小碎花玩，她很乖，大人做事的时候基本不会吵闹。
等谷子割到一半，常喜和张大叔自觉地停下了手，开始去组装打谷机，加了点机油，就开始脚踩踏板，手上拿着一摞摞稻谷送到脱粒的机器中，脱粒完成再把变得光秃秃的稻杆分成一堆堆的。
春英和桂婶子继续割稻子，等她们全部割完，常喜和张大叔已经打满了机器后方的谷仓，她们又马不停蹄地合作起来将谷子从谷仓里收拾进带来的竹编筐里，沉甸甸的金黄稻谷装满四个竹编筐的时候，太阳已经很大了，他们稍作休息，喝了喝水，常喜和张大叔负责把稻子先挑回家里晒谷场摊开。春英和桂婶子接档打谷机，继续脱粒工作。
等常喜和张大叔挑着空的竹编筐回来的时候，四个人又交换了位置，常喜和张大叔负责脱粒，桂婶子负责处理谷仓里的谷子，春英开始处理地上一堆堆的稻谷，把它们扎成一个个的稻草垛，在田里晒干之后收回家，还有许多妙用。农村人，会把每一点收获都用到极致。
最后全部收拾好，太阳已经非常大了，大家也都又累又饿，但这块田的收成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心情都很好。收拾好工具，春英这次把小荷花整个放进空的竹编筐，另一头是小半框稻谷，刚好平衡，小荷花有些新奇，这还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坐在这样的筐子里被妈妈挑着走。路上遇到相熟的邻居，有人打趣小荷花要被挑去卖掉了，小荷花大声地回，“我妈妈才舍不得卖掉我！”
先把剩下的谷子都放到晒谷场上摊开，两家人才各自分开回家做饭。
午饭后，需要有人去晒谷场上翻动谷子，让谷子均匀受热，去除水分。等到了傍晚，暴晒了一整天的谷子还需要收回家里，这样在好天气里晒个五六天，谷子变得干燥，再用专门的风车做过滤，除掉空憋的谷粒与细碎的稻草，放入家里的铁皮粮仓，可以储存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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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收割生活过了半个月，两家人的稻谷全部收回了家，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家收晒谷子了。他们尝到了合作收稻的甜头，人多可以一趟就把工具全部拿出去，不需要多次往返，干活的时候分工明确合理，效率比之前高很多。
结束愉快合作，张大叔跟桂婶子告诉常喜与春英，他们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小龙先放在家里，如果在那边挣到钱了，再把孩子接过去，也可以先打探下上学的问题。现在就等常喜和春英赶紧做决定了，最迟一个礼拜后要给回复。
纠结许久的问题急切需要答案，常喜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这天晚上，处理好一部分稻谷，把它们放进粮仓后，常喜跟春英说，“明天赶集，我们去打点新米吃吧。”
春英想了想说道，“好。顺便把去年剩下的粮食都拉去卖掉，家里只留今年刚刚打回来的这些足够了。”
常喜听媳妇这个话里的意思，已经笃定地要去鹏城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语气有些冲地说道：“你这么想去鹏城？孩子上学的问题你能保证解决？”
春英感受到了丈夫的不快，“我会努力解决。孩子不能留在家里的原因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以为我们就这个问题不用再讨论了。”
常喜知道孩子留在家里根本没有人会帮忙管，自己父母是绝对指望不上的，岳父身体不好，一个人肯定顾不来两个孩子，但是他想的是既然如此，就一定要去鹏城吗？
春英回道，“一定要，必须要！”
小雪花走了过来，“爸爸妈妈，你们决定要去鹏城了吗？”
春英抱起小雪花，狠狠亲了一口，“妈妈决定去！而且带着你们一起去，如果到了那边，暂时找不到学校给你上学，咱们就先在家里自学一年好不好？妈妈保证最多一年，绝对让你恢复上学。”
小雪花仔细思考了下，说道：“好，我可以帮忙带妹妹。”
春英又亲了女儿一口，“真乖。”
常喜根本不知道自己老婆突然从哪里来的自信，她总是把一切未知的困难都想得很简单。但当着女儿的面，他没有再反驳。
等到了晚上，他又开始蹲在家门口吸烟的时候，春英走了过来说道，“我准备后天就跟张叔他们说我们的决定，我们要带着孩子去鹏城。”
常喜这么多天的火气一下被点着了，“我们的决定？是你自己的决定吧！你在乎过我的意见吗？如果小雪花在那边上不了学怎么办？而且都说那边很乱，万一两个女儿出点什么意外，你能承受后果吗？你为什么总是想去鹏城啊？在农村种菜到底怎么了？”
春英很头疼，她以为最近的种种讨论至少能说动常喜尝试下，结果按照他现在的说法，好家伙，人家根本不想出去！
没等她整理好语音，常喜继续说道，“别再说离婚这个词。除非你真的嫌弃我。我可能挣不到很多钱，但是我会种田种菜，我也想尽量地多赚一些，让我们的生活好一些，我……”
常喜看着春英委屈的眼神突然说不下去了。
春英回道，“你觉得我做这个决定只为了我自己？我嫌弃你？我不考虑女儿？”
常喜闷闷地说，“你是不是就是嫌弃我没钱。”
春英看了常喜一眼，直接转身回屋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和常喜吵起来。结婚七年了，小吵小闹的有过，但从他嘴里说出伤人的话，这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