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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音重病

(前面十章有些慢热,后面该有的都有。恳请各位读者往后看,凌州四侠是一部无比励志的仙侠小说)

唯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相传大禹治水时,把天下分为九大州,北方有雍州、冀州、兖州,中间有豫州、青州、徐州,南面有梁州、荆州、扬州。徐州东海郡凌州城是座海边小城,素有“南北襟要,海运重地”的美称。这里海产丰富,自古便是鱼米之乡。这里山海相接,自古便是瓜果飘香。这里海天一色,自古便是月满花芳。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瀛洲就是凌州,古代传说中东海三座仙山之一。凌州城在黄海边上,据说这里原来只是一片海,后来海水慢慢褪去,出现了潮湿的土地,就连孔老夫子都在这说过句名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俗话说的好,鸟随鸾凤飞腾远,人逢贤良品自高。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挨着臭茅房,准长狗尿苔。有英雄就会有小人,有大侠就会有流氓,有干柴就会有烈火,有虎豹就会有豺狼。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丁亥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凌州城!

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围在一个白须老翁边上,央求他讲故事。白须老翁躺着藤椅上,轻轻捋着雪白的胡须,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嗓子有些沙哑:“老夫今天嗓子不太好啊!有茶吗?”

一个小男孩急忙端起一杯茶:“有!有!有!茶在这里,刚沏好的!”

老翁端茶一饮而尽,嗓子清亮不少:“茶不错,老夫还没用膳呢!”

一个小女孩又拿来三个粽子:“有,刚出锅的肉粽,先生请用!”

老翁三下五除二,囫囵吃掉三个粽子,道:“噎死我了,谁来帮我捶捶背!”

一个眉清目秀、面带笑意的白衣少年上前:“先生,我来!”

老翁看着少年,急忙摆手:“徐公凌!不要,我可不要你捶背,我还想多活几年!”

少年捧着脸笑道:“有这么夸张吗?老爹!”

后面一个圆脸少年笑道:“公凌,这事还是我来吧!你给人捶背,能把人命捶没了。”

老翁点头:“无音说得对!还是他来捶!”

白须老翁扯着嗓子,给众人讲了一个四将军斗恶龙的故事,众人实在觉得老掉牙,听得昏昏欲睡。

徐公凌笑道:“先生,这个故事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白须老翁把小眼瞪到了极限:“胡说,这是我们凌州城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家里有古稀老人的,肯定都知道!”

圆脸少年问道:“先生,什么是古稀?”

白须老翁捂住了右边脸:“无音啊!古稀就是骨头稀了,人到七十骨头稀,懂吗?”

圆脸少年仍是一脸疑惑:“先生,不是说七十而随心所欲吗?”

白须老翁双手捂住了整个脸:“徐公凌,你把《论语》为政背一下,背不出来打手心。”

徐公凌喜道:“先生,这篇我会背。这篇我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白须老翁道:“我可没让你倒着背啊!以后别跟人说是我教的!”

徐公凌微微一笑:“先生,我还是正着背。吾十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白须老翁点了点头,弹了下徐公凌的脸颊:“公凌这回背得不错,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认真。人家孔子认真学习,十五有志于学,到七十从心所欲。公凌、无音,你们也十四五了。学而优则仕,你们要立志读书,以后当大官!”

圆脸少年摇着头:“先生,即使大家都认真读书,还是有一大堆人考不上进士啊!”

白须老翁厉声道:“张无音!这些歪理谁教你的?张无音,就你这水平,以后连私塾都开不了。好了,散学了!都回家吃粽子去吧!”

众人对白须老翁作个揖,徐公凌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白须老翁突然站起身来,捶了一下徐公凌的脑袋,徐公凌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张无音望着徐公凌的背影:“公凌,慢点等等我!”

徐公凌边跑边想:早知道这个故事这么没意思,我在家看书多好!

张无音暗想:孔子七十岁才随心所欲,我现在就挺随心所欲了。到七十岁,难道我能为所欲为?

不一会,张无音就追上了徐公凌:“公凌,怎么这次你跑得这么近?”

徐公凌笑道:“无音,我们消失在高先生的视线里就行了。太阳快下山了,到酉时了吗?”

张无音大口喘着气:“差不多到了吧!马上就天黑了!”

徐公凌眼望夕阳,道:“我看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呢!我们上街转转啊!”

张无音环顾四周,问道:“现在满大街上都是人,你想上街晃荡晃荡啊?”

徐公凌拉着张无音:“今天过节,回家也没什么事啊!不可虚度光阴啊!”

张无音问道:“你说去哪?”

徐公凌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上南街看看吧!南街吃的多!”

张无音问道:“你还有钱吗?”

徐公凌摸到钱袋,掂了掂:“我还有五十文钱。你呢?”

张无音满脸诧异:“我没带钱啊!关键我也没钱带!”

徐公凌轻叹道:“还好,五十文钱还能买两个肉饼吃!”

张无音道:“又要让你破费了!”

徐公凌问道:“今天怎么没看见家驹啊?”

张无音无可奈何地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啊!上次文试一塌糊涂,他爹估计会拿擀面杖把他往死里打!”

徐公凌笑道:“幸好他娘会拉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走吧!上南街去!”

凌州城南街全长八里,直通凌州南城门,因南门后面便是南大山,无战事外患,城墙只建有两丈五高。街道宽三丈,两边茶馆酒肆居多,说书的艺人最受欢迎。凌州人来南街要么是品尝各种小吃,要么是到茶馆嗑瓜子听戏,还有一些中年夫妇会去中街的灵智寺拜佛求签,祈求儿孙科举高中。徐公凌一眼望过去,大街上人头攒动,好似满天繁星。小摊上有卖酸枣糕的,有卖大肉包子的,有卖炸肉饼的,有卖粽子的,有卖辣鸭翅的,小吃点心应有尽有。

徐公凌闻到香喷喷的肉饼味:“无音,买两个炸肉饼吃啊!”

张无音摆摆手:“太油腻了,不想吃!我这几天闹肚子,你要想吃就买一个吧!”

徐公凌望向别处:“你不想吃就算了,我觉得还是用一斤大饼卷半斤猪耳朵吃着过瘾!我们边走边看。”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中街。灵智寺前早已车马盈门,求签的人群笔直地排到了寺门外。对面一个小摊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徐公凌突然想去灵智寺看看,他望着灵智寺,道:“咱们也去灵智寺求个签啊!”

张无音急忙摆手道:“别!别!千万别!灵智寺香火钱不是一般的黑,里面那些和尚一见人,就来个通夸,说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多说你懂的!”

徐公凌转脸一看,右边是个新开的算命摊子,一位约四十岁上下的算命先生端坐在中间。两边幌子上是幅对子,上联写着五十文钱知生死,下联写着一根竹签问前程,横批是半仙指路。

徐公凌走上前去,看着幌子:“好字好字!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算命先生望向徐公凌,喜道:“公子谬赞!公子谬赞!”

徐公凌暗想:我明明穿着粗布衣服,他却叫我公子。哈哈!有意思!眼前这位算命先生,龙眉凤眼,方脸宽额,颇有些仙风道骨。

徐公凌施礼问道:“先生贵姓?”

算命先生还礼道:“免贵姓吴!”

徐公凌道:“原来是吴半仙,失礼失礼!”

吴半仙摊开手:“不敢不敢,请坐!”

张无音悄声说道:“我还从来没看过有算命摊开在灵智寺对面的!佩服佩服!”

徐公凌问道:“半仙是凌州人氏?”

吴半仙缓缓摇头:“非也非也!小可远道而来,今日方才开张,公子是首位。”

张无音微微一怔:“原来今天才开张,我劝先生还是把摊子开到别处!”

徐公凌朝张无音笑了笑:“半仙以何求签问卜?”

吴半仙念道:“圣人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地万物自有其规律!”

徐公凌不禁赞道:“半仙好学问!可否与我一卜!”

吴半仙道:“敢问公子名讳及生辰八字!”

徐公凌正色道:“小姓徐,双人徐。上公下凌,公是国公的公,凌是凌州的凌。癸酉年癸亥月癸丑日巳时二刻生人。”

吴半仙掐指演算起来:“徐公凌,癸亥月癸丑日,十月十五……”

张无音暗想:公凌竟然信这个,反正我不信,我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记不得!

吴半仙排出三枚铜钱:“公子请掷!”

徐公凌暗想:但愿是个好卦。我也想看看我以后能不能成大事。

徐公凌用食指把铜钱拨到一起,握在手心,轻轻一掷。铜钱洒落在桌子上,徐公凌看不懂,张无音也看不懂。吴半仙先是大惊,又掐起手指,低头演算起来,忽又眉头一皱。徐公凌看着吴半仙的面容,心里有些忐忑。张无音暗想: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吴半仙缓缓抬头,面带笑意:“公子,此卦是上上卦。”

徐公凌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吴半仙欣然说道:“有卦歌一首,待老夫念来。美玉昏暗好几年,一朝磨明似月圆。君子谋事逢此卦,他时运转喜自然!”

张无音暗想:这人明明三四十岁,怎么称自己老夫呢?

徐公凌一脸欢喜:“好诗好诗!”

张无音暗想:得了吧!这诗很一般啊!这先生说话一套一套的!

吴半仙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乃雷火异卦,下离上震,电闪雷鸣。公子此时虽不得志,他日却成就巨大,如日中天。公子面如冠玉,鼻梁高挺,此乃贵相,然恐……”

徐公凌暗自吃了一惊:“君子问灾不问福,半仙但言无妨。”

吴半仙突然顿了一下:“然恐为情所困,半世神伤。”

徐公凌疑道:“我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何为情所困。”

吴半仙道:“公子命犯桃花,须知悲欢离合本无常,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徐公凌连连点头:“半仙所言甚是,何以避之?”

吴半仙道:“三聚三散终得聚,铁树开花日常圆。”

徐公凌略有所思:“多谢半仙指点迷津!”

徐公凌掏出仅有的五十文钱,望向张无音:“走吧!好事多磨,三聚三散也挺好的!”

张无音抬头望向天空,问道:“公凌,你不再溜溜了?”

两人走远了半里,徐公凌还是显得心事重重。张无音道:“唉!公凌,也就你信这个!我压根就不信!”

徐公凌叹道:“我也是闲的,早知道不算了。一算完,我这心里像有块石头在压着。你不觉得那位先生有点门道吗?”

张无音暗暗发笑:“说话一套一套的,出口成章啊!咱们高老先生都比不了!”

南风轻抚着行人的脸庞,徐公凌抬头一看,天已微黑。张无音有些呼吸不畅,胸中烦闷。徐公凌从小就羡慕那些坐着马车的有钱人,如果没有吴半仙的这几句诗,他或许会甘于平凡的度过这一生。他一直是胸怀大志的,他渴望变强,极度地渴望。对他而言,一个人如果没有远大的志向,就与朽木无异了。

徐公凌惊道:“天都快黑了!感觉吴半仙就念了几首诗而已,真是恍如隔世!”

张无音道:“那诗真不怎么样。你还说好诗呢!”

徐公凌道:“诗确实一般,但你写不出来吧。”

张无音带着玩笑的口吻,道:“要不要我现在吟诗一首。”

徐公凌惊道:“好,我洗耳恭听。”

张无音顿觉自己是诗兴大发,只听他念道:“风萧萧兮易水寒,遥看瀑布挂前川。借问酒家哪里有?英雄难过美人关。”

徐公凌哈哈大笑:“无音,这是你写的吗?四句诗完全不挨着啊!”

张无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对我来说,作诗只要押韵就行了!”

两人正走着,迎面跑来一人高声叫道:“公凌!无音!”

迎面跑来的是个方脸少年,弯月浓眉细眯眼,大宽鼻子似大蒜。他对着徐公凌和张无音一个劲地招手。这双大手长得很壮实,与他秀气的脸庞显得极不相称。

徐公凌喊道:“别急!我们跑不了!”

张无音摇首一叹:“家驹总是这样!”

徐公凌笑道:“如果家驹不这样,他就不是马家驹了!”

马家驹跑到徐公凌面前,有些神色慌张:“公凌,今晚我得上你家躲躲。”

徐公凌道:“不至于吧!大过节的。”

马家驹满是可怜地说道:“我上次考得一般般,我爹知道了,拿擀面杖就要打我,幸亏我娘拉着!”

张无音嘲讽道:“家驹,你那不是考得一般般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考的。”

徐公凌笑道:“你爹想打你很正常啊!我要是你爹,我把你往死里打。你那水平考进士是没希望了。”

马家驹正色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尽忠报国。”

张无音笑道:“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说。”

徐公凌学着先生捋胡须的样子:“我送你几个成语,虎头蛇尾、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无音突然一笑:“我也送你个名句,考好,好!考不好,拉倒!”

徐公凌露出一丝笑意:“无音,我没记错这是你老爹(爷爷)说的吧!”

张无音抬起头:“对,就是我老爹说的。至理名言啊。”

马家驹问道:“明天巳时,我们去爬南大山啊?我也该松一松了,这几天读书太刻苦了。”

徐公凌轻拭着鼻子上的汗:“明天咱还得学《大学》吧!”

马家驹喜道:“呵呵!明天高先生回老家探亲呢!我们又可以玩一天。”

徐公凌叹了口气:“唉!家驹啊!家驹!你真是游山玩水、虎头蛇尾啊!”

张无音无可奈何地笑笑:“家驹就是这样,只要是玩就高兴,跑了几十里地,就为了在海滩上画一个圆圈!上书马家驹到此一游!”

徐公凌仿佛一本正经:“这也挺好,我也想散散心。我的心冷了。”

张无音朗声道:“至于吗?算个命,心就冷了。这么一说,我心就没热过。”

徐公凌舔着嘴唇:“明天再说吧!我带好油和佐料。无音带个刷子。家驹带把刀来。”

马家驹摊开双手:“我们家就一把菜刀,没别的啊!”

徐公凌嗯了一声,道:“随便找个小刀,好切肉。我们还可以捉几只兔子,边烤边吃。”

张无音微微冷笑道:“我是不是还得带点胡萝卜,勾引勾引它们。”

徐公凌连连点头:“有道理,还是无音想得周到。还得带上火石,钻木取火我们也不会。”

马家驹喜道:“好好好!我对明天充满期待。”

徐公凌望向马家驹:“家驹,你也不用上我们家躲着了。我跟你去一趟你家,保证你爹不打你。”

马家驹疑道:“我娘都拉不住,公凌……”

徐公凌笑道:“人要多相信别人一点。”

张无音摸着自己的衣襟,道:“躲也没用的,凌州就这么大,你爹总能找到你。”

马家驹家一共五口人,除了父母,还有两个姐姐。家里开了间胭脂店,谈不上富足,也够吃够喝。三人向东走了三刻钟,到了马记胭脂。

刚到门口,马父看到儿子,抄起擀面杖就冲了过来:“小兔崽子,你死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以后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没生过你!”

徐公凌急忙拉住:“马叔消消气,家驹知道错了。”

马父厉声道:“小凌你别管,这孩子不打是不行了。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儿子不打,不懂道理。”

马家驹退后了几步,徐公凌道:“马叔,容我跟您说句话,再打不迟。”

马父道:“好好好!你说!”

徐公凌附耳说了些什么。

马父怒气顿消:“算了,先胀饭吧!回头我再收拾你。”

马家驹心想:公凌,说了什么啊?好神奇啊!看来我不用挨打了。

徐公凌连连拱手道:“马叔,告辞了。”

张无音略略施礼,道:“告辞!”

徐公凌和张无音两家挨得很近,两家只隔了一条小巷子。两人结伴走了十里地,张无音问道:“公凌,你跟他爹到底说了什么啊?”

徐公凌晃着头,道:“我没说什么啊!十里地了,都快到家了,你该放下了。”

张无音显得很想知道:“虽然说好奇害死猫,但我还是想知道。”

徐公凌大笑道:“我们江湖中人,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的多了,走得越早。”

张无音正色道:“别开这种玩笑了,你到底怎么说的?”

徐公凌竖起剑指,仿佛在念咒:“其实很简单,我就说,马叔,家驹刚才差点投井,我们好不容易才拉住,一定要开导开导他。”

张无音惊道:“我去!这话也就你说,他爹才会相信。”

徐公凌道:“明天巳时见啊!”

五月初六,巳时一刻。

徐公凌在巷口等到张无音。张无音道:“不好意思,我肚子不太舒服。”

徐公凌背手望向南大山,道:“无所谓,家驹迟到半个时辰都很正常。”

张无音嗯了一声:“他一贯很随意啊!”

张无音看到徐公凌的眼睛有些血丝:“公凌,看来你昨夜没睡好啊!”

徐公凌打着哈欠,道:“不瞒你说!昨晚我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啊!”

张无音迈开脚步,道:“走吧!先到南街和家驹碰头。”

两人一炷香的工夫走到了南街,远远望过去马家驹已经到了。徐公凌一惊:“家驹,这次你怎么这么早?”

马家驹大笑道:“我也不能老迟到啊!”

张无音正色道:“家驹总算说了句人话。”

徐公凌高声道:“走吧!进山!”

三人走到中街,徐公凌朝边上瞥了一眼。接着出了南城门,就看见了南大山,看着近在眼前,其实远在天边。人言望山跑死马,所言非虚。南大山连绵百里,高一百六十六丈,山峰接天,好似云中卧龙。密密麻麻的青松苍翠挺拔,往山间望去,当真是一碧千里。左边山路直达九鼎峰,右边山路崎岖坎坷,通往神泉。若沿左边山路上山,青壮男子半个时辰就能登上九鼎峰。

张无音显得如浴春风:“不错不错,这山不错。我是诗兴大发啊!”

徐公凌惊道:“无音,不会吧!这南大山我们可都爬烂了。”

马家驹笑道:“无音要作诗,好好。太好了。我要听听。”

张无音念道:“这座大山不一般,我们三人都喜欢。山里松树真不错,大家一起来看看。”

徐公凌擦了擦汗,道:“无音,你作诗我没意见,能别这么打油吗?”

张无音笑道:“这是我研究出的万能诗,咏山咏水,咏什么都行!”

徐公凌拽了拽头发,道:“是啊!你就记得不一般、都喜欢、真不错和来看看就行了。”

马家驹点着头,道:“这诗挺好啊!没毛病!”

徐公凌问道:“这神泉,你们喝过吗?”

张无音摇了摇头,道:“我没喝过。我们家邻居,天天用泉水泡茶喝。”

徐公凌问道:“喝了人变聪明了吗?”

张无音言语中带着嘲讽:“聪明倒是谈不上,心眼倒是变多了。”

徐公凌道:“那咱不看神泉了,直接上九鼎峰吧!”

张无音嗯了一声,道:“好,就该这样!”

马家驹是探路先锋,走在最前面,一面上山,一面东张西望,一面大叫。

张无音略大声道:“家驹,别叫了,万一把狼引来,不坑了吗?”

徐公凌轻声道:“别喊了,家驹听不见。”

马家驹走着走着,看见三丈外林子里有两只棕毛小野兔正在吃草。马家驹心想:这么快就找到食物了。我今天运气真好啊!现在去捉吗?不行,兔子跑得可比我快多了。马家驹转头望向徐公凌和张无音,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过来。徐公凌和张无音看到手势,快步赶了过来。

徐公凌问道:“家驹,怎么了?有情况啊?”

马家驹低声道:“小点声,林子里有两只野兔,我们抓来吃啊!”

张无音疑惑道:“你刚刚怎么不抓啊!”

马家驹反问道:“我一人怎么抓啊?”

徐公凌转脸问道:“无音,胡萝卜带了吗?”

张无音答道:“带了,干嘛!”

徐公凌缓缓说道:“把药涂在胡萝卜上,再抹点糖浆。兔子好吃甜的,扔过去肯定中招。”

张无音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把药粉抹在胡萝卜上,又涂了一层糖浆。

徐公凌问道:“这么点够吗?”

张无音晃着小药瓶,道:“公凌,这是我新配的肌肉抽搐药,别看这么一点,狼狗都得趴。”

马家驹问道:“就扔一根吗?”

徐公凌眼中闪动着猎人一样的光芒:“一根它们才会抢着吃,两根就不好说了,兔子没你想得那么傻。”

徐公凌使出全力把胡萝卜扔了过去,三人立即躲在树后面。小野兔看着这根从天而降的胡萝卜,似乎有些心动,双双蹦到胡萝卜边上,呆呆地望着。徐公凌暗暗笑着,心里只盼着它们快点吃下去。张无音瞥了一眼,双手合十,也在保佑它们快点吃下去。

马家驹偷偷望了一眼:“怎么还没吃?”

徐公凌挥手示意他小点声,小声道:“等等,它们要确定四周安全才会吃。”

两只小野兔也开始东望望,西瞅瞅。张无音道:“要吃了!这兔子好像东张西望的家驹啊!”

果然小野兔大口吃了起来,顷刻间一根大胡萝卜就被啃光了。

徐公凌笑道:“去取兔肉吧!”

两只小野兔看到三人,似乎想要逃跑,刚一使力,立即肌肉抽搐,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徐公凌拍着大腿,直赞道:“这药效真是厉害。”

张无音道:“走吧!上山烤兔子!”

徐公凌轻轻抱起两只小野兔,笑道:“好可爱,我还真舍不得吃你们呢。”

张无音表示难以理解:“公凌,你总是如此温柔。”

徐公凌有些心软,叹道:“它们都要被吃了,想想也怪可怜的。下辈子投胎,千万别做兔子了。”

马家驹呵呵笑道:“这回我们正好超度它们。”

午时一刻,三人登上了九鼎峰上的烽火台。此时烈日当空直照,好在山风习习,倒也不觉酷热。

徐公凌搭好了火堆,马家驹用打火石点燃了火绒,火就生起来了。

徐公凌问道:“兔子谁杀?”

张无音指着徐公凌,道:“当然是你杀啊!”

徐公凌望着自己的右手:“我下不了手啊!这样吧!我按着,你来杀。”

张无音无奈地说道:“得得得!还是家驹来杀吧!”

马家驹大惊道:“我还真没杀过兔子呢!咱们把兔子淹死吧!找个山沟,正好把兔子洗干净。”

徐公凌缓缓摇头:“拉倒吧!哪有那工夫啊!我按住,你一刀捅进去就行。”

张无音感到非常诧异:“不用按,兔子腿上我系着绳子呢!”

徐公凌看着两只可爱的小野兔,叹了口气,取了一把小刀,递给马家驹。马家驹看这刀刃已有些锈迹,找个块石头磨了起来。

不知哪来的两只大点的兔子,突然蹿到了三人面前。张无音望向徐公凌:“公凌,你看!”

徐公凌低头一看,面前突然又出现两只大野兔,姿势像是跪着,眼巴巴地望着徐公凌,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哀求,吱吱叫着。

徐公凌长叹一声:“我懂了,这估计是小兔子的爹娘吧!人家一家四口本来好好的,小孩差点被我们烤了,所以过来求我们。”

张无音转动着眼睛:“这两只大兔子,好像是想用自己的命,换小兔子啊!”

徐公凌有些感动:“家驹,别磨刀了。兔子都这么有情有义,我们也该做点好事。”徐公凌上前摸了摸大兔子的头:“黄毛兔兄,你们一家人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后可千万别再被人捉住了。”

徐公凌解开了小兔子腿上的绳子,小兔子旋即蹦到大兔子旁边,四只兔子竖起耳朵,冲着三人吱吱叫着。被徐公凌摸头的那只大兔子,不知从来弄出一个小红果子,用前肢夹着,好像是要送给徐公凌。

徐公凌问道:“是要给我的吗?兔兄!”

大兔子一个劲地点头,徐公凌接过果子,笑道:“多谢,兔兄!”

徐公凌看着手中的红色果实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看着像是个小柿子。

田间小屋内,高先生正和一个蒙面男子烹茶。

高先生干瞪着眼,道:“真人,您算过了吗?”

蒙面男子不动声色:“算过了,就是他。”

高先生捋着胡须,道:“这孩子除了机灵点,没什么特别的。家境也一般。”

蒙面男子厉声道:“你肉眼凡胎,安识世间真龙。”

高先生赔着笑道:“这小孩经常被其他同窗欺负,体质也一般,让他拎捅水,他都嫌累。”

蒙面男子带着教训的口吻,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三年后,让他来凌虚宫,贫道要亲自教他。”

高先生惊道:“还真看不出来啊!”

蒙面男子不耐烦地说道:“事成之后,赐你仙果,可延寿二十载。”

高先生急忙跪下磕头:“多谢真人。”

九鼎峰,烽火台。烽火台上风从西来,徐公凌有些寒意,不由瑟瑟发抖,干咳一声。这红红的果子,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了太多的疑问。这是什么果子?这到底能不能吃?这果子有没有毒?吃了会不会死?或许这是颗仙果?这吃了难道能成仙?我到底吃还是不吃?

张无音望着一颗野果,呵呵笑道:“公凌,两只野兔换成一个野果,有点亏本啊!”

徐公凌有些唉声叹气:“反正我吃不下,你们能忍心吃下去吗?”

马家驹非常好奇:“这是什么果子?能吃吗?”

徐公凌注视着果子,道:“看着像是柿子,家驹你想吃吗?”

马家驹猛地摇头:“不不不!我不吃!”

徐公凌转向张无音,道:“无音呢?”

张无音摇头:“这果子长得真难看,我才不吃。”

徐公凌大笑道:“都不吃,我来吃,我做第一个吃神秘果子的人。”

徐公凌咬了一大口,果子又甜又脆:“奇怪,看着像柿子,咬着像是苹果,味道像是梨。你们要吃吗?”

张无音没有回答。马家驹道:“公凌,你咬这么大口,万一有毒怎么办!这深山老林的,送你去医馆也挺麻烦。”

徐公凌哈哈大笑,整个吃完:“没事!你们都不敢吃,我敢!”话音刚落,徐公凌突然眼前一黑,眼皮渐渐沉重,昏睡过去。

马家驹惊道:“不会吧!果子有毒?怎么办啊?快去叫人啊!”

张无音叫苦道:“公凌吃得也太快了,想做第一个吃果子的人,没那么简单。快点看看公凌还有没有气息。”

马家驹探着徐公凌的鼻息,浑身一激灵。

张无音问道:“怎么回事?”

马家驹喘了一口大气,道:“有气!”

张无音悬着的心放下了:“有气就对了,难道应该没气?”

马家驹隐约觉得徐公凌的气息有些烫手:“这气有点烫手啊!不信,你试试。”

张无音把手指放在徐公凌的下巴附近,一试确实有些热。张无音道:“公凌气息平稳,只是睡过去了,别打扰他。”

马家驹站起身来,道:“无音你在这守着,我去找兔子给公凌报仇。”

张无音左右摇头,道:“开什么玩笑,南大山这么大,你上哪找去?我带了些干粮,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徐公凌已经打起了呼噜。张无音暗想,徐公凌是从来不睡午觉的。他一向是个精力旺盛的人。火气也大,容易流鼻血。但是他有一个强烈的信念,就是徐公凌没那么容易死。

张无音大笑道:“公凌说他昨天没睡好,我看他就是缺觉!”

马家驹问道:“怎么没睡好啊?”

张无音悄声道:“昨天他算了个命,还花了五十文呢?”

马家驹轻叹着道:“五十文能买两笼小包子呢!”

张无音表示无可奈何:“那算命的说话一套一套的,又念了几句诗。公凌还相信了。”

马家驹叹道:“我们出身寻常人家,有什么好算的!”

张无音眉毛上扬:“你知道算命先生怎么说吗?”

马家驹喜道:“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张无音正色道:“大体意思是说公凌以后能成大事。”

马家驹不是那么相信:“看不出来,公凌除了长得比我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再说他现在比我好看,以后长大未必比我好看。”

张无音嗯了一声,道:“我们现在都还小,公凌已经束发了,我们还得明年十五岁束发,看不出来正常吧!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只要我们努力,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

马家驹托起下巴:“这话不是公凌说的吗?”

张无音笑道:“对,是他说的,我借用一下。”

日落西山,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徐公凌脸上,徐公凌虚握着拳头,痴痴地笑着,睡得正香。山风送来阵阵清香,马家驹嗅着淡淡的兰花香,已有几分陶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花香中带着血腥的味道,张无音开始警觉起来。

张无音惊道:“不好,快把公凌叫起来。”

马家驹睁开眼,道:“你吓我一跳,怎么回事?”

张无音急道:“别问那么多了,快把他弄醒。”

马家驹走到徐公凌边上喊道:“公凌,起来了!”徐公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无音端起一碗水,直接倒在徐公凌脸上。徐公凌猛然惊醒道:“怎么回事?”

张无音轻松许多:“公凌,你终于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够死的。”

徐公凌望向马家驹:“家驹,我睡了多久?”

马家驹指着月亮道:“你看天都快黑了。”

徐公凌觉得眼睛好亮,视线有些模糊,闭上眼睛揉了起来:“这一觉醒来,感觉眼睛好亮啊!”

马家驹言语中充满关切之意:“你没事就好,我们还以为果子有毒呢!”

徐公凌舔着嘴:“挺好吃的,我可能真是缺觉了。”

徐公凌望向远处,觉得自己目力提高了很多,视野无比开阔:“奇怪了,我感觉我的目力好像提高很多。难道那种果子可以提高目力?”

张无音暗想:公凌,你是一觉睡糊涂了吧!

张无音站了起来:“公凌,快起来。有危险!你们听!”

徐公凌和马家驹纷纷竖起了耳朵,远处传来阵阵狼嚎声。“嗷——呜——”的狼叫声越发清晰,让三人有些不寒而栗。

马家驹立时毛骨悚然:“妈呀!狼来了,南大山什么时候有狼的。”

徐公凌正色道:“来了,还不止一只,是一群狼。说不定还是饿狼。”

马家驹望向山下,道:“那赶快跑吧!”

徐公凌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跑?往哪跑?家驹,你能跑过狼吗?”

马家驹惊道:“那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呆在这等死吧?”

徐公凌高声道:“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能战胜他们。无音,你说呢?”

张无音无奈地说道:“咱们之中我跑得最慢,要是跑,死得最快的就是我了。公凌,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徐公凌娓娓道来:“家驹你找两根长点结实点的树枝,用刀把头削尖,沾上无音的药粉,再把火点起来,要有烟。无音,我们俩去把下面的大石头搬上来。有个五六块就能把入口堵住了。”

烽火台四周皆是石墙,只有一个入口。徐公凌和张无音费了牛大劲,搬了六块重石堵住了入口。

张无音问道:“公凌,这行吗?还不够吧!”

徐公凌连连点头道:“当然不够,你等着看吧!后面还有几块小点的石头,我们留着砸狼。我还带了三个卤鸡腿,看来得喂狼了。好在这个烽火台有段石阶,狼群一时也攻不进来。”

马家驹远远望到狼群:“来了!来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共八只狼。一脸凶相啊!”

徐公凌向马家驹招手:“家驹你过来,跟我守门。无音,你负责扔油罐。”

成群结队的野狼是最为贪婪凶狠的,一旦发现猎物就绝对不会放过。这群狼大概都有七八十斤重,五尺长左右,每只都是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张无音望了一眼,双腿像是被冻住了。狼群嘶叫着,后腿微屈,显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徐公凌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这群野狼。

徐公凌凛然道:“无音,不要害怕,我们要勇敢点,我们一定能战胜野狼。”

马家驹还是有些害怕:“公凌,准备好,狼要冲上来了。”

徐公凌挺起了胸膛:“无音,把剩下的药粉都洒在鸡腿上。”

张无音急忙把药粉都倒在鸡腿上,相互匀了匀。徐公凌接过鸡腿扔到了狼群边上,掸了掸袖口道:“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抢着吃!”

狼群并没有想徐公凌想的那样,互相争抢,反倒走出三只小些的狼,每只一个鸡腿,吃完鸡腿,三只狼肌肉抽搐,轰然倒下。其余五只野狼显然怒了,一声狼嚎,冲了上来。

徐公凌心想:好快的速度,没见过还真不知道。好在解决了三只,还剩五只。

马家驹喝道:“公凌,冲上了来!”

徐公凌央企游龙眉道:“无音,拿胡椒粉和辣椒面来。准备扔油罐子。”

徐公凌拿起一包胡椒粉,马家驹拿起一包辣椒面,张无音握住了一罐油。

徐公凌口中数数:“一,二,三,扔!”

胡椒粉、辣椒面还有油瓶一起扔了过去,呛得徐公凌直打喷嚏。最前面的三只野狼,眼睛被辣到了,疼得满地打滚。张无音看准时间扔了一个火把过去,因为有油助燃,三只野狼瞬间变成了三只火狼。还有两只野狼凌空跃起,跳过了石堆。徐公凌暗想:就等你跳过来。徐公凌和马家驹一齐刺出削尖的树枝,徐公凌刺中了,树枝洞穿了野狼的肚子。马家驹刺空了,最后一只野狼跳了进来。

张无音抄起火把拿在手里,但两腿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徐公凌怨道:“家驹!你要我怎么说你,你能看好再刺吗?”

张无音离野狼最近,野狼似乎觉察到张无音很害怕,伸出火红的舌头,对着张无音。到底还是一帮孩子,徐公凌和马家驹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得看着狼。

徐公凌其实也挺害怕:“无音、家驹千万别抖,我们一定可以的。咱们就把它当成小兔子。”

张无音手中握着火把,牙齿开始打战。张无音心中暗想:公凌,你说的倒是轻松。怎么这狼直对着我啊!完了完了!救命啊!难道我要死在南大山上,不会吧!

电光火石之间,野狼如同一支离弦飞箭扑向张无音。

“定!”远处传来低沉浑厚的男子嗓音。

半空中野狼噗通坠地,四肢僵直侧倒在地,背上贴着一道黄纸符。三人惊魂未定,也不敢上前,担心野狼起身再扑。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下似有一个人影从南边御风而来。淡淡的紫色光晕笼罩在人影四周,像是一颗流星在空中划出紫色的线条。人影离烽火台越来越近,徐公凌心想:是人是鬼!

霎时间,人影就飞到了三人面前,把三人吓得直往后退。徐风定睛一看,这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三十岁上下,身长五尺八寸,身材瘦削,浓眉大眼。头戴道冠,身穿一身蓝绿色道袍,左手拿着几个铃铛,右手剑指夹着几张黄符,脚下踏着一把木剑,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徐公凌瞳孔放大,傻乎乎地问道:“你是神仙吗?”

男子收起符纸,笑道:“你看我像妖怪吗?”

徐公凌摇了摇头:“不像,但不像妖怪也不一定就是神仙啊!”

男子哈哈大笑:“有道理!你们是哪里的孩子,怎么日落了还没下山?”

张无音指着徐公凌:“他睡觉睡过了,不然我们早就下山了,谢谢你救了我。”

徐公凌望着男子,心里十分崇拜:“不对,应该说,谢谢仙人救了我们。”

马家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男子笑道:“好了,虽然你们叫我仙人,我很高兴,但我只是个道士。”

徐公凌惊道:“我还以为只有书里有道士呢!你真厉害,一下就把野狼定住了。”

男子呵呵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马家驹也拈起剑指:“确实厉害,你是怎么把狼定住的?”

男子一脸严肃,道:“此我茅山道法定身符,只是基本道术。”

徐公凌瞪大了眼睛,道:“基本道术就这么厉害,我要会这招,谁要欺负我,我就把谁定住,谁还敢欺负我!”

男子摸着徐公凌的头,道:“好了,我该把你们送下山了。”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二寸长的小玉葫芦,念起咒语,小玉葫芦比先前大了几倍。葫芦口呜呜作响,似有吸力。八只野狼一只一只都被吸进葫芦里。徐公凌实在难以想象灯笼大小的葫芦竟然能吸进八只野狼,马家驹和张无音也瞪大着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男子望着三人,道:“你们三人过来,我送你们下山!”

徐公凌点了点头,率先过去。马家驹和张无音也缓缓上前,挨在徐公凌后面。

男子轻声说道:“你们把眼睛闭上吧!一盏茶的工夫!”

三人闭上双眼,男子念道:“冯虚御风,移山运树。我如清风,清风如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徐公凌和马家驹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发飘,头渐渐沉重,下半身的重量却似乎完全没有了。张无音本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到自己临空飘起,赶紧紧闭双眼。

徐公凌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他一直幻想自己可以在天上飞,没想到今天真的实现了。

“到了!可以睁眼了。”三人听见男子的声音。

徐公凌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这个道士,眨了几下眼,突然觉得目光如电,眼放光华,隐约看见道士小腹处有个淡紫色的气团,还看到身上的一条条经络。

张无音也睁开了眼:“公凌,我们已经在山下了。好快啊!”

马家驹大惊道:“不可能吧!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马家驹咬了一下右手食指:“哇!好痛,这是真的!”

道士背过身,道:“好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以后别再到深山里玩了。”

徐公凌走到道士边上:“仙道,你收我为徒吧!我想学道术!”

道士笑道:“若是日后有缘,三年后,你来茅山吧!告辞了!”话音刚落,道士已经消失在三人眼前。

徐公凌高声喊道:“仙道,留个名讳啊!”

“贫道茅小正,后会有期。”远处传来道士低沉的嗓音。

张无音咧着嘴:“公凌,别看了,我们走吧!”

徐公凌抚膺长叹道:“他要是收我为徒就好了,我以后也可以在天上飞了。”

张无音嗯了一声,道:“公凌,我也想飞。家驹你呢?”

马家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想,也不敢想,我怕掉下来,你们说他会不会啥时没飞好,掉下来。那可就是粉身碎骨了。”

张无音有些哭笑不得:“家驹,你想得可真多啊!”

徐公凌叹道:“唉!看来咱没缘分啊!我们赶紧回家吧!”

张无音忽然笑道:“没事,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喝茶。”

马家驹高声笑道:“无音,说得太对了。”

徐公凌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二更天了。徐公凌家有三间瓦房,东屋徐公凌住,西屋徐母住,中间堂屋吃饭。徐公凌十一岁那年他爹得了肺痨,喝了几个月汤药,也没见好,不久就撒手人寰了。徐母刘氏白天当账房,晚上做些针线活,每月有十七八两银子,不能穿金戴银,倒也不愁温饱。

堂屋里。

昏暗的油灯下,徐母刘氏还在穿针引线,一扎一挑游刃有余:“小龟孙,这么晚才回来,你死哪去了?”

徐公凌赔着笑道:“娘,你辛苦了。百子图绣得真好看。”

刘氏指着他:“不要打岔,我也不问你了。三年后,你就要考乡试了。你可得用心读书啊!给你娘争口气,不然也对不起徐家的列祖列宗。”

徐公凌直挠头:“娘啊!我老爹干木匠,我爹以前做点小买卖,都没功名啊!”

刘氏叹了口气,道:“他们已经那样了,你不一样,你要是中个举人,就是光宗耀祖了。士农工商你懂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好好读书,就不用像你娘这么辛苦了。”

徐公凌无奈地说道:“娘啊!这不是高先生教你的吧?娘啊!读书很重要,但我想文武双全。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是更好吗?”

刘氏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儿啊!你怎么突然想到练武了啊!”

徐公凌笑道:“娘!我想一边读书,一边练武修仙。以后带着你在天上飞,你说好不好啊!”

刘氏笑道:“你娘四十岁人了,还飞什么。你爹以前也练过武,没练几天,就放弃了。”

徐公凌问道:“我怎么不记得?”

刘氏望向门外,有些感叹:“我也是听你爹说的。不过你爹那小短腿,练武估计是不成了。但愿你以后长高点,不然说媳妇都不好说。”

徐公凌来了兴致:“娘啊!我爹当年是跟人学的吗?”

刘氏轻声道:“不是,咱们家有祖传的剑谱。据说你的曾曾曾祖父,还是个大侠呢!”

徐公凌惊道:“娘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咱家剑谱在哪啊?”

刘氏收起针线:“我也不太清楚,不知道给你爹放哪了。明天我给你找找吧!儿啊!无论你以后做什么,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坚持苦练。正道无近路,大器多晚成。”

徐公凌暗想:我老爹我爹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估计这剑谱也就是小书摊上都能买到的那种。

东屋。

徐公凌的书桌上,有一个大海碗,海碗上还盖着一个小碗,右边有一双筷子。徐公凌掀开小碗,海碗里是三个白面馒头和青椒肉丝,馒头上还冒着热气。徐公凌知道一定又是他娘自己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他的。寻常人家想买到肉不容易,肉食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能买到的,但偏偏徐公凌就是喜欢吃肉。徐母为此特地给一品居算账,只为了每月能多几斤猪肉。如果徐公凌去问她吃没吃,徐母也一定会说自己吃过了。

徐公凌的眼角有些湿润了,他暗暗发誓:娘!我一定会努力,让你以后过上好日子。以后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五月初七酉时,徐公凌散学归来,刘氏正在打算盘。

徐公凌问道:“娘啊!今天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刘氏眉头一皱,怒道:“胡说什么!傻孩子!”

徐公凌用手捧着脸:“今天高先生对我特别好。”

刘氏突然笑了出来:“傻孩子!先生对你好,难道不好吗?”

徐公凌转着头,道:“以往这老东西可看不起我,娘你说,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刘氏扑哧笑道:“好了好了,不许说你们先生。刚烙好的饼,趁热吃。”

徐公凌问道:“娘,咱家的剑谱找到了没?”

刘氏面无表情地说道:“娘给你找了,没有。要不让你曾曾曾曾祖父托梦给你。”

徐公凌急忙摇头:“那还不如我自己找呢!”

当晚徐公凌翻完了家里所有的柜子和箱子。

第二天徐公凌翻烂了家里所有的书籍。

第三天徐公凌怀疑剑谱写在袍子上,他把衣橱里所有衣服抱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找。

第四天徐公凌系好绳子,下到自家井里,弄得一身烂泥不说,还差点溺水。

第五天徐公凌觉得这样找就是大海捞针,叫来张无音商量。

张无音望着徐公凌,大为疑惑:“我说你最近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

徐公凌悄声说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娘说我们家有祖传的剑谱!我找了四五天了,到现在还没找到。要命啊!”

张无音问道:“公凌,如果是你藏剑谱,你会藏在什么地方?”

徐公凌叩了叩牙齿,道:“我压根就不会写剑谱,我记在心里就行了。”

张无音笑道:“我也这么想!南市书摊上,很多拳谱、刀谱、剑谱都是些不练武的书生编的。还有些修仙法门之类,压根就不能练。”

徐公凌问道:“你是说我爹就没留剑谱?”

张无音摇首叹道:“这我也不清楚,但如果是什么绝世秘籍,你家怎么没人练呢?”

徐公凌叹了口气:“你看我还用找吗?”

张无音喜道:“还是那句话,有总比没有好!现在武馆束脩特别高,咱还真学不起,好一点的都三十两一个月。”

徐公凌心中叫苦,面上感慨万千:“穷文富武,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练武一得有空,二得有闲钱。读书穷点没关系,有口饭吃就行了。”

张无音似乎灵机一动:“我想起一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徐公凌点了点头,问道:“无音,你说我们家哪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呢?”

张无音笑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就这么一说。”

徐公凌拍着前额,懊恼得不行:“剑谱在哪里?剑谱到底在哪里?剑谱究竟在哪里?”

张无音眼中光芒一闪,道:“依我看,你也别先急着找剑谱。有些东西,你怎么找都找不到。不找,也可能突然就出来了。”

徐公凌问道:“无音,你以前不是练过一两年腿功吗?还能使几路腿法吧?”

张无音摸着下巴,道:“压腿的基本功,还有如何练力气,练硬功夫,我都还记得点!”

徐公凌喜道:“太好了,你算是我的启蒙教师了。”

张无音嗯了一声,道:“给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把练过的东西,拾起来了。以后也能谋个出身。”

徐公凌顿时一脸兴奋,道:“那现在就练吧!”

张无音摇着头,道:“不急,既然咱们决定要练,就得充分做好准备。”

徐公凌点头表示同意:“说得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接下来七天,徐公凌和张无音逛遍了凌州城大大小小的书馆和书摊。各自精挑细选了近二百本武学典籍,买了回去。虽然还没有正式习练,但是徐公凌格外开心,他仿佛在一大堆书籍里,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徐公凌和张无音虽然一共花了十八两银子,但看到这些典籍,还是满心欢喜。徐公凌本来自己只有三两银子,又跟他娘要了十两,好在这些典籍并不贵,一两银子就能买七八本,两人又买得多,按原价四折就买到了。

又三天,徐公凌开始给这些武学典籍分类,大致分为这么几类:第一类是门派掌故类,介绍当今天下十二大派的创派历史和门派特点。第二类是功法秘诀类,记载了各种软功、硬功、力功、轻功、暗器的修炼方法。第三类是百家武学类,记录了各门各派的拳术、腿法、摔法、擒拿等各种招式及拆招。第四类是高手笔记类,多是些高手习武修道的心得体会,十分高深。第五类是鸡肋书籍,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多是些落第秀才胡编乱造的,还有些是为了自己门派造势的。

徐公凌随便翻开了一本功法典籍,书名《功法秘要》,第一页序上写着:凡人之练习武事者,拳脚之外,尤须注重功夫。拳脚为用,功夫为本。拳与功相辅相成,庶可无敌。古今高手,莫不如是。所以有打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之谚也。我故曰习拳者尤须先练功夫。

徐公凌读完心想:有道理,一个黄口小娃就是会一千招,也不一定打得过弱冠男子,力气差太远了。这是本好书,我要精读。

徐公凌又翻开一本《李如龙武道》,随即手不释卷。读到然而有物在动,皆随无为之道,引起了徐公凌的兴趣。读到摒弃门户之见,虚无以求全,徐公凌暗暗认同。读到大道至简,以不变应万变,徐公凌暗暗佩服。读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然攻坚强者莫能胜之,徐公凌对李如龙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徐公凌暗想:这个李如龙真是一代武神,文武双全。融合百家武学道法,自创了化龙书院。我什么时候练成他那样,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徐公凌为了了解李如龙,又找到一本《九州十二门派》,翻到化龙书院,书里写着:化龙书院,创派宗师李如龙,建派四十余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诚心守仁则形,形则通神,神则能化龙矣。

徐公凌暗想:原来如此,化龙之名,出自《荀子·不苟》,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我本来还想去茅山当道士,现在想想,我还是去化龙书院吧!

五月二十三小暑,辰牌时分,高家私塾。

二十几个少年跪坐在院内,等着高先生授早课。徐公凌单手托腮,显得很不耐烦。张无音昨天默写诗词名句,又不合格,一共二十句,他默出来十九句,对了三句。唧唧复唧唧后面,他写得木兰要杀鸡。处处闻啼鸟前面,他写得一朝被蛇咬。马家驹默出来十五句,对了五句。氓之蚩蚩,蚩蚩不会写,画了两个圈。钿头银篦击节碎,篦不会写,画了个圈,诸如此类。

张无音小声问向坐在他前面的徐公凌:“高先生怎么还没来?”

徐公凌打着哈欠,道:“可能有事吧!”

张无音问道:“昨天默写,你对了几个?”

徐公凌头也不抬,道:“我全对啊!”

张无音惊道:“你又全对,这么厉害!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你会写吗?”

徐公凌揉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高先生喜欢考冷句僻字。我早有准备。”

张无音苦笑道:“我知道他冷,但没想到他这么冷!”

徐公凌拿过张无音的卷子,笑道:“春风十里扬州路,玉人何处教吹箫。哈哈!也就你能想得出来。后面是卷尽珠帘总不如啊!你是背串了!”

张无音望向右边的马家驹:“家驹,你对了几句?给我看看啊?”

马家驹赶忙捂住卷子:“别别别!我也错了不少!”

张无音苦笑道:“你错得还能比我多吗!我就对了三句。”

徐公凌嘘了一声,道:“别说话了,来了!”

听见院外的脚步声,院内立即鸦雀无声。走来的是相貌端庄的高夫人,大约四十多岁,比高先生小不少。她缓缓走到众人面前:“孩子们,你们先生,今天身体抱恙,告假一天。今天就散学吧!明日准时上早课。”

众人默默点了点头。徐公凌问道:“师母,先生没什么大碍吧?”

高夫人微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着凉。”

徐公凌正色道:“那就好!先生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高夫人迈步向门外,道:“孩子们,我先走了。你们就散学吧!”

众人目送着高夫人离开,等众人确定她走远了,立刻一阵欢呼,马家驹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张无音望向徐公凌:“公凌,你那话也太瘆人了。”

马家驹呵呵发笑:“隔壁书院有人给公凌整个了歇后语呢!”

徐公凌急道:“什么歇后语?”

马家驹顿了顿,道:“孔子活过来了!”

徐公凌问道:“怎么讲?”

马家驹笑道:“嘿嘿!活圣(瘆)人!”

徐公凌无奈地笑了笑:“散学了,走吧!我想去看看剑。”

张无音喜道:“好啊!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看看!”

马家驹神情很是振奋:“我去隔壁书院蹴鞠去了,今天我一定要中几个风流眼。”

快到六月,天气渐渐闷热起来,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偏偏却又没有一点风。徐公凌热得满脸是汗,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他不停地摇着扇子,扇出来的都是热风。热风让张无音极是不适,此刻他真想趴在冰山上。

张无音穿着两层衣服,后背全**:“公凌,别扇了,心静自然凉。”

徐公凌右手摇扇子,左手擦着汗:“关键心静不下来啊!今天可真热。这么热,你还穿这么多衣服?我简直像跳进河里。”

“我娘说怕我着凉,越是热天越容易着凉。”张无音问道,“你这几天研究武学有什么收获?”

徐公凌赞道:“李如龙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一生像是流星,短暂而又灿烂。如果他还活着就好了,我肯定找他拜师,可惜天妒英才啊!”

张无音问道:“李如龙可是公认的武神啊!你怎么想起来看剑的?你家的家传剑谱找到了?”

徐公凌叹了口气道:“没!最近我也没找。我一直想买把剑,等找到了也好练啊!”

张无音点头:“说得对!不过好剑可不便宜啊!”

徐公凌问道:“好剑大概多少钱?”

张无音想了想,道:“起码五百两吧!练剑的都是有钱人,普通铁打的剑,给好剑一削就断了。”

徐公凌叹道:“五百两!我们寻常人家,不吃不喝也得存好几年吧!”

张无音点了点头:“咱也就能买个木剑或者铁剑了。”

徐公凌无奈地说道:“铁剑也行,以后有钱了,再买把好剑。”

凌州城并不尚武,铁匠铺本来就稀缺,大多还只能打些剪刀、铁锨、锄头等农具,做工也十分粗糙。徐公凌和张无音在南市逛了良久,终于找到一家兵器店,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天剑阁。门前一副行书对联十分醒目:雕弓如影追百里,神剑随形断星河。

徐公凌读完门联,来了兴致:“无音,这家店看来不错,进去看看吧!”

张无音道:“看看也好!”

徐公凌和张无音刚进门,就有个矮个子伙计喊道:“客官里面请!小店主营强弓宝剑,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徐公凌问道:“请问这里剑怎么卖?”

伙计满脸笑意:“客官问我是问对了。小店有弓房、剑房、刀房、长兵器房。剑分为铁剑、钢剑、纯钢剑、青钢剑、宝剑,材质不同,价格不等。”

徐公凌问道:“剑还有这么多学问?烦请小哥给我讲讲!”

伙计侃道:“铁剑是最常见的,打一把成一把,易折易断。钢剑,打十把坏九把,比铁剑结实,韧性不足。纯钢剑,打五十把才能成一把,硬度和韧性都远胜钢剑。青钢剑,打一百把才能成一把,吹毛得过,剁铁不卷刃。至于宝剑那是可遇不可求了,小店中至今无货。”

徐公凌点了点头:“受教了!麻烦小哥领我们去剑房看看。”

伙计指着房间,道:“客官!我只负责迎客,左边第二间就是剑房。请客官自行挑选。”

徐公凌和张无音走进了剑房,第一排的剑应该就是最普通的铁剑,徐公凌看了几把,剑鞘是松木的,刃都没开。第二排的剑外观更精致,也比第一排剑重了许多。第三排的剑,吞口是铜的,做工精良,剑刃薄如蝉翼。看到第四排,剑吞口都是纯银的,剑鞘是花梨木的,徐公凌拔出一把,剑刃似有青光,他摸来摸去,不忍放手。

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彪形大汉,身长近七尺,人高马大,豹头虎眼,金刚怒目,朝徐公凌吼道:“喂!喂!喂!别碰那些剑,你要买剑就去第一排看。这些剑一把你都买不起。”

徐公凌面有不悦:“我不买,我还不能看看啊?”

大汉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道:“小穷鬼,这些剑是你能看的吗?”

徐公凌挺起胸膛,道:“眼睛是我自己的,我想看就看!”

大汉怒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大汉走到徐公凌面前,一只大手锁住了徐公凌的喉咙,把徐公凌举了起来,如抓小鸡。徐公凌虽全力挣扎,但也挣脱不开,只好使尽全力,抵住大手。这股强大的蛮力掐得他喘不过气来。徐公凌就这样被大汉举到了剑房门口,张无音吓了一跳,跟了出去。

徐公凌被大汉抛在地上,满脸通红。

张无音问道:“公凌,你没事吧?”

徐公凌强打精神,满是愤恨,他指着大汉:“我没事,你等着,我会回来找你的。”

大汉冷笑道:“哈哈!就你这小身子骨,你练十年也赶不上我!想来找打就来吧!”

徐公凌哼了一声,道:“我们走!”

张无音扶起徐公凌,暗想:真是的,公凌太好胜了。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徐公凌暗想:我今天所受的屈辱,日后必会加倍奉还。

两人走出天剑阁,小伙计喊道:“欢迎下次光临!”

张无音暗想:下次我死也不会再来了。

回家的路上,张无音安抚道:“公凌!没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跟那种人争一时长短。以后咱们回来灭了他!”

徐公凌指着天空,厉声道:“他这话我记下来了,他说我练十年也赶不上他。十年我等不了,最多三年!”

高家内室,一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蜷缩在被窝里,她面色青紫,容颜十分憔悴。她身上明明裹着厚厚的棉被,却还是不停地瑟瑟发抖,牙齿打战。

高先生端来一个火盆放在床边,用袖口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小冰,你还冷吗?”

少女强打精神,答道:“爹,我不冷。有被子就够了,不用烧火盆。爹,你热不热?”

高先生连连摇头,轻声道:“爹不热!爹遇到了一个仙人,他答应赐仙药给我,你一定会没事的!”

少女惊喜道:“爹!真的吗?我的病不是再也治不好了吗?”

高先生露出笑意:“傻孩子,别胡说!今天是你生辰,你想吃点什么?”

少女娇声道:“我想喝碗莲子汤!”

高先生点头:“我这就让你娘给你炖,多放红枣少放糖。”

少女双目含泪,道:“爹,你对我真好!”

不知不觉,亥时到了,徐公凌翻遍了所有练力气的书,心情稍有平复。但还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今天他被那大汉单手拽了起来,他就想着自己哪天也要用单手,把那大汉拽起来转圈才解气。

《功法秘要》里的石锁功、上罐功、鼎基功、蹲桩功、揉球功都是练力气的,但是徐公凌连一个双手鼎基都做不了。翻到一个最简单的卧虎伸腰,歌诀写着:卧虎伸腰下地练,三点一线臂屈伸。两脚相并头下俯,一指功成大罗仙。

徐公凌暗想:记得我爹也练过卧虎伸腰,这个比鼎基简单,我试试。

徐公凌下地一试,仅仅撑住身体不动,两臂就已经吃不消了,撑了一会,倒在地上。徐公凌不由有些灰心:我一直以为自己劲挺大的,没想到连一个卧虎伸腰都做不了。双掌撑地都不行,手指更不用说了。不练不知道,一练吓一跳。先睡吧!明天问问无音。

徐公凌翻开枕边的《李如龙传》,看到李如龙也是被人打败之后,立志习武的。徐公凌暗暗发誓:见贤思齐,我要向李如龙学习。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来。

次日酉时散学,徐公凌从南市买了一对石锁,每个二十斤。原本从南市回家只需要二三刻钟,因为拎着石锁,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刚到家,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就练了起来。

徐母看到徐公凌正艰难地拎着石锁,不免有些心疼:“儿啊!你现在身量未足,现在就练石锁,可能会影响身长。你爹就五尺五,五短身材。娘盼着你长到五尺七,娘也就五尺三,这石锁你以后再练吧!”

徐公凌咬紧牙关,道:“娘!没事的!担心呛着,还能不喝水吗?担心下雨,还能不晾衣吗?担心见鬼,还能不烧纸吗?吃好喝好练好,能长多少长多少!”

徐公凌嘴上是这么说,还是非常担心自己身量不长,又去东屋查书,找到一本《人之身长》,书中有言:人之生长,顺应天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徐公凌暗想:好书!好书!我确实是春夏两季长得多,冬天几乎不长。

徐公凌常年看书,早就懂得了提炼精要之法。他很快从书中总结出三点:第一多喝黄豆浆和骨头汤。第二多蹦跳,刺激骨骼生长。第三亥时四刻之前就寝,睡足四个时辰。

接下来的每一天,徐公凌除了练石锁功,每晚睡觉前还会全力纵跳一百下。

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时光飞逝,一晃已到中秋佳节。

凌州东郊,正值申时。

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麦田涌动着层层金色的波浪,微凉的秋风轻轻抚摸着行人的脸庞,徐公凌躺在草地上欢快地歌唱。他爱唱歌,因为他唱歌好听。也有人不管唱得好不好听,就是喜欢唱歌。

唱着唱着,徐公凌有了些倦意,正要闭目养神,忽然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徐公凌向四周张望着,是东边有个少年在放风筝,线断了,风筝挂在了树杈上。

徐公凌走到少年旁边:“刚刚是你叫的吗?”

少年望向徐公凌,指着树道:“抱歉,我的风筝掉树上了。”

徐公凌上下打量,这少年个头不高,肉嘟嘟的小团脸,慈眉善目,小眼薄唇,面相极是温和。

徐公凌顿生几分好感:“今天这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周围也就你一人在放风筝,你怎么一个人来放风筝啊?”

少年呵呵笑道:“嘿嘿!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徐公凌笑道:“我还有两个同伙,一个画画,一个摸鱼去了。”

少年不免惊愕:“同伙?”

徐公凌哈哈大笑:“同窗伙伴,简称同伙。我给你把风筝够下来吧!”

少年问道:“你有竹竿吗?”

徐公凌摇了摇头。

少年问道:“那你怎么够?”

徐公凌看着这棵梧桐树,树高二丈,胸径约有二尺,冠幅饱满,风筝正挂在右边树杈上。徐公凌把左手高高竖起,对准风筝下方,问道:“差多少?”

“大概三四尺吧!”少年又问道,“你是要骑在我身上吗?”

徐公凌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徐公凌微屈双膝,手臂向后甩了几下,纵身一跃,摸到了风筝。

少年吃惊地望着徐公凌,道:“你能跳这么高?就差一点!”

徐公凌耸了耸肩,道:“等我舒展一下筋骨。”

徐公凌原地绕了几圈肩膀,伸了伸腰,压了压腿。

少年看了徐公凌熟练的动作,问道:“你练过武吗?”

徐公凌第二跳比第一跳高了几寸,手掌已和风筝齐平,但是没有抓住。

徐公凌轻叹一声:“还没抓到!我刚练了几个月,主要是被人欺负了,心里难受。以前没练武之前,把自己看得太高,现在想想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

“没关系!慢慢来!”少年问道,“你在哪练的啊?”

徐公凌抬着腿:“我们师兄弟一起练的。”

少年喜道:“我原来也练过拳,你认识张无音吗?”

徐公凌惊道:“张无音啊!我们是一家私塾的师兄弟啊!我的一些基本功就是他教的。”

少年惊道:“我跟他原来一个书院的,后来他换了家私塾,我也换了家书院。他人呢?他现在在哪?”

徐公凌欣然一笑:“原来是自己人啊!他在小河边画画呢!我帮你够下风筝,就带你去找他。”

徐公凌猛力一跳,因为用力过猛,树杈都扯断了,风筝也被抓烂。

徐公凌落地笑道:“抱歉抱歉!劲使多了,把你风筝抓烂了,我再给你买个新的吧!”

少年摆手道:“没事!风筝早晚要坏的,我们一起去找无音吧!”

徐公凌心想:这人倒是不错,人也和善。

小河边,张无音正在作画,画得是一副绿水行舟图。

徐公凌高声道:“无音,你看谁来了!”

张无音转过头:“这不是翔龙吗?公凌你认识他?”

徐公凌满脸欢喜:“我刚刚跟他闲聊,聊着聊着,聊到你了。他说他认识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少年也很高兴:“无音,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们一两年没见了。”

徐公凌笑道:“真是缘分啊!”

张无音拱手施礼道:“公凌,这是我同窗三年的好友张翔龙。翔龙,这是我师兄徐公凌。”

徐公凌笑问道:“张翔龙!好名字!什么翔?什么龙?”

张翔龙答道:“弓长张,飞翔的翔,龙王的龙。”

徐公凌赞道:“好名字,有霸气!我是双人徐,国公的公,凌州的凌。”

张翔龙道:“也是好名字。”

徐公凌问道:“家驹呢?”

张无音嘘了一声,道:“刚刚还在这里摸鱼,又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徐公凌无可奈何地笑笑:“那就先别管他了!走!我请你们喝碗果浆。”

东市,三人找到一家小摊,徐公凌要了三碗桔子味的果浆和两笼包子。

徐公凌端起碗:“来,第一口,庆祝你们故友重逢。”

三人喝下第一口,张翔龙道:“无音,你们都是在哪练的?”

张无音咬了一口包子,道:“我们是在南市那边一个小树林里练的,准备三年后考化龙书院。”

张翔龙答应一声,道:“我能跟你们一起练吗?我想瘦点!我以后想去狂刀门。”

张无音愕然道:“狂刀门啊!这个门派不简单呢!出来能做大将呢!”

徐公凌连连点头道:“狂刀门的霸体武功,天下闻名,确实是个好地方。”

张翔龙笑道:“以后大家一起相互学习,共同进步!还望多多指教!”

徐公凌扬眉笑道:“哪里哪里!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多个新同伙了。”

三人越聊越投机,不觉天色已晚,徐公凌道:“来杯中酒,最后一口,喝完咱就走!”

结账的时候,张翔龙要掏钱,徐公凌急忙拦住,客套几句,抢付了二串大钱。

快天黑的时候,徐公凌到家了,闻到堂屋飘来香喷喷的月饼味,口水直流。徐公凌大声问道:“娘!什么馅的?”

刘氏在灶房喊道:“五仁的!别吃太多,你最多只能吃四个。”

徐公凌答应了一声,随即风卷残云,一口气吃下去十几个,直打饱嗝。徐公凌吃得倒是过瘾了,半夜往茅房跑了八趟,仍是腹泻不止。徐公凌暗暗叫苦,深觉自己不该一时贪口,吃了这么多月饼。

徐公凌蹲在粪坑上,往右手的布袋里拿玉扣纸,一摸才知道一张纸都没了。

徐公凌喊道:“娘啊!没纸了!拿点纸给我!”

西屋传来刘氏的鼾声,徐公凌暗想:完了!怎么办?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我娘睡着,打雷都不醒。

徐公凌集中生智,扯下了挂在墙上的布袋,撕扯起来,怎么也撕不开。徐公凌心想:破布袋怎么这么结实,我今天还非撕不可了。

徐公凌只好用后槽牙咬,这布袋什么味道都有。徐公凌暗想:这味道真够鲜亮!

又咬了几口,终于咬开一个小口子。徐公凌用力一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原来这袋子还是双层的。徐公凌往里摸了摸,夹层里面好像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团巴掌大的牛皮。

徐公凌眼前一亮,紧紧把牛皮团握在手心里,匆匆忙忙用撕开的破布擦干净屁股,跑回东屋。

徐公凌一脸兴奋,心中狂喜:我们家的剑谱在这里吗?我终于要找到了!

灯光昏暗,徐公凌顾不上找剪刀,直接上牙咬,牛皮里掉出来一本巴掌大的泛黄小册子。徐公凌定睛一看,册名《徐风剑法》!

徐公凌亲吻着册子,欣喜若狂地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徐公凌左手把住书脊,一页一页翻了起来,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什么都没有,接连几页都是如此。直到翻到册子中间,才看见了文字,字也写得很小,看不清楚。

徐公凌暗想:这是我们家那位先人写的,就不能写大点吗?

徐公凌的眼睛不由连眨了三下,小字明显清楚很多,他默念道:“徐风剑法总纲!徐风剑法,日练千遍。自学自改,日久通神。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不求无敌,但求无我。千招易练,一劲难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剑倾五岳,四海横劈。一夫仗剑,万夫披靡。”

徐公凌心想:剑倾五岳,四海横劈。原来我们家的剑法这么厉害!

徐公凌接着快翻了几页,又把整本册子重翻了好几遍。这本小册子一共三十张纸,有字有图的才五页。第一页是剑法总纲,第二页写着晓梦神功,第三页是剑法清风徐来,第四页是徐风万里,第五页是风凌中华。

徐公凌被惊呆了,心想:不会吧!这就是我们家传说中的传家剑谱?总共就五页,剑招名字起得倒挺好听的,但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挺剑直刺、举剑竖劈、挥剑横扫,这些动作小孩都能做。不会是哪个祖先瞎编出来的吧!明早问问我娘吧!

次日卯时二刻,徐公凌刚起床,顾不上洗漱,就跑到了灶房,看到刘氏正在煮牛肉面。

徐公凌表情十分夸张,道:“娘啊!你猜我昨天夜里找到什么了?”

刘氏用筷子拨动着锅里的面条,头也不回:“猜不到!我也不想猜。反正你会说的!”

徐公凌有些失望:“娘!我昨天在茅厕的破布袋里找到剑谱了。”

刘氏冷冷说道:“找到了啊!那你就好好练吧!”

徐公凌叹了口气,道:“剑谱一共就五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刘氏厉声道:“儿啊!枉你还练了两三月功,家传一页纸,假传万卷书的道理你不懂吗?”

徐公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刘氏笑道:“赶紧洗漱完吃饭。”

徐公凌看到刘氏又往牛肉面里放了一把香菜:“娘!我不吃香菜。怎么又放香菜?”

刘氏厉声道:“你吃就吃,不吃就算。搁点香菜能药死你啊!”

徐公凌笑道:“药不死!滴点香油,多放酱油啊!”

辰时,高家私塾课间。徐公凌左顾右盼显得心事重重,说还是不说,对他来说也是个问题。

徐公凌转身望向张无音:“无音,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张无音笑道:“先说坏的,再说好的!”

徐公凌转着头,道:“我昨天找到剑谱了。”

张无音咧大了嘴:“这不是好消息吗?这是坏消息?好消息呢?”

徐公凌大笑道:“好消息是我终于不用再找了。再找不到,我就得掘地三尺了。”

张无音笑道:“我能再冒昧地问一句吗?”

徐公凌答道:“能!你是想问我在哪找到的吧!”

张无音拉长了嗓音:“对头!”

徐公凌直言道:“在我家茅厕里。”

张无音惊呆了:“你家祖上真会藏东西!我佩服!打死我都想不到。剑谱呢?”

徐公凌捂住兜,轻声道:“在我兜里。”

张无音喜道:“能给我欣赏一下吗?”

徐公凌掏出了剑谱,递给张无音。张无音一本正经地看了起来,看完一遍又翻了好几遍,最后把剑谱放下:“不是吧!公凌!你们家的剑谱看着怎么比小摊上的假剑谱还假,假得已经不能再假了啊!”

徐公凌惊道:“你也觉得假!”

张无音无奈地笑道:“还能再假点吗?至少也得吹吹练成之后,有多厉害吧!”

“什么剑谱,给我看看!”徐公凌转头一看是经常欺负他的胖子王三金,伸手过来就要抢。

徐公凌急忙按住:“三金,不是不给你看。上次你把我本子撕了,怎么说!”

王三金瞪起小眼:“我撕就撕了,你想种子(凌州方言,怎样的意思)啊?我看你皮又痒痒了。”

徐公凌捋起袖子道:“咱俩掰腕子吧!你赢了给你看。”

王三金笑道:“跟我掰腕子,好好好!”

王三金一直是学生里面力气最大的,本来就喜欢到处找人掰腕子,徐公凌主动要掰,立即乐得心花怒放。

王三金冷笑道:“你两只手上吧!别说我欺负你,你两只手也扳不过我。”

徐公凌摆摆手,道:“不用!要公平。”

两人先比左手,放定好位置,张无音一说开始,徐公凌使个爆发力,瞬间压倒性胜利。

王三金惊道:“我还没准备好,你赖皮的!”

徐公凌满脸欢喜,道:“再来一把,你先发力,你说开始。”

王三金说完开始,使劲猛勾,把徐公凌的手腕勾向他这边,方便自己发力。奈何使出全力,就是压不下徐公凌的手腕,慢慢力竭。

徐公凌感觉力气小了:“该我了!”又是一个压倒性胜利。

王三金有些懊恼:“你左手劲大,我们比右手。”

徐公凌心想:比右手我还真没把握能赢,毕竟就练了几个月。

徐公凌舒展着手腕,道:“下次吧!你我都累了。”

王三金拉住他:“不行,现在就比。不敢比的是小狗。”

马家驹开始起哄:“公凌!你们再来一局啊!我刚刚还没怎么看呢!”

徐公凌望向马家驹道:“你要来扳吗?我让给你!”

马家驹急忙摆手:“不不不!还是你扳!你们俩扳才有意思。”

张无音心想:家驹这人,就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徐公凌挺起胸膛:“再来一局就再来一局吧!”

王三金右手劲大,徐公凌左手劲大。说比右手,徐公凌显得有些焦灼。果然这回徐公凌也无法直接压倒,两人顶在了一起。王三金压下去点,徐公凌就抬起来点,正是棋逢对手。

“先生来了!”马家驹小声说道。

王三金慢慢收力:“这次算你运气好,谁稀罕你家的什么破剑谱,白给我,我都不爱要。傻子才会去练你家的破烂剑谱。”

徐公凌压住怒火:“下次咱手底下见真章。”

酉时散学,徐公凌和张无音走在回家的路上。徐公凌的不悦完全表现在他的脸上,他的手臂有些酸痛,他的心有些懊恼,他的眼神带着迷茫。

徐公凌时不时地甩着右手,有些心不在焉:“早知道不跟王三金扳了。”

张无音笑道:“你们俩今天扳得是难分伯仲,难解难分啊!”

徐公凌有些懊恼:“我火候不够,右手还赢不了王三金。掰腕子最怕力气差不多,两人都容易受伤。”

张无音赞道:“公凌!咱们私塾除了你,有人能扳赢王三金吗?”

徐公凌低头看地:“可惜我右手没能赢,不说这个了。你觉得我家的剑谱能练吗?”

张无音硬着头皮道:“练倒是能练,能不能剑倾五岳,四海横劈,我就不知道了。”

徐公凌喜道:“咱们一起练啊!叫上翔龙!”

张无音吓了一跳:“日练千遍!我有那工夫还想多画几张画呢!你家剑谱不适合我。再说这是你的家传武功,我练也不太好吧!”

徐公凌心想:剑谱啊!剑谱!没想到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轻视。徐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三式徐风剑法,发扬光大。

徐公凌日练千遍只坚持了三天,就坚持不下去了,每晚刺完一千剑,第二天连笔都握不起来。他觉得这么练剑实在太枯燥、太无味、太艰辛,他想到了放弃。人最大的敌人,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第四天,正吃晌饭。

徐公凌开始垂头丧气:“娘啊!我真练不下去了,徐风剑法一点意思都没有!来来回回就那么三招,每天还要练一千遍。”

刘氏带着教训的口气:“儿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武艺那么容易练成,人人不都是高手了。”

徐公凌叫苦道:“娘!咱家这些剑招平平无奇,随便找个小孩,不用一炷香就学会了。”

刘氏厉声道:“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大道至简的道理都不懂吗?武艺贵精不贵多,所谓绝招无非是把简单的招练精练好!”

徐公凌点了点头,问道:“娘,说得有理!你说我能练成高手吗?”

刘氏哼了一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遇到点苦难就放弃,这样的人什么也做不好。”

徐公凌顿时有如拨云见日:“娘你说得对!万事开头难!我刚练力气的时候,头几天全身都酸痛,后来越练越有劲。我一定要迎难而上,练成徐风剑法。”

刘氏安抚道:“儿啊!你既然决定要练,娘就希望你坚持下去。好好练!”

刘氏的话彻底打消了徐公凌想要放弃的念头,徐公凌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传承徐风剑法的重任。徐公凌暗想: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男儿立志在少年,总有一天我会练成徐风剑法的。

当天酉时,徐公凌工工整整写下“日练千遍,万夫披靡”八个大字,贴在墙上激励自己。《晓梦神功》的口诀,都是教人如何打呼睡觉的,徐公凌也不厌其烦地练习。没有剑可以用,徐公凌找来了几根木棍,就当剑练。

徐公凌每天练功两个时辰,逢年过节也不例外。他日复一日地练着清风徐来,一遍遍地挺剑直刺。他每刺出一百剑,就在地上划一道痕,直到划出两个正字,才会上床睡觉。一年四季徐公凌都是穿着单衣练剑,右手受伤练左手,手肿了再练消,饿了吃口肉饼,渴了喝口茶水,累了就慢点刺,但一千遍直刺是一遍也不能少。如果某天有事没练,接下来五天,徐公凌就每天刺一千二百剑,来补那一天的缺。

人有一种财富,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似温暖的阳光打破黎明前的黑暗,如锋利的宝剑,斩断密布的荆棘,指引你走向胜利的彼岸。它就是坚持。

一个白雪飘飘的夜晚,徐公凌乏力地击刺着,不到五十剑就气喘不止,鼻流青涕。

刘氏看着心疼得直掉泪:“儿啊!你就歇几天吧!一两天不练也没事的!今晚的雪太大了!你快回屋吧!”

徐公凌强打笑脸,道:“娘!我没事!你拿点纸给我!一点小病,不影响我练剑。外边冷,你回屋吧!”

刘氏看着徐公凌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埋头苦练,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徐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开开眼!一定要保佑我这个有骨气的孩子,早日练成啊!”

凌州城,回春医馆。

张无音仰卧在病床上,焦黄的面色如同一片干瘪的枯树叶,一双无神的眼睛心灰意冷地盯着屋顶,干咳不止。他这几日咳得厉害,每每呕出血来,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咳出来了。他每咳一下,就感觉身体被冰雪冻了一层,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个雪人。

病房外的张母李氏轻声问向大夫:“大夫!小儿得了什么病?”

大夫摇了摇头:“我也还不能确诊,令郎得了个怪病!”

李氏惊道:“什么!是怪病!大夫,小儿还有救吗?”

大夫沉吟道:“这就要看令郎的造化了,三天后带令郎回家吧!”

过了好长时间,李氏才坐到张无音床边:“儿啊!你现在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屋顶有什么好看?傻孩子!”

张无音望向李氏:“娘!你帮我把公凌叫来,我想让他帮我买点东西。”

李氏欣然点头,道:“好!娘这就给你去叫!现在公凌还在私塾里吧!”

张无音看似呆若木鸡:“就算别人都不来,他也会来的!”

高家私塾。

张无音的位子空着,徐公凌不由有些担心:无音向来不告假,不缺课。这都三天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家里也没人!

徐公凌望向马家驹:“家驹,无音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马家驹擦着前额:“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闹肚子吧!”

徐公凌直摇头,道:“肯定不是,即使闹肚子,他也不会缺三天课的。”

马家驹点了点头,道:“也是!估计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高先生缓缓进屋,众人起身施礼。高先生轻轻挥手,众人又跪坐在蒲团上。

高先生高声道:“张无音病了,可能是肺痨。你们不要去探望,小心染上。尤其是徐公凌要多加注意。”

高先生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徐公凌,似乎在打量一个病人。徐公凌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咳嗽几声,声音虚弱:“先生……我好像也病……了,得去医馆瞧瞧病。”

高先生惊道:“公凌!你也病了!老夫先带你去瞧病吧!”

徐公凌把右拳放到嘴前,又咳了几声:“先生!也不是什么大病!没大事!先生带我去,谁来授课!明早我按时上早课!”

高先生急匆匆掏出十两银子:“把银子带着,不够再跟老夫要。”

徐公凌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高先生塞到徐公凌手里:“好孩子,把银子带上。”

徐公凌拜谢道:“多谢先生!”

徐公凌步履维艰地走到院内,边走边咳,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迎面正碰到李氏,李氏问道:“公凌,你也病了?”

徐公凌一脸喜色,道:“李姨,小点声!我没事!我在窗外看到你,装病出来的。”

李氏笑道:“这孩子真是鬼机灵啊!”

徐公凌迈步如流星,道:“走远点再说!”

去医馆的路上,李氏道:“公凌!无音得了个怪病!”

徐公凌问道:“什么怪病?”

李氏长叹道:“还不清楚,你不要跟他说,我怕他受不了。”

徐公凌嗯了一声,道:“放心,我不说。李姨你放心,无音肯定会没事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李氏问道:“什么意思?古文我听不懂!”

徐公凌无奈笑道:“傻人有傻福!”

李氏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徐公凌掏出十两银子:“姨,银子你拿着!”

李氏推辞不受,道:“你这孩子!哪来的钱?”

徐公凌推了回去,道:“不是我的钱,是高先生托我带给无音的。”

李氏又推回:“高先生真是个好先生,但是我也不能收他的钱。”

徐公凌硬塞到李氏手里:“姨,谁家能一辈子没债没难!等高先生病了,再去回礼给他就是。估计他过不了几年就得走了!”

李氏噗哧笑了出来:“有这么说你们先生的吗?高先生是个好先生啊!”

病床上,徐公凌看到张无音不由有些心酸:“无音,我来看你。你感觉怎么样?”

张无音显得悲喜不惊:“能怎么样!就这样呗!我娘呢?”

徐公凌单手托腮,道:“你娘去给你买吃的去了。你永远这么放荡不羁!”

张无音浅浅笑道:“得了,我确实不羁,但不放荡。放荡的是你吧!”

徐公凌笑道:“我什么时候放荡了?”

张无音加重了语气:“据说你总调戏良家少女。”

徐公凌急忙解释:“别听有些人瞎说!捕风捉影!听风就是雨!”

张无音笑道:“那不还是有风吗?”

徐公凌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在这闷吗?”

张无音叹了口气:“你说呢!天天除了针灸、喝药、吃饭睡觉,没别的事做,你来还能陪我说几句话。私塾里怎么样?”

徐公凌关切道:“高先生说你病了,让大家不要过来看你。小心染病!”

张无音笑道:“你还是来了,我好几个亲戚都没来!”

徐公凌唉了一声,道:“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如今人情是比纸还薄了!”

张无音排出银子,道:“你帮我买一幅画卷吧!再买几本书!”

徐公凌问道:“这附近有书画摊吗?”

张无音点头:“有!就在医馆对面那条街,我这还有三两银子。”

徐公凌接过银子:“买什么画?”

张无音想了一会,道:“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

徐公凌惊问道:“三两银子买不到真迹吧?”

张无音笑道:“当然买不到!你挑个仿得最好的就行。”

徐公凌问道:“我都没见过《天王送子图》,怎么给你挑?”

张无音悄声问道:“你知道吴带当风吧?”

徐公凌吟道:“吴道子笔下,衣服宽松,裙带飘举,衣纹流畅飘洒,如被微风吹拂,被称之为吴带当风。”

张无音赞道:“对头!就按这个标准选就行了,我相信你的眼力。”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徐公凌问道,“翔龙知道你生病了吗?”

张无音摆摆手:“别跟他说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徐公凌点了点头:“也好!我也觉得你没什么大碍。”

徐公凌刚走出医馆,又看见了神色慌张的刘氏。

徐公凌问道:“娘!你来这干吗?”

刘氏关切道:“高先生说你病了,瞧过了吗?”

徐公凌有点不知所措:“娘!我就没病,瞧什么?”

刘氏问道:“那怎么刚刚你一个同窗跟我说你病了?”

徐公凌背过身,道:“娘!不是我病了,是张无音病了!我过来看看,陪他说几句话。”

刘氏松了口气:“你中午回家吃饭吗?”

徐公凌摇头:“不了,晚上再回去!”

刘氏问道:“那我先走了,还得算账呢!你有钱吃饭吗?”

徐公凌拍着衣兜,道:“还有几串钱。”

刘氏问道:“张无音得了什么病啊?”

徐公凌淡淡说道:“只是小病吧!修养几天就好了。”

刘氏松了口气,道:“娘先走了,你要多宽慰人家。病人最需要关心。”

午时是散学的时辰,马家驹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回春医馆,暗想:不知道,公凌和无音是不是在这?我进去看看!

回春医馆是凌州城最好最大的医馆,前门匾额上写着:妙手回春!院子里五十多个药童正在调制药材,满院都是浓浓的药味,马家驹捂住鼻子穿过院子,径直走向柜前:“请问,这里有叫徐公凌或者张无音的病人吗?”

柜上是个十七八岁的长脸大眼少年,他翻了翻柜上的册子:“等等!我给你查查啊!徐公凌!徐公凌!徐公凌!没有!没有叫徐公凌的!”

马家驹追问道:“那张无音呢?”

少年又翻阅着:“张无音!张无音!有!在第九间病房!”

马家驹问道:“怎么走?”

少年指着右边:“一直往右走就到了。”

马家驹走进病房,看见了张无音,喜道:“无音,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张无音面无表情,说道:“找到就找到吧!需要这么高兴吗?”

马家驹也不知该说什么,问道:“无音,你还好吧?”

张无音无奈笑道:“你看我这样子,好么?”

马家驹嗯了一声,道:“比我想得要好,你还能说话啊!”

张无音无奈道:“那你觉得我应该躺着,一动不动吗?”

马家驹停了会,道:“听说你和公凌在练武,怎么你突然就病了?”

张无音正色道:“我画了好几个月的画,一直没练。”

马家驹突然一笑,问道:“哦!公凌练得怎么样了?”

张无音转过脸,道:“你可以找他试试!”

马家驹的左脚转向门外:“好好好!如果公凌练得好,我也跟你们一起练!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家了,有空再来看你!”

张无音冷冷笑道:“不送!”

医馆门外,马家驹正遇见归来的徐公凌:“公凌,你不是病了吗?”

徐公凌附耳道:“瞎说,我是装的,你别跟他们说啊!我就是来看看无音的。”

马家驹笑道:“哈哈哈哈!你装得也太像了,半死不活的。”

徐公凌感觉无所适从:“有这么好笑吗?”

马家驹很想见识见识徐公凌的武功:“听说你们练武了,我也想见识见识!咱们俩可以试试!”

徐公凌轻轻摇头,道:“别试了,练过三天武的打没练过的很轻松!”

马家驹正色道:“那不一定!打架还要看你敢不敢打!有些人天天说练武,还打不过小流氓呢!”

徐公凌暗想:家驹一向好胜,不赢他一次,想来也不会心服。

徐公凌转向草地:“那边有个草地,咱们过两招啊!”

马家驹嗯了一声,道:“好好好!我也想看看你都会什么招!”

草地很软,马家驹跺了几下:“好就这里!”

徐公凌挥了挥手:“你先攻吧!”

马家驹问道:“我怎么攻?”

徐公凌也不看他:“随便!”

马家驹试探性地出了一脚,很快就收回去了。徐公凌暗想:我必须一击见效。

马家驹右腿第二脚扫踢向徐公凌左侧,徐公凌迅速用左手抱住来腿,右腿进步绊左腿,右掌推胸,马家驹轰然倒地,摔得不轻。

未及反应过来,徐公凌的右拳已经压在了他的鼻子上:“家驹,你输了!这一拳打上去,鼻梁肯定断了。”

马家驹惊道:“这是什么招?”

徐公凌笑道:“相扑里的绊子还有击地捶,我在书里学的。”

马家驹有些不服气:“再来!你这招太突然。”

徐公凌一边摇头,一边打着哈欠:“下次吧!以后咱们一起练!”

马家驹点了点头:“好!”

徐公凌拉起马家驹,替他掸了掸灰尘:“没事吧!你背后都绿了。”

马家驹笑道:“没事!一点也不疼!”

一刻钟后,徐公凌回到病房,把画卷递给张无音:“你看看!”

张无音接过画卷:“你的眼光不会错。好仿品!好仿品!”

徐公凌又掏出书:“画卷二两银子,这些书一两。没事看看书,你也不会太闷。”

张无音问道:“遇到家驹了吗?”

徐公凌坐在一边:“遇到了!”

张无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宁愿他不来看我!”

徐公凌淡淡笑道:“别在意,他就是这么实在。比起那些虚伪的人,他好太多了。可惜太贪玩!我在他家里看过他写的几句话。”

张无音问道:“什么话?”

徐公凌学着马家驹的声音,高声道:“我要当状元!我要用功读书!从现在开始,没有任何理由!”

张无音笑道:“就他!一到散学就到隔壁书院蹴鞠呢!心早就散了!”

徐公凌大笑道:“想当状元总是好事吧!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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