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不善权谋
小说：历史古代
作者：南城的墙
角色：孙延成 富安
简介：满人统治的东越王朝已历时一百五十载，汉人在其压迫下奋起反抗。
狼烟四起，烽火遍地。
推翻旧制的人总以为会带来公道和盛世，结果不过是循环往复的穷富有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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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善权谋》第一章 审判免费阅读
颂王端坐在祁镶殿大殿中央的龙椅上，一言不发，双眼微眯静静看着跪在台下的赤甲军统帅。
枷锁铁链已被取下，曾让他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赤甲赤袍全然不见，只剩眼前褶皱潮湿的白色布衣。
衣服上遍布的泥垢和杂草散发着厚重的牢狱气息，层层污泥也没盖住脸上那一抹憔悴。
头发杂乱的散落于额前，遮住双眼和长须连成一片。两个地牢守卫站在身后各自扶住他的肩膀，以免他瘫倒。
文武百官伫立于身后，满人十之七八。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散发鄙夷的神色，只有极少人同情眼前这位，曾多次为东越王朝平叛除寇、流下不少血汗的汉人将军。
一个五天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的人，颂王真怕他就这么去了。
原本想关他一月解气，但文武百官和隔三差五聚集的百姓们都急切想要知道事之缘由。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开口说话，即使只字不提，也要来一场公开审判追责定罚，好让这件事早日有个了结。
颂王不顾浩天皇威与狱中囚犯身份之悬殊，起身离开龙椅，在孙延成面前蹲了下来。
连两个侍卫都忍受不了他身上散发的骚臭不断挤眉弄眼，颂王却毫无抵触的掀起他的头发，企图看清他的眼神。
这双充满血丝肿胀不堪的眼睛真的是他？
仅仅数月没见，眼前这个男人让他觉得陌生。
从前这眼神里的凌厉、威严、尖锐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直勾勾盯着地板呆滞、失神、又充满绝望的双眼。
放下头发，颂王失望的起身背对于孙延成沉思半晌，随后又转身看看身后的文武百官。
“都说说吧，怎么处置咱们这位铁将军？仅仅一天时间便丢掉一万六千条性命，个个都是咱们东越最精锐最勇猛的赤甲精兵啊。”
“回……”
侍郎富安刚迈出半步准备搭话，就被太傅多佑拉了回去。
“拉扯什么，有话就说。”
细微举动还是引起了颂王的注意。
底下群臣永远不会知道，从这看下去他们的神情动作有多清晰。
富安犹豫片刻，拱起手上前答话，途中不忘瞥一眼太傅。
太傅轻微摇头他便心中有数。
“回禀我王，孙将军即使犯下大错也不该重罚，毕竟……曾为我东越王朝立下汗马功劳。”
说着用余光扫了眼太傅，见他轻微点头心中便安了心，壮起胆子继续。
“若是因一时犯错而重治于他，只怕造成群臣惶恐啊。”
颂王嘴角上扬，上下打量着富安。
“哟，几天不见，富爱卿像换了个人。这番胸怀这等见识可真教寡人对你刮目相看。”
富安没有答话头埋的更低了。
“铁将军，你也给大伙说说，你是怎么做到被三千老弱病残杀的屁滚尿流，死伤过万的？”
“探子告诉我你的四千人衣甲不全逃回呈庆，我倒以为是聂雷活了呢。”
颂王的嘴角扬起嘲笑，群臣中有不少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其中右将军富尔察的笑声更是尖锐刺耳。
孙延成毫无反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王，想必是孙将军过于贪功进取，不等我和左将军到达便私自进攻，落入了敌军圈套。”
“我和左将军赶到时所见山势皆是火海，这群贼人可恨哪，毁我河山，真该千刀万剐！”
右将军顿了顿，抬头瞄了眼颂王，此刻他已坐回龙椅。
毕竟已经五十岁了体力也大不如从前，年轻的颂王朝会可是很少坐着。
传言那把龙椅材质坚硬冰凉，历代君王不肯长坐，又不愿做那个推翻祖制的人。
“幸好我军在彩竹河边追查到叛军下落，余党皆被一网打尽。本想俘回大营听从大王处置……”
“在半路得知贼人害我军士一万六，实在没忍住便将其全部屠杀分尸，丢入山火中与其陪葬。未经批准便先斩后奏，还请大王治罪。”
说到情深处右将军竟声音哽咽，无人不为这一万多尸骨无存的亡魂感到心痛惋惜。而军旅中人更是深有体会。
从招兵，到训练，再到上阵杀敌。还要历经刀风剑雨侥幸存活下来，这其中艰难正是赤甲军多年来人数没超过两万的缘由。
而这一役就让努力多年的赤甲军编制不复存在，还是败给了区区三千弱旅！
这是谁都想不到的结局。
颂王再度起身离开龙椅，迈下台阶双手扶起富尔察:
“这群贼人胆敢放火烧山就该灭其九族。分他们百次千次尸也是应该。只可惜我已年迈不能亲手刃贼替我军将士报仇，将军不必自责。”
“谢我王隆恩，我王身强体壮正当风流，愿我王千古安康。”
待右将军归位，颂王大声向跪在地下因体力不支身形摇晃的孙延成斥道:
“我说的很清楚，让你等，让你等。对了王总管，我是怎么说的？”
颂王侧身问向龙椅边半弓着腰侯着的太监。
“回陛下，‘只追赶不交锋’。奴才业已多次叮嘱将军。”
“对对对！”颂王手指着太监挥动几下。
“就是这，告诉过你别急别打，你怎么就忍不住呢？难不成是那三千路都走不稳的人主动出击？”
“你告诉我你怎么向那一万六千亡魂交代？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南北门堆积了成千妻儿老小抱着空棺日夜哭泣，可怜啊！”
“她们连个尸首都寻不到！只能去奇苔山上铲回一方灰烬…”
滴答……
一滴眼泪从孙延成掩藏的眼睛里滑落到石板，颂王停下嘴弯腰慢慢靠近他。
“嗒…嗒嗒”两滴三滴，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密集。
颂王没看到他此刻的眼睛，只微微听到一阵沙哑的哭声，要靠的很近才能听清。
他叹了口气，不忍再说下去。
\”传祝贤上来吧。\”
说完又迈上台阶坐回龙椅，此刻坐姿已向右倾斜有些随意了。
侍卫从大殿外抬上来一担竹织编架。编架上躺了个人，白纱裹遍全身，只露出双眼、嘴鼻，白纱下血迹若隐若现。
担架所过之处传来浓烈刺鼻的草药味，引的不少人皱起鼻头。
原本安静的大殿顿时交谈四起，众人不顾严堂纪律左右交涉，有人更是跨出朝列阵型，踮起脚好奇的看着担架上的惨象。
“太惨了……”
“真是可怜…哎…”
“听我当军医的三弟说，伤兵营里躺了上千个这样的，那场面更是凄惨，哀嚎不断…隔天就有几十人死去…”
“听说大王的御医全都被调去军营里还是人手不够，现在全城的大夫都被征用了……”
原本杂乱不清的窃语声此刻却字字句句扎进孙延成心里。
石板上留下一滩眼泪，他从中可以看清自己肿胀的双眼，陌生又熟悉。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