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叫许悠然罗砚成《隔世之心》书籍章节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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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隔世之心

小说:现代言情

作者:许悠然

角色:许悠然罗砚成

简介:做过心脏移植的许悠然,在意外触电之后,脑海中不断出现支离破碎的陌生记忆
一场废墟上的邂逅,让那颗心脏曾经主人的记忆和情感在她身上全面复苏
来自时光深处的缱绻深情、拳拳挚爱,以及一场不堪回首的惨烈旧事,还有那隐匿在暗处的阴鸷目光和一双悄然伸来的罪恶之手,一切的一切,无可抗拒地融入许悠然的生命里……(本书获得当当首届金IP征文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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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名太快怎么办:平平无奇的小白文

隔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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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隐隐旧事

2013年3月,古城西安早春的季节里空气依旧寒冷。正值深夜,瑟瑟的寒风里,一辆救护车呼啸着从寂静的雁塔路上飞驰而过。

车上躺着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儿,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双眼紧闭着,已经陷入昏迷。她的父亲和母亲,守在旁边,一人握住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生怕一松手,孩子就会离开。

“孩子,”母亲把脸贴在女儿冰凉的脸上,轻轻蹭了蹭,哽咽地轻声说,“你别害怕,妈妈爸爸都在呢。三年前那么大的手术你都挺过来了,现在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能行,一定能行!孩子。”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特殊的病人,她做过心脏移植,高烧对她来说,已经是很糟糕的事了,这次触电实在是太危险。”救护车上的女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她能闯过这一关。”

“要是我替她拔那个充电器就好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做父亲的喃喃自语着,紧攥着女儿的手,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地淌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女儿的脸。

……

四个多月后。7月中旬的西安,已经像个大火炉一样的热了。烈日炙烤着整个城市,热得连知了都歇着停止了聒噪。

西京科技大学的校园里,一大片被彩钢板围起来的老宿舍区正在拆除。有的楼房已经被铲为平地,有的被拆得只剩下两层,像一个没盖子的大纸盒子似的立在那里。有些楼还算完整,不过所有的门窗都已经拆除。没了窗户的窗口,一排一排,黑洞洞的,像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青灰色的残垣断壁。楼前楼后的树都基本上伐完了,满地枝丫。草坪也基本损坏殆尽,上面堆满了拆下来的木头门窗,高高的摞着。水泥路上,到处散落着废旧的木板木框、碎玻璃、砖头,还有折断的枝叶。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砖块的气息。

有一处的彩钢板被掀起一个大豁口,偶尔有人从这里钻进钻出。

大约正是午饭时间,工地里并不见工人的影子,远处几个大型破拆机械也都停了。整个宿舍区静悄悄的。

此时,在这片萧索寂静的废墟里,一个年轻女孩儿,正一动不动地站在19舍女生宿舍的楼门前。女孩儿身材单薄,穿了件V字领下摆不开叉的改良款白色旗袍,旗袍下摆上印着一丛丛盛开的玫瑰,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齐齐的刘海儿下,一双清亮的眼睛,正凝视着楼门上那块蒙着厚厚尘土的、残破不堪的门牌。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跟这张年轻的脸庞完全不相称的沧桑和忧郁。

女孩儿一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片废墟,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的疼痛和沉闷,让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22岁的许悠然,的确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这里所有的一切,却都是这么熟悉。就像刚才从那个豁口一钻进来,第一次来这里的她,竟然轻车熟路径直走到了19舍的楼下,连一个弯都没有拐错过。

而随着这熟悉的感觉一起来的,不是亲切和快乐,而是,一种很刺心的疼痛。

眼前这块残垣断壁之中的门牌也好熟悉,从看见它的第一眼起,许悠然就觉得自己很多年前就见过它。那时她也是这样站在楼门前,也是这样凝望着这块那时还半新的门牌,“西京科技大学女生宿舍19舍”的字样,那样鲜红鲜红的印在眼里心里。盯着那个门牌,她越来越相信,自己很久以前,从这里离开过,而且是那样孤单无助、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的。

楼前那高高堆着的旧门窗,似乎也是很熟悉。许悠然走过去,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些油漆斑驳的木框,拨弄了一下一扇窗户的插销,好熟悉的感觉。她隐约觉得,很久以前,她离开过一个房间,离开时自己关上过一扇这样的窗,亲手插上过这样一个插销。

有些恍如隔世的记忆,模模糊糊在许悠然的心里时隐时现。

她好像看见这一片青灰色的废墟,又恢复了本来生机勃勃的模样,绿树掩映,青草如茵,斑驳的阳光撒在楼前的水泥路面上。楼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那些身影,都似曾相识。

门房的阿姨端着个茶缸出来了,把缸子里的水泼在楼前那棵枫树的树根上,一转身又进了楼。

楼下的那几棵杨树之间拉着绳子,上面晒着被套、床单、枕巾、棉被。宿舍的每一个窗户外面,都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有些窗户里好像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传出来。

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许悠然扭头向宿舍前面的这条小路上看去,恍惚间一个男孩儿倔强决然的背影,正快步远去,白色的短袖衬衫,在夏日灿烂的阳光里格外的刺眼。

许悠然,张了张嘴,想喊住他。可是,他叫什么来着?一个无比的熟悉却又无论如何想不出来的名字,似乎已经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她的心撕裂般地疼了起来。

“嗨!小姑娘!”随着一个女人的喊声,许悠然眼前的幻影消失了。

她定了定神儿,寻着声音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着几个人,三男,两女。都是中年模样。其中一个胖胖的女人,正冲她笑着招手。

“帮我们在这里合个影好吗?谢谢!”女人冲她摇晃着手里的手机。

“好的,不客气。”许悠然边答应着边快步走过去,笑了笑便接过女人手里的手机,问道,“那你们站哪里照呢?”

“就这个角度吧。”女人用手比划了一下说“把19舍这个楼,还有后面那个,那是25舍,主要把这两个楼框进背景里就正好。这是我们上学时住过的宿舍。”

“来吧,就这儿,”女人一边叫旁边几个人站好位置,一边拍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一下,“罗砚成,你还说7月西安热,要十一的时候聚呢,你看,真要十一来,这里可是啥也没有了。”

罗砚成?许悠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那是,”高个子男人笑了,“你正确呗,你啥时候能不正确过?”几个人都笑起来。

正是照相最自然的笑容,许悠然顾不上再去想那个名字,赶紧举起手机,把人,楼,都框进镜头里。就在她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准备触摸快门的一瞬,许悠然愣住了!心,像被什么东西使劲地攥了一下。

镜头里的几个人,她是见过的,她一定是见过的!那个被叫做罗砚成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他的眼睛,如此的熟悉,就连看到这张脸这双眼睛时,心里的刺痛都是这么熟悉的一种感觉。还有那个胖胖的女人,她该是很清瘦的,有着一张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还有另外三个人,也是这般的似曾相识。许多年的光阴,在他们脸上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但是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抹去那些痕迹,还原了他们本来的年轻的模样。

许悠然的目光,离开屏幕,愣愣地看向几个正微笑着等着她拍照的人。他们是谁?究竟是谁?恍惚间,许悠然好像看见几个熟悉的瘦小的年轻人正在向她微笑。

她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朝对面的几个人呆呆地看着,轻轻的笑了一下,可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

几个中年人,一下被眼前这突然发生的状况弄糊涂了。

“嗨?小姑娘?”刚才那个胖胖的女人,走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哦,没,没什么……我……我是忽然……看见你们,我忽然想起我以前的朋友。”许悠然明白自己的失态,脸腾地红了。

“呵呵,这样啊,”胖胖的女人笑了,“看样子,我们是跟你的朋友比较像啊”。

“她的朋友才能有多大?哈哈,这说明我们还很年轻!”不知道是哪一个接了一句,大家都笑了。

“就是!就是!来,快给年轻的老头老太太合个影吧。”高个子中年人笑道。

几个人哄笑起来。

“对不起啊,耽误给你们照相了。”许悠然很不好意地说,“来吧,现在赶紧给你们多拍两张。”

拍过了照片,许悠然把手机递回给那胖胖的女人的时候,女人一手接过手机,一边打量着眼前清瘦的女孩儿,忽然问道:“小姑娘,你看着很小啊,跑到这废墟里干什么?这些老宿舍跟你这么年轻的小丫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许悠然一时语塞,是啊,她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刚路过,看见那有个大豁口,就进来看看。对了,我还见有个人扛着一个特别专业的大相机钻进来。”她轻轻地笑着说道。

“也是,”另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接上话说,“这片老楼该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一直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宿舍。现在要拆了,大概得有很多人要来拍拍照片,留个纪念吧。”

女人似乎并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么,她的眼光已经看向了19舍三楼的一处窗户,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们从这里毕业20年了。还好,亏着它还在。”接着,她转头对旁边几个人说道:“当初毕业十年的聚会竟然没搞起来,这弄到过了二十年才聚会,回头得好好抨击一下你们留在西安的这几个人。”

“那是,那是,我们的错,当初没好好组织一下。”高个子男人,很是诚恳地笑道。

“好遥远啊!二十年了!你们聚会的地点在哪?我……想给你们送些花过去。”看到几个人诧异的眼光,许悠然忙又补充道,“我在附近有一家小花店,别误会啊,不收钱,是我送给你们的。二十年,真的好不容易。另外……另外因为,你们很像我的老朋友。”

“也行,正好明天跟系里老师联欢,正需要鲜花。不过白送可不行,呵呵。”高个子男人这样一说,几个中年人也都点头称是。

“那这样吧,明天早上9点,送……哦,让我算一下。”胖胖的女人人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送12束花过来吧,你找力学系大楼,二楼会议室。”

“哎呀,不行吧?”女人说着,忽然又停了下来,看看单薄的许悠然,摇摇头接着说,“这么多花你可拿不动。”

高个子男人笑了,勾了勾身边小个子男人的肩膀,对胖胖的女人说,“这样吧,谢春茗,我明天一早,跟轮子一起去拿,”回头又看着许悠然,乐呵呵地说道,“你把电话、地址给我们一留吧。”

许悠然安静地看着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她正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那几个名字。

罗砚成?谢春茗?轮子?

罗砚成……谢春茗……轮子……

这些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呢?一定在哪里听到过的,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晚上7点多。许悠然的家里,一桌子饭菜已经快凉了。许悠然的父亲许巍和母亲何清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着新闻联播,一边等女儿回来吃饭。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何清仪有些忧虑地看着丈夫,“你有没有觉得,悠然,最近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呀?她喜欢的衣服,款式颜色,还有发型,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尤其是三月份那次触电之后。”

“有吗?”许巍楞了一下,“没事,大姑娘了,爱打扮,今天喜欢这样,明天又喜欢那样,也正常啊。”许巍边说着,边伸手拍了拍旁边妻子的腿。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这些日子,有些生分呢?她似乎有些什么,不愿意跟我说。”何清仪还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她是我的孩子,我太熟悉她了。”

“呵呵,她是你的孩子,不也是我的孩子吗?”许巍笑道,“我也是多熟悉她呀。没觉得有什么呀。”

“我也说不好,但是,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何清仪轻轻皱了皱眉,“就是从那次触电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你还记得她当时醒来的时候,那个眼神吗?”

许巍笑了,“当然记得,你念叨过好几次了,你说她那时候看咱们的眼神,很陌生,像不认识的人一样。你呀,孩子昏迷了好几个小时,刚睁开眼,人还迷糊着呢。”

“可是,她确实像是楞了半天,才认出咱们的。”何清仪还是皱着眉头说道。

“她那会儿肯定是意识还没有恢复。没事的,清仪,别担心,”许巍边说着边把身子转了九十度过来,脸正对着何清仪,看着她,“从移植手术以后,孩子恢复得还不错,一直都很正常不是吗?上次又是高烧又是触电,真是挺危险,但是后来孩子很快就好起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体质还是可以的。她没问题,她会好好的。”

“我有点儿害怕,真的”何清仪挪了挪,紧紧地靠住了许巍,“我怕悠然的变化,跟那个她有关。跟我们丝毫不知道的她,有关。”

“你呀,”许巍伸手搂住了妻子的肩,轻轻摇了摇说道:“放心吧,你不是都问过几次孟医生了吗?不会对悠然有影响的。无论那个她是谁,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她是悠然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不是吗?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悠然,死里逃生,后面还有大福气呢!对吧?”

听他这么一说,何清仪觉得心里也宽了些,轻轻舒了口气,“是啊,她后面要享的福还多着呢。我看凌越那孩子,对悠然是真心,只是……唉!”

何清仪没有再说下去,看看了表,“怎么还没回来啊?快7点半了。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许巍和何清仪并不知道,此时的许悠然,正在楼下小花园的长廊里坐着发呆,她的小狗嘟嘟,一只漂亮的白色贵宾犬,在她脚下绕来绕去的跑着。

这大约是最近的第三次了,她会突然忘了回家的路,要靠嘟嘟带着走一段,才会又突然想起来。这是怎么了?白天那些人究竟是谁?她不认识他们,可她似乎见过他们,在最近时常出现的幻觉和回忆中见过。许悠然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跟她有关吗?这颗在自己胸膛里跳动的心脏的主人,她是谁?

回想起来,这两年她开始喜欢旗袍,尤其是白色的旗袍。她开始喜欢天蓝色,很多衣服都是天蓝色。从小一头精干短发的她开始喜欢长发。从不爱甜食的她开始喜欢吃各种甜的东西,等等,等等,这些或许都与那个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吧。

最近还让许悠然觉得有些迷茫的,是与父母有些莫名其妙的疏远。似乎有什么东西把她跟父母隔开了,仿佛与他们之间总有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雾。尤其是跟母亲,再也不是无话不说了。比如说,那些幻觉,那些出现在眼前的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或是面孔。这些,她都不愿意与母亲谈起。

对于凌越,也是这样。她本来是很喜欢他的,之所以一直没有答应嫁给他,是因为真的爱他。这颗换过的心脏让她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了信心,她不想拖累他。但是最近,似乎对凌越也莫名其妙地有些淡了,就像这次他出差,多日不见,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想他,他发来的微信,她不再急着看急着回。

雪白的嘟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不停地在腿边绕着,不断地站起来用两只前爪搭在许悠然的膝上。而她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似乎把眼前这只小狗忘了似的。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悠然,回来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到家啊?”电话里传来母亲有些急切的声音。

“哦……妈,我快到了,马上上楼了。今天从店里出来的晚。”许悠然站了起来,嘟嘟轻吠了一声,立刻欢快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那天晚上,许悠然睡得很早。因为听她说明天一早要去店里给人准备十几束的鲜花,许巍和何清仪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们不知道,关上门,熄了灯,躺在床上的许悠然,并没有丝毫的睡意。

白天去过的那些宿舍楼,又出现在眼前,不过,不是现在的残垣断壁,而是生机勃勃住满了学生的情景。

19舍,她记得进去过。老楼,里面光线不好,黑黑的走廊,猛一进去,眼睛还需要适应一下。上到三楼,推开一间宿舍,四张木头的架子床,一张大木头桌子,几个小姑娘。她认识她们,她跟她们住在一起。

大阶梯教室,好多学生,老师在前面讲课,黑板上写的什么?有些看不清。点名有人没到,有人冒充,被老师发现记了名字。有几个同学回过头来看她,对,正是那几个年轻的脸庞,她今天上午刚刚看见过他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悠然沉沉地睡去了。

几个鬼魅一样的黑影,向她逼来。她的嘴被堵着,她撕心裂肺的呼喊都被堵在嗓子眼儿里。他们撕扯她的衣服,扑面而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夹杂的臭味儿的酒气。极度的恐惧让她发疯一样地拼命嘶喊了起来。

“啊―――――!”漆黑的夜里,许悠然在自己凄厉的尖叫声里,呼地坐了起来。她的心狂跳着,一攥一攥地疼。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盯着眼前漆黑的房间。

屋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推开,灯被打开了,许巍和何清仪披着衣服冲了进来。

“怎么了?!做梦了是不?”何清仪把女儿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而许悠然伸开双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腰,把头贴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肯定是做噩梦了。”许巍伸手把女儿床头的台灯也打开,调到了最亮。

许悠然长长地舒了口气,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何清仪顺势在女儿床边坐下了,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到底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我梦见几个黑影子,看也看不清,他们都扑向我,他们还堵住了我的嘴。妈,不像是梦,像是真的。”许悠然还有点儿惊魂未定地说着。

“没事,梦都是反的,你会平平安安的,没人敢欺负你。”许巍慈爱地看着女儿道:“你这孩子,睡觉也不盖上点儿。”

许巍这一说,何清仪才注意到女儿刚才是枕在被子上睡着的,身上什么也没盖。

“刚才,是不是躺在床上想事情了?什么也没盖就睡着了。”何清仪伸手把薄被拽了过来,问道“妈妈陪你睡会儿吧,放心睡,有妈妈在,就不会做噩梦了”。

“没事,老妈,我已经缓过神儿来了,好啦,这么大了还要你哄着睡吗?你们快回去睡吧。”许悠然笑着轻轻推了推妈妈说道。

看着父母将信将疑地离开,许悠然重新躺下,忽然又翻身爬起来,开了灯,找了本书翻了一会儿,才熄灯睡了。

第二天大清早,许悠然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就带上嘟嘟赶去了花店。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噩梦惊醒了之后,过了很久才睡着的,接着又做了些琐碎的梦,但是到早上醒来,这些琐碎的梦,一个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这一晚上睡得好累。真想早上多睡一会儿,不过今天的确不行。她知道昨天下午订的花,今天一早花圃的魏岭生就会送过来。

魏岭生是从许悠然刚开始开花店的时候,就主动找到店里来要给她供货的。他那时刚在东郊买下一片不小的花圃,大概是为了打开售货的渠道吧,他供给许悠然的花,价格低到了让许悠然都不好意思接受的程度,而且这几年从未涨过价钱。每次从他那里订花,肯定是按约定的时间早早送来,从没耽误过。

果然,许悠然一路快步赶去店里,人还没走到花店,就远远的看见了魏岭生正在从他的面包车上往下卸货。

“魏师傅,早啊!我知道你肯定一早就来。每次都麻烦你亲自过来送货!”已经走到店门口的许悠然,亲热地打着招呼。嘟嘟也欢实地奔了过去。

正在弯腰忙碌的中年汉子回过身来,站直了身子。瘦削黝黑的脸上已经全是汗了,一边逗弄着嘟嘟,一边看着许悠然,憨厚地笑了。

许悠然今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T恤,牛仔短裤,头发高高的扎成马尾,因为走得快了些,脸色微红,也有些气喘了。

魏岭生看着她,眼里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忧伤。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说:“这大热天的,看着你就凉快了。天蓝色,真是最好看的颜色,最适合你了。”接着又催促道:“赶紧进去歇会儿吧,走这么急干什么?”说罢,一弯腰又搬起一大捆花来笑道:“丫头,你这花,我得亲自送,你是我的大客户不是。对了,怎么突然订这么多花?今天有大买卖了?”

“我还能有啥大买卖呀?”许悠然一边打开了店门,一边笑道,“这么点儿花都能算大买卖了呀,呵呵呵。”

在魏岭生忙着往店里搬花的时候,许悠然已经开始娴熟地包扎花束了。魏岭生很欣赏地看着她,赞叹道:“你包的花就是好看呐,看这颜色配得多好!”

“我要包十二束花,是配成一样的花束好,还是每一束都不同比较好呢?”许悠然没有抬头,像是问魏岭生,又像是问自己。

“都好呀,”魏岭生笑道,“包这么多,是谁一下子订了这么多花呀?”

“哦,那边西京科技大学老校友搞聚会,他们订的。”许悠然抬头看了看门外,感叹道,“还真是老校友了呀,他们说都毕业二十年了。”

“二十年?真的是二十年了……那,能卖出这么多花,真好啊。”魏岭生猛然一愣,顿了顿之后,才边念叨着,边继续把花都搬进了店里。

许悠然低头捆扎着花束,没有注意到魏岭生陡然变得蜡黄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她也没有注意到,搬完了花,魏岭生没有像以往那样坐下跟她说会儿话,而是匆匆走了。

许悠然把十二束花都精心地捆扎好,整齐的摆在店门口的条桌上。她还特意另外准备了37支红玫瑰,每支都用漂亮的玻璃纸和彩带包装好了。也都堆在条桌上。37,她心里好像是知道的,这个数,正好。

收拾停当,许悠然打量着今天魏岭生送过来的花还剩下多少,准备再收拾了重新摆一下。忽然,她看着这些花呆住了。魏岭生那张黝黑的面孔突然浮现了出来,接着变幻成了一张年轻的脸庞,带着无比的心疼,那样幽幽地看着她。

“嗨!你好!”一声招呼,让正在出神的许悠然一惊。回过头一看,是昨天那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人如约而至了。许悠然记得,大个子叫罗砚成,小个子外号叫轮子。

卧在店门口的嘟嘟对店里常来常往的陌生人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扫了两人一眼,把头扭向别处。

“你好!”罗砚成冲许悠然微笑了一下,“哟,还有一只小狗呢,挺漂亮啊。”说着就看到桌上的花,不禁惊讶道:“都弄好了,还真是好大的一堆呀,这每一束可都不小啊。”

等结了账,罗砚成和轮子每人抱起了六束花,每束都很大很沉,两个人抱起来还挺有些吃力。

“挺重啊!”轮子扭头冲罗砚成抱怨道,“你这家伙,我跟你说开车过来,你非不开,非说走两步就到了。”

“唠叨啥,真没多远,老实抱着走。”罗砚成笑道,接着又把头从抱着的一大丛花里探出来,看着许悠然说:“我也是真不知道,你这小姑娘真实心,给扎这么大的一束,还这么优惠的价”。

许悠然舒心地笑起来,明净欢快的笑容,象花一样的漂亮。

“花是挺沉的,底下加了花泥了。不过,还有呢。”许悠然一边说,一边把那37朵玫瑰整理好放进一个大塑料袋,看着罗砚成说,“这37朵,是我送给你们的。全班一人一朵,正好。”

罗砚成和轮子一下子都楞住了,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她。

“对了,这些可是坚决不收钱哈,是我送的。”看着他俩发愣,许悠然笑起来,一边准备关店门,一边说道,“你们俩拿这么多确实也费劲,我帮你们抱两束,再提上这个,给你们送过去吧。”

“怎么了?”看到两个人依然楞着没有说话,许悠然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班37个人?”罗砚成满眼疑惑。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情报呀?我们班有人来过?不可能呀!”轮子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说。

“哦,我,我是随便估计的,”许悠然也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很快接着说道:“大学里一个班也差不多就这么多人吧,我这能挑出来比较好的,正好37朵。对了,你们能聚得齐吗?来不了这么多吧?”

“来了20多,算很不错了。”罗砚成笑笑说。

许悠然没有再吭声,虽然岔开了话题,但是她自己也是心里有些茫然不解。罗砚成虽然也没再追问,但眼神里的疑惑,显而易见。的确,刚才准备花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按37朵准备的,她本能地知道这个数刚刚好。37个人,一人一朵,她似乎真的早就知道。

帮许悠然看店的小姑娘顾兰还没有到,许悠然把嘟嘟带进店里,“嘟嘟,在店里待着,乖哈。”一边说着一边锁好花店的门,帮罗砚成他们拿着花,一起去了力学系大楼。

远远的就看见楼门口上方挂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9211班同学毕业二十年返校!”

9211,好熟悉的一串数字,在哪里见过?用过?

许悠然边琢磨边跟着罗砚成他们进了大楼直奔会议室去了。此时的许悠然还完全不知道,从她踏进那个热闹的大会议室开始,她的生活将会被汹涌而来的陌生记忆改变,她自己,也将不再仅仅是许悠然。

还没有进会议室的门,就已经听见里面热闹的喧哗声,几个人刚出现在门口,就拥上来五、六个帮忙的,把他们手里的花接了过去。

许悠然看到屋里已经有很多的中年人,大会议桌前还坐着五、六个白头发的老人。昨天在宿舍废墟给那几个人照相时的恍惚感觉,又一下子出现了。许悠然的心激动地怦怦直跳,呼吸也急促起来。眼前的这些人,好多都似曾相识,他们的面孔熟悉得似乎可以叫出名字!

“嗨,你们回来了。”昨天那个叫做谢春茗的胖胖的女人,也迎了过来,“呀,小姑娘也跟来了!”

“不仅来了,你看,”罗砚成指着那一大堆花,“你看这实心眼儿的小姑娘给扎了多大的花束”,说着,又指指那堆一支一支包好的玫瑰说,“看看,还送了咱们每人一支花呢。”

“呀,小姑娘是大力赞助了咱们聚会啦!那可是太谢谢啦!”谢春茗看着许悠然,轻轻拍拍她的胳膊,笑着说道。

许悠然也笑起来,“不用客气,就几支花而已呀,呵呵,应该的。”

“何老师来了!”不知道谁最先喊了一声,大家一起把目光转向会议室门口。

许悠然也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短发,圆脸,小个子,微胖的身材,身边还围了几个中年人。罗砚成,杨春茗跟着其他人都围了过去。许悠然远远地站着,她的目光不由得直直地盯在老太太的脸上,直到越来越多围上去的人,遮住了她的视线。这张脸,好熟悉好亲切,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愣了一会儿,许悠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似乎有些多余了。本想跟罗砚成他们打个招呼再走,一看他们正热闹地围着老太太说话,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打算一个人离开。

许悠然绕过人堆,走到门口时,正听见老太太问着,“这回来了多少人呐?你们班这是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吧?”

“来了25个人,何老师。”有人答道。

“我们毕业十年的时候没聚成,可惜了,这次得好好聚一下。”

“加上家属,这次总共的人数得有40多个人。”

“这回我们班人虽然没有全到齐,不过基本上是都联系上了,有些好多年找不着的都找到了。”

“就只差路雪轻——,哦,没有找到了。”

路雪轻的轻字,只说出一半就被突然咽了回去,一群人短暂的尴尬和沉默之后,有人转移了话题,大家叽叽喳喳的又喧闹起来。

没有人看到,刚走到门外的许悠然突然紧蹙起的眉头和瞬间苍白了的脸。

路雪轻,这个熟悉也陌生的名字,从身后不经意的传来的时候,仿佛一只利箭穿心而过。许悠然的胸口猛烈地绞痛了一下。疼得她不由得身子都躬了一下。许悠然一边靠住冰凉的墙壁,一边伸手捂住了心口。

那几个瘦小的年轻人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这两三个月来,她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看见过他们。模模糊糊,并不清晰,但是今天,她竟然真的看见了他们。他们老了,胖了,皮肤松弛了,眼角有皱纹了,头发稀疏了……,但是,是他们,一定是他们!隐约间,她记得,很多年以前,她跟他们曾经很熟悉,甚至于,她跟他们朝夕相处过。

零碎又模糊的片断在许悠然的眼前一一闪过,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似乎这样才可以把那些片断看的更清楚些。

“路雪轻!”宿舍的窗下有人喊着,她探出头来。男孩站在楼下,扬着头冲她招手,“快点儿下来,不然来不及了。”

……

“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等毕业的时候,你是我行李的一部分。”男孩儿抱着她,好温暖的怀抱。

……

“雪轻,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个倔强的男孩儿,紧紧地攥着她的肩膀。

……

“雪轻,七个人走了五个了,就剩下咱俩了。咱们把宿舍打扫完也就该走啦。”瘦小的女孩儿忧伤地看着她。

……

那天,她关上窗户,插上了插销。走到宿舍门口,回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屋子。“我的大学,我的309,再见了。”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在心里这么说着。

……

那个倔强的决然离去的背影又在眼前出现,依然走在19舍前面的小路上,依然是划地绝交、誓不回头的模样,依然是件白色的短袖衬衫,在盛夏的阳光里依然是那样刺眼。

……

“怎么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

许悠然暗自一惊,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似的顿了一下。她极力舒展开紧蹙的眉头,尽量做出一个平静的表情之后,才慢慢转回身来。罗砚成已经站在眼前,想伸手扶她,迟疑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脸上满是疑惑和担忧。

“我看着你要走,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怎么?不舒服吗?”罗砚成低了头仔细打量着许悠然,接着说道:“你脸色很难看。要不进去歇会儿吧。需要的话,我们送你去医院。”

许悠然的心里忽然觉得特别的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的,是分辨不清的复杂的情绪,痛苦、绝望、委屈和畏惧,她跟眼前这个陌生人从无瓜葛,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却有一种痛苦的、慌不择路想逃走的感觉。然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似乎一步也挪不动。她抬起眼来,神情复杂地看了罗砚成一眼。

“没事,没事了。你回去忙吧。”许悠然虚弱的声音,几乎被旁边会议室里嘈杂的喧闹声淹没。她放下捂着心口的手,努力地挺直了身子,尽量提高了声音,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老毛病了,心脏疼起来很难受,但是很快就好了。现在没事了。”

许悠然的这一眼,让罗砚成心里一惊。这眼神太像一个人,一个他不愿想起却又一直在想念、更一直在怨恨的人。

“嗨,罗砚成,你咋出来了?”一个胖胖的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从会议室探出头来,又用手指了指会议室里面,说道“开始了!”

“快去吧,我也该回店里了。对不起,耽误你了。”许悠然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催促罗砚成回去。

“怎么这么说?没事了就好,心脏这事儿,不能大意,还是得去看看,这挺要紧的。哦,还要谢谢你给我们送来这么多花。”罗砚成一边说,一边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看眼前这女孩儿苍白的脸。

匆忙地和罗砚成道了别,许悠然几乎是拼着所有的力气,努力小跑着离开了力学系的大楼。

随着路雪轻这个名字传到耳边,仿佛有一道记忆的闸门被悄无声息的猛然推开了,许悠然只觉得,来自内心深处的陌生又熟悉的某些记忆一时间汹涌而来,模糊不清,又依稀可见。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正在势不可挡地充斥进她的心里。而她的心,既在拼力抗拒,又似乎在欣然接受。

许悠然满心的慌乱和茫然,她被自己心里的一个念头吓住了,那个以往曾经几次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一次又清晰又固执地在她脑海里出现。是的,是那个她,是她的记忆回来了。她想马上奔回家去告诉妈妈,她想马上去找孟医生。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在拦着她,似乎隐隐的,来自于内心的一个声音告诉她,不!绝不要告诉任何人!

许悠然若有所思地回到店里的时候,顾兰已经来了,正在打扫店面。嘟嘟热烈地扑过来,围着她打着转,往她的腿上扑着,这让她似乎觉得自己刚从一团迷雾中走了出来,又回到了本来的生活里。

7月的西安,上午9点的时候,空气就已经热腾腾的了,许悠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身进去掩上玻璃店门。

跟花店一路之隔的马路对面,魏岭生的面包车停在不远的一个车位里。车里的魏岭生静静地看着许悠然的花店,依然蜡黄的脸上流露出莫测的复杂和深深的痛苦。

就在许悠然快步离开西京科技大学力学系大楼的时候,何清仪正坐在省第二医院心脏外科主任孟凡的门诊室里。孟凡仔细地翻看着何清仪带来的许悠然的病例和历次复查的报告,何清仪满眼焦虑地看着他。

“孟主任,”何清仪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我今天来,没有告诉悠然,我想问您的事,不想让她知道。”

“许悠然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看她上一次的复查报告,还是很好的。”孟凡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何清仪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不是身体方面,孟主任,我感觉,是,是心理方面。”

“嗯?心理?怎么回事?”孟凡满眼的疑问。

“是这样,我以前跟您说过,这孩子在心脏移植手术之后,感觉是有些变化,喜欢的衣服啦,颜色啦,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但是,最近”,何清仪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就是上次高烧时触电了之后,我感觉她明显的有心事,她的喜好有更多更明显的变化,而且,她跟我和她爸爸也有些淡淡的疏远,还有,她开始常常做噩梦。”

孟凡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孟主任,我很有些担心。我是个外行,我不懂。但是,但是,我,”何清仪又停顿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恐,“我担心,她的变化,会不会跟那颗心脏有关?会不会是那颗心脏把一些原来的记忆带给了她?”

孟凡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眉头微微蹙着。思索了一下,这位知名的心脏外科专家收回了目光,看着对面焦虑不安的何清仪,温和地笑了笑说,“理论上,是不会的。你上次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跟你这么说过,人的记忆器官是大脑,其它器官都没有这个功能。许悠然最近的这些变化,或许,跟她精神上心情上的一些因素有关,未必是这颗心脏的关系。”

“另外,”孟凡一边把病例合上,一边接着说道:“国内国外有些极个别的病例,据报导称患者在器官移植之后,有了一些无法解释的变化,被认为这些变化与心脏的原来主人有关。但是,目前我们临床上并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病例,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除了大脑以外的其它器官具备记忆功能。”

看着何清仪依然疑虑重重的神情,孟凡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许悠然的移植手术是非常成功的,随后的康复很顺利,历次复查结果也都很好。你这两天把她带过来,我看看她,给她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反正离下次复查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就当是提前做复查吧。”

“好的,孟主任,”何清仪一边把病例资料放进包里,一边起身道:“我明天就带她过来,您给好好检查检查。悠然的命是您救下来的,这几年实在是没少麻烦您!真是太谢谢了!”

“做医生的,都是份内之事,不用客气!”孟凡笑笑说道。

跟孟凡告辞后走出诊室的何清仪,看着走廊上候诊的乌压压的人群,不禁心里感慨,人呐,有一颗健康的心脏,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她边走边盘算着,今天回去怎么也得把女儿说通,让她同意明天过来复查。前一阵子跟她说这回早点儿去复查,她还不愿意呢。

这一天的晚上,西京科技大学附近的“德瑞祥”饭庄里,人声喧闹,热闹非常。已经10点多了,一楼大厅里,还有五、六桌人没有散,几桌人觥筹交错,酒劲正酣。这是9211班聚会的一班老同学们正在这里聚餐。

罗砚成在的那一桌,这会儿闹得正厉害。这一桌坐着的,还有王嘉伦,丁原,林夏,方俊朋,这几个上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宿舍的。另外,还有两个女生,谢春茗和柳静。

谢春茗和王嘉伦在一片起哄声中,被几个已经有些微醉的人硬推着坐到了一起。

“轮子,友谊地久天长啊,二十年了,你俩今天得喝个交杯酒吧?哈哈哈。”脸已经喝得通红的丁原双手按着王嘉伦的肩膀吆喝着。这个上学时就最能闹的家伙,现在依然秉性不改。

“对对对!满上满上,喝一个!”林夏抢过两人酒杯,喜孜孜的给把酒倒上了。

“你们这些人,无聊不?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王嘉伦故作严肃,拍拍桌子道:“人家春茗,如今是名花有主的人,你们……”

“哈!说到这个,那更该喝!”丁原打断了王嘉伦的话,抢着说道:“你俩,一个拱手把咱班的班花,让给了别的班,另一个,叛变投敌,跟别的班的人跑啦!今天这个交杯酒,一定得喝!不对,是一定得罚!”

林夏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起哄。

“可惜,咱们毕业十年的时候,聚会没组织成,”罗砚成这时候显然是醉意已浓,脸也已经红了,一脸坏笑地接茬说:“轮子,轮子轮子,这回可是二十年了,太不容易了!跟春茗喝一个!喝一个呗!”

“对对对,快喝快喝,咱宿舍老大发话了,你敢不听!”王俊朋也忙着推波助澜。

“不对不对,”柳静不甘示弱地叫道,“你们老大说了不算数,春茗还是我们宿舍老大呢,我们春茗自己说了才算数。”

在一片笑闹声中,谢春茗举起刚才林夏塞过来的酒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站了起来。

“轮子,”她低头看着王嘉伦,“你承认不?当年,是你先闹的分手,是你先叛变的,对不?”

王嘉伦频频地点着微秃的脑袋,应承道:“那是,那是,承认!是我的错啊,当年傻呗!”边说着,边举了酒杯也站起来。

“哈哈哈,承认就行。那来呗,喝一个就喝一个。”谢春茗爽快地说着,弯起胳膊做了个准备喝交杯酒的姿势。

王嘉伦端杯子的手,绕过谢春茗的胳膊,把酒送到嘴边。两个人在周围一片起哄声中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几桌早已经凑过来好几个看热闹的,还有掏了手机拍照的,手机的闪光灯一片乱闪。

“再来一个!”不知道是哪个意犹未尽,高声叫起来。

“严禁照片外传!严禁外传!哈哈哈!”罗砚成也大笑着跟着起哄。

一片哄闹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罗砚成的脸上掠过的一抹深深的伤感。就在这一刻,满眼的嬉笑打闹、人来人往中,他忽然好像看见路雪轻也在其中,看着他,安静地笑。

罗砚成借故离开了酒桌,一头扎进卫生间里。用凉水洗了把脸,热哄哄的脑袋也并没有因此清醒多少。看着镜中的自己,刚才心里油然而起的孤独感,越发浓烈地弥漫起来。

“雪轻,多年不见,你在哪儿?你,还好吗?”他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许悠然今晚有些莫名的伤感和迷茫,这时候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早有些困了,可是根本睡不着,电视不想看,电脑不想看,手机不想看,书也不想看,似乎发呆是最适合的事情。一静下来,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断就在眼前晃,可是总也无法连贯和流畅地关联起来。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这样的时候,她才能仔细去琢磨那些记忆的碎片。

许悠然知道,那些是属于那个她的往事,她的心此刻正在自己的胸膛里跳动,那个她的生命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许久以来,许悠然仿佛出于本能似的地努力修复着并且保护着这些记忆。她不愿任何人知道,那个她的记忆回来了。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她和她的秘密。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突然有些刺耳地响起来,许悠然心里一激灵,一下子从冥想中回到了现实里。

“悠然,明天我就回去了,很想你。”看着凌越的微信,许悠然心里涌起一股夹带着深深歉意的温暖和欢喜。凌越出差这几天,每天都来电话,微信更是消息不断,她感觉得到他的想念。但是这一次,她却不再想念他了。

凌越已经追许悠然很久了,她一直不接受,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恰恰相反,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真的爱这个充满活力和幽默感的帅气男孩儿。他像一缕阳光,那样强烈、执拗地照进自己有些昏暗的生活里,跟他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总是很快乐,她觉得自己仿佛也可以像其它所有的健康、快乐、正常的女孩儿一样,能自由自在的享受爱情和生活。跟他在一起,她总是觉得生活有着无限昂扬的希望。

可是,她是不能爱他的。她知道,她终究不能像一个正常女孩儿那样,按部就班地恋爱结婚生子,她不能。那颗移植过来的心脏,能支撑多久,谁都难以预计。除了活下去,她还能奢望其他的什么呢。她不能拖累凌越。凌越,应该有他自己正常的、顺风顺水的人生轨迹,他该有幸福无忧的生活,该有一个健康的、和他共赴终老的妻子,还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而这一切,她无论如何都给不了他。

“悠然,等我回去,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凌越的另一条微信又发了过来。许悠然轻轻摇了摇头,把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床上,闭上眼睛靠在被子上。

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不是凌越,却是罗砚成。那张似曾相识的熟悉的脸,微笑着,用那样温和地眼神看着她。忽然笑容没有了,那张脸上满是憎恶和不屑,温和的眼神也瞬间变了,变得冰冷得像刀一样,带着凛冽的寒气咄咄逼人地刺进她的心里。许悠然心里猛地惊了一下,一下子睁开了眼,忽地坐直了身子,心狂跳了起来。

“悠然”,有人敲了两下门,随即母亲何清仪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妈,你进来吧,我没睡呢。”许悠然一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一边高声答应着。

“还没睡呀?”何清仪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她仔细看着许悠然的脸,抬手捋了捋女儿的头发。

“没有啊,正准备睡觉,这就睡了。妈,你也早点儿睡吧。”许悠然一边重新躺下,一边拉了薄被盖上。

何清仪不由得一楞,怅然若失地站起来,她知道,女儿此刻似乎并没有打算像以往那样跟她聊聊天,相反,她似乎是在催着她走。

“是啊,早点儿睡吧。不过,要是有不舒服,要告诉我。”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试探性地说道:“你明天能有空不?明天阴天,凉快,咱们去做复查吧。”

“好的,妈。那你早点儿睡。”许悠然一边爽快地答应着,一边又催促道。

本来是想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拉着女儿明天去复查的。没想到,她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何清仪一下子语塞,好像找不着什么话可说了,于是跟女儿道了晚安,就走出了房间。

随着屋外客厅的光线,被门缓缓隔断,黑暗中的许悠然长长地舒了口气。她需要一个人的独处,尤其是这样安静的夜晚,她要独自复苏那些记忆,她要知道罗砚成和那个她的往事,她甚至开始觉得,那些往事也属于她自己。

何清仪忧心忡忡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越来越恐慌起来。离真正复查的时间还早呢,对于突然改在明天去医院,女儿应该是会有异议的,可是,她居然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女儿真的是弄错了复查的时间,才答应得这么利索的吗?或者,她是连复查的时间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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