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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武汉,亲爱的

小说:都市生活

作者:九十九度

简介:ICU病区主任张正胜身患癌症。护士长祈春丈夫是某航空公司机长,因封城失业,当起城市“摆渡人”。
 
网格员朱见明遇到从北京回来的名模宋慧,他们曾经青梅竹马。宋慧被新冠病毒感染,她身上还藏着秘密和伤痕。
 
马丹要给患绝症的准婆婆“冲喜”。可在封城最后5分钟,她却放弃登上列车。
 
做生意的程四海被拯救后,捐献了带抗体的救命血浆。
 
封城结束后,程四海的女儿程雨和男友仍然漂流在苍茫的大海上。

角色:张亮,马丹

武汉,亲爱的

《武汉,亲爱的》第一章 回乡下给准婆婆“冲喜”:那“逃离”的最后5分钟免费阅读

2020年1月23日早上7点多钟,马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心中着火似地赶到汉口火车站。明天就是除夕了,她要按原计划赶回安徽老家过年。男友张亮已经提前回到老家,他俩将在1月26日、大年初二举行婚礼,为“准婆婆”冲喜。

当天凌晨2点整,武汉市政府发布一号“封城”令,自1月23日上午10点起,切断一切武汉出城交通。马丹买的是当天上午12点14分从汉口到合肥的高铁票,能不能走掉还是个未知数。张亮从老家打了无数个电话过来,她急得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头天晚上,马丹几乎一夜没睡。“准婆婆”癌症复发,病情紧急,张亮走得匆忙,有许多事情未来得及准备。她仔细收拾行李,把该带上的东西、包括给双方老人买的礼物都放进行李箱里。再过三四天,她就要做新娘了,为新郎新娘准备的东西,如衣服、头饰、卷发器、化妆品,还有医用口罩,她全得带上。张亮家在乡下,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买得到的,别到时抓瞎上火。

武汉就像是一个前方战场,形势越发吃紧,火车站、出租车等人流量大的地方,都成了危险地带,这会不会带来交叉感染?马丹心里没个底。

张亮在乡下老家也基本上一夜没睡。除了在床前守着因疼痛而夜不能寐的母亲,他几乎一直开着视频,叮嘱马丹带上这个捎上那个,一边劝慰她不要着急。马丹实在心烦、着急。结婚就能给“准婆婆”冲喜?“准婆婆”的病就会好转吗?她本就不以为然,何况是在这时候匆匆回乡下结婚,别到时没能给婆婆冲喜,自己却在千里奔波中被无处不在的病毒感染,那不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吗?

张亮在视频里说,这叫从“危城”中战略撤退!马丹说:撤退到你家的床上是吧?你能保证我不会把病毒带回乡下吗?

张亮说,行了行了!赶紧收拾吧,早点出去等出租车,再晚就来不及了!到了火车站,求求工作人员,就说你妈病重,你得赶回老家结婚给妈冲喜,工作人员说不定会被你的孝心感动,特意恩准给你放行的。

马丹说,你以为“封城”令是下达着玩的?

张亮说不要再争了!我妈又痛得嚷起来了,我过去看看。亲爱的,对不起,这种时候让你千里奔波,实在没办法,日后我会好好给你“补偿”。你收拾好了,就稍稍睡一会,早上起床一定要早。虽说10点封城,说不定到时人一多,工作人员怜悯心大发,让10点前赶到车站的乘客都上车算了,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马丹不能拂了男友对他妈的一片孝心。再说,她自己的爸妈也几乎一夜没睡,一再催她不要犹豫了,赶紧从武汉回来,好像武汉真的成了一座“危城”,不选择战略撤退或“大逃亡”,就是死路一条。不管是为“准婆婆”冲喜而突击结婚,还是让自己的爸妈放心,到了这时候,她只能选择回安徽,几乎没了退路。

马丹凌晨4点多就出门打出租车,等了近一小时,才终于乘上车。路上,她看到有私家车趁剩下不多的时间匆忙出城,像她一样在最后时刻上演“大逃亡”。

马丹总算在7点多钟后赶到汉口火车站。火车站广场电子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交通封城”第一号令。根据车站规定,持有上午10点之前车票的乘客都可以乘车离开。武警和保安在现场拉起人防墙。安检人员站成一排,核查乘客信息,有些持有中午或下午火车票的旅客被禁止进入,有人失望、心有不甘地回去退票。

马丹按照张亮的吩咐,向工作人员说明自己的特殊情况,工作人员虽然表示同情,却又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马丹急出一身的汗。接通张亮的视频,她说封城令规定是10点钟,她肯定走不了,所有的交通停运,她插翅难飞。

张亮要她把手机给安检人员,他来解释。马丹让安检人员看视频,安检人员正忙得满头大汗,歪头看了一下视频,只听张亮说了几个字:同志,请通融一下,情况特殊,你就让我未婚妻上10点前的车吧。安检人员摇头,对马丹说:这是封城令,一视同仁,你不要再影响我的工作!就忙着去招呼别的乘客了。

马丹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向下扯了一下口罩,想想不对,又往上拉拉口罩,把口鼻捂上。她带着哭腔,对着视频说:“张亮,我不回去了!”

张亮快急疯了!“马丹,不行!你必须回来!我妈……”

马丹也急了:“你怎么这么迷信呢?我们结婚,你妈就能好了?”

“冲喜,这是农村的风俗,是我爸和长辈们的意见,我不能不尊重。再说,就算它是迷信吧,我妈希望在她走之前看到我们结婚……这是我妈的心愿……”张亮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妈没剩多长时间了,总不能不满足她这个唯一的心愿吧?”

马丹觉得心像被一根刺扎了一下。她本就心软,这时更无话可说。

马丹和其他持有10点以后车票的乘客,一再向安检人员恳求,最后5分钟,他们终于等来了曙光!车站作出了非常人性化的安排,只要手中持有当日票的乘客,都可以在10点钟进站离开武汉。

张亮听说后泪如雨下,对着视频说:“马丹,这证明了一个道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坚持就是胜利!”

10点一到,武警人员站成一列,汉口火车站正式封站,工作人员封锁铁栅栏。

可是,在那最后一刻,马丹却没有上车。事后,她这样向张亮解释她在最后时刻放弃战略撤退的原因。

在武汉这座城市读书、工作和生活了近十年,她有太多的忙乱、仓促和不如意,也有太多想干的事没有干,有太多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如果说这座城市是美仑美奂的,她只是其中很不起眼、常常会被人忽略的一个暗淡的光点。

马丹说,她已经过了一个女人的盛世年华,快到30岁的她,在青春被她一把把地蹉跎了之后,一转眼就被归入了大龄行列,不知不觉间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被工作、生活几乎压垮的她,很少经历过浪漫、庄重或一些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她总是怀疑自己活得很轻飘,活得没有份量。

马丹特别强调,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辉煌的婚礼。这是一次重大的仪式,是女人迈入圣殿、接受洗礼的神圣时刻。她要做一个美丽幸福的新娘,不要说婚纱、婚车、鲜花和镁光灯,不要说音乐、掌声、风光丽影、高朋满座,不要说迎接宾客的赞赏、祝福与欢呼,至少也不要让她在众人惊讶、质疑和冷漠的目光中,接受审视、挑剔甚至是道德的“审判”……

搞了半天,张亮才弄清她这话的原意。马丹是说,武汉如今已成了一个敏感词,她不能再在“敏感”之上再添一根刺。她不愿让人认为她已结婚、甚至以给“准婆婆”冲喜为名义,在这个特殊时刻,选择从武汉狼狈、仓惶“逃离”。而她的这种“逃离”不仅是一种胆小的表现,甚至是一种极端自私的行为!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把病毒带到乡下?那些原本对她心怀善意的亲戚和乡亲,在这种时候十有八九会对她另眼相待,甚至把她当成一个“异类”……她接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反差。

张亮说,亲戚和乡亲们都是善良的,没人会这样另眼看她,对待她。

马丹说,特殊时期,千万不要拿人性来当试验品……

马丹还说,他们跟结婚已经没有两样。对他妈、她的“准公婆”,她心怀内疚,但冲喜之说,实在荒诞,这都到了什么年代?它早该被丢入垃圾箱了。人自有天命,相信他妈妈会顺利挺过这一关的!她在武汉,每天会为他妈妈祈祷。

马丹说,等疫情过去,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他们再风风光光地举行一个浪漫、有意义的婚礼。到那时,他妈妈心情大好,说不定病情真的就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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